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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頁     季可薔

  「是,唯少爺。」

  珠喜恭敬地應聲,邁著勤快的步伐走向浴室,春雪深思地目送她,跟著轉向杜唯。「她叫你『唯少爺』?」

  「有問題嗎?」他揚眉。

  她凝睇他。「我以為你只是公司的執行長,你也住在這裡嗎?你跟顧家人有什麼關係?」

  「我是住在這裡沒錯,至於跟這家人的關係嘛……」他頓了頓,墨眸銳光一閃。「沒什麼特別的,我就只是董事長的……下屬而已。」

  只是下屬而已嗎?

  「可他好像特別信任你?」她有意試探。

  他笑了,笑意如刀,在嘴角凌厲地劃開。「他不是信任我,只是喜歡折磨我而已。」

  「折磨?」她不解。

  「你很快就會懂的。」他沒解釋,眼神謎樣。「你休息吧!我們明天早上見。」

  語落,他轉身離開,行走的身姿如豹,矯捷而優雅。

  他不是信任我,只是喜歡折磨我而已。

  為什麼?

  為何那個苛刻的老人會以折磨他為樂呢?難道他們之間有什麼冤仇?

  還有,既然她還有個表妹,為何老人不乾脆立那個從小在他身邊長大的外孫女為繼承人,反而寧願將素未謀面的她找回來?

  春雪百思不得其解,看來這個家有許多耐人尋味的秘密,不是她一時半刻便能弄清楚的。

  她推開落地窗,來到戶外陽台,台灣的氣候和北海道不同,才只是初春,溫度便很暖和。

  她仰起臉,微瞇著眸,享受拂面如水的夜風。

  「春雪小姐,洗澡水放好了。」珠喜沉穩的嗓音揚起。

  她回過頭,對珠喜淺淺一笑,試著表現善意。「以後不用叫我小姐了,叫我春雪就好。」

  「那可不成!」珠喜推推眼鏡,眉宇蹙攏。「這個家有這個家的規矩,既然你是這個家的孫小姐,我們當下人的就得有分寸。」

  意思是她們做不成朋友了。春雪嘲弄地尋思。

  珠喜上下打量她。「小姐身上這套衣服很舊了,等會兒換下來,我替你拿去丟掉吧!」

  「丟掉?」她一愣。

  「是的。夫人替你準備了幾套衣服,都是意詩小姐以前穿過的,可能不是很合身,請你先將就著穿,明天她會帶你去採買新衣服。」

  這是什麼意思?她有卑微到必須去撿別人的舊衣服穿嗎?

  春雪捏握了下掌心。「我有從日本帶衣服來,等下我會整理行李……」

  「老太爺吩咐,你從日本帶來的所有衣物飾品,通通要丟掉。」

  「為什麼?」

  「因為那些不適合這個家的品味。」珠喜答得乾脆,絲毫不給她這個顧家孫小姐留面子。

  不僅顧長春嫌棄她粗俗,就連這個家的傭人也看扁她?

  春雪不悅地挺直背脊,刻意綻開清淺的笑容。「我自己的東西,我自己會處理,請你不要擅動我的行李,還有,我不喜歡穿人穿過的舊衣服,想丟什麼衣服、穿什麼衣服,那都得由我自己來決定。」

  珠喜愣住,似乎沒料到她會表現得如此強悍,遲疑兩秒,才很不甘心地開口。「可是小姐,你這樣會造成我的困擾,老太爺會不高興……」

  「他如果不高興,你就跟他說是我的決定。」春雪上前一步,直視珠喜,一字一句,清晰地自唇間吐落。「你跟他說,我是你的主人,我的命令,你是不能違抗的。懂嗎?」

  珠喜聞言,倒抽口氣,即便她再遲鈍也聽得出來,春雪是借此警告她不可逾矩,別妄想以下欺上。

  這是個厲害的女孩,雖然年輕,但比起自小在這個家長大的意詩小姐反倒更難對付,更有種不容侵犯的氣勢。

  珠喜垂下眸,收斂了對春雪的小看之心。「我知道了。」

  春雪看出她的順從,無聲地冷笑,裝作漫不經心地揚嗓。「對了,剛剛怎麼沒看到我的表妹?」

  「表妹?喔,你說意詩小姐啊。」珠喜解釋。「她現在不住這裡,二姑爺去年在上海開了間公司,他們一家人都搬過去了,意詩小姐也在上海申請了學校,學珠寶設計。」

  珠寶設計?果然是千金小姐的嗜好。

  春雪沉吟,順便打探。「那杜唯呢?他不是公司執行長嗎?為什麼也住在這裡?」

  「唯少爺嘛,」珠喜習慣性地又推推眼鏡,目光閃爍。「因為這幾年都是唯少爺幫忙老太爺管理公司,所以老太爺才請他搬進來住吧,這樣他們商量事情會比較方便。」

  是這樣嗎?春雪敏銳地聽出珠喜回答前那短暫而微妙的停頓,內幕絕對沒這麼單純,只是這個女傭懂得守口如瓶而已。

  看來從她嘴裡套不出什麼有用的情報了。

  春雪淡笑。「謝謝你。我想洗澡了,請你先出去吧。」

  「是,小姐晚安。」珠喜識相地退下。

  春雪走進浴室,室內水氣瀰漫,圓形的梳妝鏡面映出一道娉婷倩影。

  她靜靜望著鏡中的自己,熱氣熏著她的臉,粉頰隱隱透出一抹嫣紅。

  這女人,即將成為顧家的公主,若是她的表現能令老人滿意,還能成為這龐大家業的繼承人,坐擁數不清的財富——

  她,做得到嗎?

