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回家,魏寶平本來要喊我回來了,但心思一動,及時閉上嘴,安靜地拖鞋進屋。
客廳電視是開著的,佛牌就在桌子上,那樣的距離恰到好處,不會聽不清,也不會音量過大。
他姐通常有了電視,就忘了還有一個魏寶平,以前他還會爭寵,但這次……他還需要時間想想,想個透徹,想一條絕不會出錯的路。
他國二那年已經受過難以忘懷的教訓,任何事都有餘地可轉圜,唯有他姐……他怕一個錯誤的念頭,就會失去他姐。
何況……現在他還不敢碰佛牌,他怕她感覺到他心裡強烈的渴望。他得小心翼翼,謀定而後動。玩股可以為自己設停損的空間,賠了當小虧,但這事他是連一點小虧都不肯接受的。
他姐是他心裡最重要的人,這輩子不會再有更重要的人進來了,他萬分地確定。
小時候迷迷糊糊懵懵懂懂地,長大後偶爾回首細想,很多蛛絲馬跡都在告訴訴他,其實一開始他姐不是那麼的喜歡他,魏寶平在她心裡的重量是與日俱增的,那表示現在的魏寶平走對了路,才會讓她把他放入心裡,他不想……舉步錯路,讓她收回對他的感情,半分也不要。
電視裡的對白爭吵讓他回過神。他抿著嘴,將買回來的吃食,甜的鹹的都放入冰箱。這幾天氣象報告沒有什麼大雨,但以防萬一。
他回頭又看一眼佛牌,眼底微微有了柔軟的寵溺與依戀,然後他轉到自己房裡,將提袋裡的女性衣物、手套什麼的一一收進衣櫃。
跟女生聊天有個好處,就是能夠確切地知道女生需求是什麼,聊了一上午,他都想嫌他姐好脫線,怎麼他買什麼她就穿什麼,一點額外的要求都沒有,指甲油沒有,髮飾沒有,香水也沒有……今日真是聽那些女生一席話,勝讀十年書。所以他把可愛的手套、可愛的耳帽……所有他可以代買的都買回來了。天知道他連可愛的雨傘都買了,剩下的他把目錄拿回來,等他姐慢慢挑。
以前沒條件也就算了,現在他手頭有餘錢,當然要花在最重要的人身上。
他又從袋里拉起大狗布偶,抱著它往另一間房去。一進去,他愣了愣,畫架上有畫了一半的畫布,地上也有她的衣物。
今天她出現過?
他把大狗布偶放在單人床上,滿臉疑惑地來到畫架前。畫紙只有初步的構圖,照例是以他為主的天使像,這兩年只要不是陸爸給的案子,她都喜歡畫天使,畫不膩似的……他瞇起眼湊近落在角落的署名。
「……安?」
畫紙還僅止於構圖,沒有上色,因此可以清楚地看見這個署名。以前她都是這樣署名,在上色時塗去?
安是她的名字?怎麼沒跟他提過。他想要回去問她,又瞟到落在地上的衣物。他習慣性地一一收起,看到小小的耳機時,順手戴上耳機看她在聽什麼。
他眉眼俱是笑意,果然還是這首甜蜜蜜。所以……他的勝算大了點吧?他姐一向是念舊的,只要他夠小心行事,他姐對他的感情是可以轉換的,對吧?他還得走對方向,他姐才不會在轉換後變心,男女間最容易變心了,一變心就要分手,這也是他最煩惱的。
當他修長的手指碰到女性貼身內衣時,他撇開視線一會兒,才若無其事地收起,鎮定地走出去,鎮定地經過客廳,完全忘記去詢問她出現的事。
他就像沒事人地走進浴室,將她的衣物放進臉盆。
他開了水龍頭衝著臉,冰涼的冷水流過他的臉,直到他的冷靜回籠,才關上水龍頭,看向鏡裡的自己。
還是滿面通紅。
大手捂著嘴,暗惱自己真是太沒有用了,只不過拿內衣而已也害臊什麼啊,以前又不是沒做過……他感到掌心下的嘴角淺淺地翹了起來,於是慢慢地放下手,盯著自己。
他的眼眸滿溢著明亮的碎光,止不住的笑容既靦腆又美好。
他腦中反覆想著陸爸跟陸姨年輕時的照片。不一定會像舅舅他們,也不會像他爸媽那樣……這世上只要有實證存在,他不認為自己會不如他們。
沒剩幾個月就要考大學了。趁這個理由跟他姐暫時保持距離,以免他的心思被發現,同時他也可以一邊唸書一邊好好規劃……日久生情也好,出於青少年衝動也好,只要他跟她在一起了,他就絕不放掉他姐的手,更不要她日後怨恨他而成怨偶。
