「這……」她面有難色,見他已沉不住氣要往內院走,她忙擋著。「寶玉,不是嫂子胡亂造謠,實在是這一陣子,黛玉和她的小廝走得太近了,兩人老是窩在房裡不知道在做什麼……方纔我進怡紅院要找黛玉,聽見裡頭的交談,我便嚇得趕緊走出來了。」
賈寶玉直瞅著她唱作俱佳的神情,展開融融笑意道:「鳳二嫂多想了,奉八擅廚技,顰顰找他是研究壽宴菜單。」可事實上,折扇幾乎快教他捏裂了。
混帳!說了多少次,不允奉八進她的房,為何她偏是不聽?
壓根不知道避嫌,如今還教人逮著機會造謠生事……明知道王熙鳳在挑撥他和顰顰的感情,明知道顰顰和奉八之間必定清白,可那蓄意生事的話語聽在耳裡,說有多不舒服就有多不舒服。
「寶玉能這般沉住氣,嫂子真覺得你是長大了,可是我親眼瞧見紀奉八腰間繫著和你身上同樣式的錦囊呢。」
賈寶玉吸了口氣,漾開艷如朝陽的笑。「我知道,賈環身上也有,顰顰把奉八當大哥,把賈環視為弟弟,贈了錦囊這些事我都知曉的。」他當然知道奉八身上也有錦囊,可為何不收進衣衫裡,非得掛在外頭招搖生事?
顰顰到底是在做什麼?!
王熙鳳瞥了眼他冒著青筋的手背,巧笑倩兮地道:「看來真是我胡思亂想了,說了這些你可別放在心上。」
「我進去找顰顰了。」
王熙鳳輕點著頭,見他走進院裡,便加快了腳步,直朝賈母的院落而去。
有好戲可看了!
第十三章 奉八的秘密(1)
賈寶玉幾乎是連走帶跑,三步並作兩步地來到林黛玉的寢房外,正要推門而入,卻聽見——
「二少奶奶,不是這樣,不用含這麼深,舔一下就好。」
賈寶玉僵在門前,不禁想著含什麼?舔什麼……
「對,就是這樣,二少奶奶慢慢來,瞧,這下子不就進去了?」
賈寶玉胸口有如重錘落下……
「其實二少奶奶壓根不需要模仿別人,做你想做的,只要你開心就好。」
「我很開心啊,可這事你千萬別跟賈寶玉說,知不。」
聽至此,賈寶玉的心幾乎涼透了。
「當然,二少奶奶怎麼吩咐,我就怎麼做,哪怕為護二少奶奶而犯下滔天大罪,我也在所不辭。」
「哪有這麼嚴……」
砰的一聲,門板被踹開,震天巨響掩去了她未竟的話,她呆愣回頭——
「你們在做什麼?!」賈寶玉怒咆著,就見林黛玉背對著他,面向著紀奉八……
兩人衣著整齊,但她的神情驚慌極了,像是將什麼趕緊丟給紀奉八,他一個箭步向前,握住了紀奉八的手。
「你不要看!」林黛玉往前撲去,手搗著紀奉八的手,隨即哀叫了聲。
賈寶玉趕緊拉開她的手一瞧,就見她的掌心刺著一根針,而針下有線,線的那頭……
「那是什麼?」
林黛玉又氣又惱,紀奉八則是忍遏不住地放聲大笑。
「到底是怎麼一回事?」賈寶玉沉聲問著。
「二少奶奶,你還是一字一句跟二爺解釋清楚吧。」紀奉八忍不住翻騰的笑意,不住地自唇畔逸出笑聲。
林黛玉悻悻然地取回錦囊。「就叫你不要看,你偏要看!」
「我為何不能看,這到底是什麼?」
林黛玉火大地將幾近完成的錦囊丟到他臉上,壓根不管針是不是會扎到他。「錦囊啦,你是眼殘了看不出來嗎?!」
「……錦囊?近來時興這種形狀的錦囊?」說是錦囊嘛,不方不圓,形狀有些古怪,更教人錯愕的是上頭的繡工,遠比剛學女紅的小丫頭還差勁,跑針走線不說,連是什麼圖騰都看不出來。
林黛玉十分不客氣地踹了他一腳。「對,近來正時興,從我開始時興,你開心了沒?!」
混蛋東西,也不想想為了繡這個破錦囊,她扎得十根指頭都是傷,還敢嫌!再嫌,她一樣送給他,讓他戴出去丟臉。
「我為何要開心?這錦囊到底是……」
「你耳背聽不懂是不是?這錦囊是我做的,我要送你的,等你中舉人要送給你的大禮,你給我收下!」她不幹了,不繡了,橫豎他已經嫌棄得要命。
賈寶玉直瞪著手中的錦囊,比對自己身上的。「我身上這個是誰做的?」
「雪雁!」她惱羞成怒地低吼道。
就是因為貼在他心上的錦囊是雪雁做的,她才想要手制一個,把雪雁的換下。
「雪雁,所以你不會女紅?」他小心翼翼地問著。
「對啦,我的女紅都是雪雁代替我做的,橫豎我只管吃,我說過了。」她就是個吃貨,品嚐美食才是她的專業。
「那你為什麼又突然……」
「總不能讓雪雁做的錦囊老貼著你心口吧!」還問?白目耶!