  一念及此,春雪驀地捏握掌心,眼潭點亮灼灼火苗。

  她一定得做到!

  第4章(1)

  隔天早上,春雪剛剛梳洗完畢,珠喜便來敲她房門,引領她下樓來到餐廳。

  橢圓的餐桌上,鄭英媚和杜唯都已經入座了,鄭英媚見到她,笑著招呼。

  「春雪,來,坐我旁邊。」

  「是。」她柔順地在舅媽身旁落坐,另一邊則坐著杜唯。

  「早安。」杜唯對她微笑。

  他似乎剛沐浴過,額前垂著半濕的發綹,看來格外有股屬於男人的性感——春雪氣息頓凝,不覺別過眸。

  她討厭自己這種反應,不該有任何男人能夠動搖她……

  「想吃什麼?春雪。」鄭英媚問。「我們在家習慣吃中式早餐,不過如果你想吃西式的,也可以請桂嫂做,像是三明治、煎蛋卷之類的,你想喝咖啡嗎?」

  「不用了,我也習慣吃中式早餐。」

  「那太好了!今天你就跟我們一起吃粥吧,多吃點菜。」

  餐桌上早擺滿了琳琅滿目的清粥小菜,鄭英媚替她挾菜布菜,親熱的姿態彷彿已把她當成自家人。

  春雪感到有些不自在,而杜唯似是察覺她的困窘,嘴角噙著若有似無的笑。

  笑什麼?她橫他一眼。

  他裝沒看見,望向鄭英媚。「阿姨,你別再一直朝春雪的碗裡堆菜了,我瞧她都快撈不到粥在哪裡了。」

  「對喔。」鄭英媚這才警覺,朝春雪笑笑。「不好意思,春雪,你別怪舅媽太多事。」

  「不會的。」春雪禮貌地應。「我知道舅媽是關心我。」

  鄭英媚凝視她,眼神不掩讚賞。「說真的,你長得比我想像的更美呢!又有氣質,又有禮貌。」

  氣質?這兩個字跟她八竿子打不著邊吧!

  春雪譏誚地尋思,見鄭英媚仍望著自己,刻意扮出失落的表情。「可是他……外公好像對我很不滿意。」

  「你外公就是那樣的,他對人對事一向挑剔,你以後就會懂的。」鄭英媚無奈似地歎息,跟著,拍拍她的手。「所謂『佛要金裝,人要衣裝』,你只是需要一些打扮而已,這你別擔心,吃過飯後我就帶你去買衣服,保證讓你穿得漂漂亮亮的,讓你外公沒得挑剔。」

  事情會那麼簡單嗎?春雪裝出甜甜的嗓音。「謝謝舅媽。」

  「不客氣,你快吃吧。」

  「是。」春雪乖巧地點頭,舉箸進食,眸光一轉,發現坐她旁邊的杜唯一徑盯著她,眼潭深邃無垠。

  他幹嘛這樣看她?她心韻微亂,總感覺他那眼神的意味太複雜、太深刻,她參不透其中奧妙。

  席間,鄭英媚仍不停地絮叨。

  「我記得上次見到你,你還是個小嬰兒呢,沒想到一轉眼長這麼大了。那次寧寧抱你回來,求見爸爸一面,可惜他就是不肯見,也不肯原諒寧寧,說要斷絕兩人的親子關係,我還記得寧寧當時哭得好傷心……」說著,鄭英媚聲調變得低細,眉宇之間也籠上淡淡哀愁。「從那之後,我就沒再見過寧寧了,以前我們感情還不錯的,常常一起去逛街喝茶……」

  淚光在鄭英媚眼裡閃爍,春雪身子一僵。

  杜唯察覺到氣氛不對勁,故作輕快地發話。「阿姨,你別說了,春雪都快吃不下飯了。」

  「啊,對不起,對不起。」鄭英媚趕忙擦眼淚。「不好意思喔,春雪,上了年紀的人就是這麼容易傷感。」

  春雪勉強揚笑。「沒關係的,舅媽,我……也想多聽聽媽媽以前的事。」

  「這樣啊,那你邊吃邊聽我說。」鄭英媚笑道。「我想想啊,你媽那時候可疼你了,她跟我說,生下你那天,是她這輩子最幸福的一天。我記得那次她帶你回來,結果傭人不小心讓你喝了花生牛奶……」她驀地頓住,神情震驚。

  「阿姨,你沒事吧?」杜唯關懷地問。

  「沒事,我只是……覺得奇怪。」鄭英媚怔愣地望著春雪。「這道宮保雞丁放了花生,你有吃到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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