這輩子他最見不得的就是他姐對他產生憎恨的情緒,他得步步為營去計算所有的得失。
一邊想著,他一邊將衣物泡了水。
客廳裡的電視劇還在播放,佛牌就那麼放在桌子上,靜靜地,彷彿那只是一面普通的佛
我從來沒有那麼後悔過。
請把她還給我。
——魏寶平
第8章(1)
鑰匙打開大門後,一名二十多歲、面貌俊秀的青年脫鞋進屋。
「我回來了。」他習慣性地喊著。放下公事包,打開空調與電視,隨即轉進房裡,脫下一身的西裝。
因為一個人住,一切都很隨意。他燒水煮了一碗泡麵,順道泡了一杯熱可可,就這麼盤腿坐在電視前,邊看邊吃。
室內除了電視裡的對白,完全沒有任何人聲。沒有多久,電話鈴聲響起,魏安嘴裡吃著燒燙燙的麵條,接起電話。
「魏安嗎?」
「……周宗清?」魏安驚喜道。
「安子!就是我啦!大學畢業後,各奔東西就沒再聯絡過了,你居然還記得我,我感動啊!」電話彼端傳來熱情的男聲。
「我怎麼會不記得周大公子呢。」魏安笑咪咪地放下筷子,改喝熱可可,他起身去開冰箱,夾著電話筒,自冰箱裡挑了一塊藍莓蛋糕出來。
「安子,我就知道誰都會忘,就你不會忘記咱們的交情。怎樣?找到工作了沒?我們男人最吃虧了,還要當兵,班上女生聯絡得上的都是社會的老油條了,真不甘心啊。一塊出來見個面吧!」
「好啊,什麼時候見?」他又坐回電視前,一邊吃著蛋糕,一邊閒聊,任著八點檔繼續播著。
「不,我的意思是,班上同學會,你來吧。可以攜伴參加,呃……你沒兵變吧?」
魏安笑道:「你看我像嗎?」
那端的周宗清鬆了口氣。「沒有就好。我對你真是不好意思,大學畢業前那次聚會,我真不該起哄,在全班面前拱你跟徐大小姐在一起。」
「哎,提那做什麼。」
「沒辦法啊,印象太深刻了嘛。沒見過這麼有緣分的男女嘛,小學時她就坐你隔壁,國中、高中也是同校,到大學居然還是同班,這真是可怕的緣分,對不對?」
「我也覺得滿可怕的。」魏安笑道:「還好,我在公司沒見到她,不然我都要懷疑前輩子的仇人來尋仇,我是不是該先下手為強了。」
「哈哈,就你這個人不解風情,說什麼仇人呢,說不定是……」
「周宗清,你是主辦人吧,同學會的話有誰?」
「有誰啊?我看一下……」周宗清一一念出人名,大概十二、三個。「哦,還有徐大小姐。其它縣市的來不及來,有的呢,居然給我懷孕在安胎。安子,你說,這些女生在趕什麼?趕解遊戲任務嗎?以為做完了就沒事了是不是?」
魏安哈哈一笑。「你嫉妒啊!叫你女朋友給你生一個啊。」
「算了吧,沒錢沒房的,何況還不知道能不能走到最後……喏,你會想跟你女朋友結婚嗎?」聲音裡略帶迷惘。
魏安笑道:「有沒有那張結婚證書,好像沒差。反正我不是很喜歡小孩。」
「看吧看吧,大家都一樣嘛,先立業再成家,偏偏女人就是想先結婚。想結婚幹嘛啊,真是。」
「周宗清,你一定被催婚了吧?」
「難道你沒有?」周宗清唉聲歎氣。「我是很想走下去,可是最近她愈來愈煩,一直念一直念,吵了好幾次……算了,不提。這麼久沒見了,吃個飯就結束多沒新意,徐大小姐借她家別墅,就讓我們在山林間烤肉,吹著徐徐晚風,聊著滄桑往事。安子,到時一塊聊通宵吧。」
魏安沉吟了一下,笑道:
「聽起來不錯,不過恐怕我不行。最近工作太忙了,連假日都要視飛溝通,沒法子。」
「這樣啊……那個,真不是為了避見徐大小姐?」
「我避見她做什麼?」魏安爽朗笑道:「又不是我媽,真是。」
「那個……是沒錯啦。哈哈,我一直想見見你女朋友的說。我們全班最喜歡的弟弟魏安,究竟是被哪個女娃擄獲了呢。這樣吧,有空我們私下見個面吧,反正都住台北,要見面容易,你要改變主意想去了,十八號前聯絡我一聲。」
「沒問題。」魏安本來要掛電話了,又聽見那頭周宗清說道:
「安子,你跟你女朋友還在同居吧?」
「是啊,怎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