賈寶玉恍然大悟。換言之,她親制錦囊是為了要替代他身上這個,這分明是她的佔有慾作祟了,教他不禁笑咧了嘴,不過——
「就算如此,我說過了,你不該讓奉八進你的房,你為何老是說不聽?」
「我有什麼法子?我總該有個範本,賈環那小氣鬼死活不借我,而紀大哥剛好得閒,除了將錦囊借我,我還可以邊繡邊問菜單嘛。」林黛玉狠狠白了他一眼。「我也不能去跟三春她們借,這一借我就露餡了。雪雁教了我兩天就翻臉不肯教我,直說我沒慧根……簡直是反了她。」
所以前一陣子他被擋在門外,為的就是這樁?「可是你剛剛在房裡,奉八說什麼又含又舔,什麼進去了……」
「我在穿線,怎麼穿都穿不過,紀大哥說把線頭舔濕啊,不然怎麼穿?」不然咧,這不是很理所當然的事?
賈寶玉聽著紀奉八的笑聲,涼涼望去,難得見他笑得忘形,教他合理懷疑紀奉八分明早知道他人就在門外,才故意說些曖昧不清的話。
這小子……
「你幹麼瞪紀大哥?」她不解的問。
「顰顰,為了保護你,就算是天地不容之事,我也會毫不遲疑地做。」那傢伙做得到的事,他全都辦得到!
面對他沒頭沒尾蹦出這句話,她要是真聽得懂,她就跟他姓。
「不知道你在發什麼瘋,橫豎這東西是你的了,把雪雁做的錦囊還我。」
「這當然是我的,但你好歹收個線吧,要不怎麼戴在身上?」
林黛玉心不甘情不願地收了線,拉了拉線頭,又扯了扯上頭的絡子,就見他已經把身上的錦囊取下,一副準備要將她的錦囊戴上的樣子。
「你真的要戴?」
「放心,擱在衣服裡沒人瞧見。」他大大方方地收到衣衫底下。
「嫌丟臉就不要戴。」說那什麼話,分明是蓄意引人動殺機。
「我不怕丟臉,是怕你丟臉。」
林黛玉直瞪著他,紀奉八的大笑聲再次響起,兩人有志一同地望向他,他正要開口,瞥見門外的人時,臉色一變,立刻垂手縮到角落。
「寶玉,這頭挺熱鬧的。」北靜王水溶噙著溫文爾雅的笑,就站在門邊。
「王爺。」賈寶玉喊了聲,趕忙拉著林黛玉行禮。「顰顰,這位是北靜王爺。」
「見過王爺。」林黛玉朝他欠了欠身。
「免禮免禮,都是自己人。」水溶噙著玩味的笑打量著林黛玉。「果真是個標緻的小姑娘,你倆站在一塊,就像是天造地設的一對,般配得緊。」
「謝王爺盛讚。」賈寶玉走到他身側。「只是王爺怎會找來這兒?」
「是你賈家大房的嫂子,差了小廝帶我過來,說是你倆似有爭吵,而那小廝領我到怡紅院正廳後就消失,我就自個兒摸索,循著聲音走來瞧瞧。」
賈寶玉想通,幸好誤會早已解開,要不真是要惹出笑話了。「鳳二嫂恐是誤會了,我和顰顰相處有時像小孩般玩鬧,她不懂這是咱們之間的情趣。」
一旁的林黛玉一開始是摸不著頭緒,但這連串對話聽下來,大概也懂了七八分,只是沒料到王熙鳳竟也會跑來聽壁腳,真是不可不防。
「你現在也懂得夫妻情趣了?」水溶不禁往他肩頭一搭。「想當年你還那麼小,長得可愛得緊,比個小姑娘還要標緻,每每教我一見到你就忍不住將你摟進懷裡,恨不得乾脆把你抱回家呢。」
賈寶玉聞言,哈哈笑著。「那可要教王爺失望了。」
林黛玉面無表情地想:不會的,王爺肯定不會失望,瞧,人家那眉眼多認真,就不知道她家相公是在裝蒜,還真是腦袋殘了沒發現。
就說嘛,什麼樣的交情可以讓北靜王爺出借廚子,甚至連府上戲班都能借來,還額外跟宮中調了宮伶。
「寶玉,這下咱們得把探春藏起來,要不讓王爺撞見,說不準探春真會被他帶回府去。」林黛玉呵呵笑說。
「探春?誰?」水溶頗有興味地問。
「我的庶妹,她和我有六七分像。」正因為如此,府中庶女唯有探春得祖母疼愛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