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小姐平日沒什麼小姐架子,待下人也不錯,如今被夫人如此對待,丫鬟僕傭們是個個不忍。
所幸這一瞧,眾人一顆高懸的心倒是放下了一半。
「成載,你這是幹什麼?」白鳳仙不悅質問,氣怒地瞪著方才快速飛奔進來、撲在炎雨陽身上替她挨下一棍的繆成載。
「成載才想請問您又是在做什麼?」彷彿剛剛那一棍對他來說不痛不癢,繆成載利落地從地上一躍而起,然後小心翼翼地扶起怔然望著他的炎雨陽。
「我這是在替你教訓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丫頭。」白鳳仙說話間怒氣未消,顯然這次炎雨陽的行為真的惹火了她。
「她是我的娘子。」繆成載用一句話表態,堅定地將渾身還有些輕顫的炎雨陽給護在身側。
「大哥,這回大小姐因為醋勁大發和水凝閣花魁大打出手的事,已經在城裡傳得沸沸揚揚,對你的名聲有損啊!」
原本好整以暇站在白鳳仙身後冷眼看戲的童靖安,一見繆成載闖進來還結結實實地替炎雨陽挨了一棍,不禁氣憤不平地說道。
大哥對於炎家大小姐的好,她向來瞧在眼底,所以自然就更氣這位千金的不識好歹。
她知道對炎家而言,他們這三個本在街上流浪的野孩子能和炎家人結親,的確是高攀了,可炎雨陽又怎能將大哥對她的好視而不見呢?
正因為替大哥抱不平,所以童靖安一直以來都很討厭炎雨陽,今日炎夫人出手教訓炎雨陽,她也只是覺得理所當然。
「她是我的妻子,本來就有權那麼做。」繆成載冷眼環視著白鳳仙與童靖安,語氣森冷地說道。
昨兒個他在場,自然對於事情的轉變一清二楚,以炎雨陽的性子,並不會主動招惹旁人,若非沈傾心在言語和行為上欺人太甚,甚至還暗地使了些小手段,這丫頭哪可能氣得打人一巴掌。
「大哥……」見繆成絨執迷不悔,童靖安氣急敗壞,忍不住說道:「她Ⅲ剛親口說了,她一點也不想當你的妻子,你又何必護衛她?」
「既然我與她成了親、拜了堂,一日是夫妻,那就一世是夫妻。」
「如果她一心求去呢?」童靖安不服氣的問。在她想來,兩心若不相依,那麼拜堂成親不過就是完成一個儀式,根本算不上什麼夫妻。
「就算她一心求去,我也會努力留下她,她依然會是我的妻子。」
「大哥,這樣真的值得嗎?」儘管他已經這麼說,但仍然無法說服童靖安將炎雨陽真心當成大嫂看待。
在她的心中,像他大哥這般的人中之龍,不需要委屈自己去接受一個不識好歹的千金妻子。
「值不值得……這也是我的事了。」頭一回,纓成絨冷硬拒絕了義妹的關心,因為他意識到自己懷中的人兒就要支撐不住。他沒有浪費時間再去回答問題,逕自在彎腰伸出手,利落地將妻子打橫抱起來。
他低頭審視蒼白著一張臉的炎雨陽,本以為她會掙扎,可她卻只是抿著唇,靜默地垂著頭,像是這一切都與她無關。
「別怕,我帶你回房去。」揚起一抹笑,他溫柔地低聲安慰她。
曾經,是她帶著陽光拂去盤踞在他心頭的陰暗,讓忘了怎麼笑的他,為了她重展笑顏。從那時起,他就發了誓,要用一輩子的歲月守護著她、呵疼著她。
對於她一心求去,他沒有絲毫的責怪與不滿,因為他很清楚她的心結在哪兒,而那既是他自己一手造成的,那麼就算花上一生的時間,他也願意等候她的諒解。
他雙手驀地收緊,將她牢牢護在懷中,然後邁著穩健的步伐離開大廳。
「成載……你當真這樣決定了嗎?」白鳳仙望著他的背影,稍稍平息些許怒氣,眸中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忍不住憂心地朝他問道。
「娘,成載並沒有入贅炎家。雨陽既是我的妻子,便是出嫁從夫,她已不再是您可以輕易教訓的女兒了。」他頭也不回,沉聲朝著她答非所問地說。
這話聽起來有理,實際上是一種警告,白鳳仙心知肚明。
雖然沒有明說,但他對於她今日出手教訓雨陽顯然非常不滿,即使她的出發點是為了他們好,他依然不領情。
白鳳仙不是個會輕易屈服的人,但是望著繆成載,她破天荒地退了一步。「我知道了。」她低聲應允,算是默許今後不再插手管他們的事。
水能載舟、亦能覆舟,這道理千古不變,繆成載既能助炎家壯大到今時今日的景況,那麼如果他哪天心一橫想反咬一口,就算不能弄垮炎家,也足以讓炎家元氣大傷、再難振作了。
況且沒人知道,她外表雖冷然,可對於那些喊她娘的孩子倒也不是真的完全不關心,之所以這麼堅持這樁婚事,也是因為她深信繆成載會待女兒一輩子好。
即使外頭的人都說他是個攀龍附鳳、心機算盡的男人,但她卻早已瞧透了他的心--他可以對任何人冷血無情,卻唯獨不會對心愛的女人有絲毫虧待。
正因如此,她才會放心地將女兒交給他,讓他在守護雨陽的同時,也守護著炎家的未來。
炎雨陽眼神迷茫、神色無助,如今的她完全失去了活力,就像是個在大霧中迷了路的孩子那般茫然無措。
她毫無反抗的讓繆成載將她抱上了榻,也任由他將她擺弄來、擺弄去地撿查著身上的傷勢。
當白皙手臂上的一道紅腫瘀傷映入眸中,一抹遮掩下去的心疼頓時在繆成載幽深的黑眸中閃現。
「疼嗎?」他輕聲低問,想伸手探向她的頰畔撫摸卻又不敢,就怕自己一不小心弄疼了她。
望著他的舉動、聽著他低沉的嗓音,她卻只是靜默著,看他的眼神陌生又不解,彷彿像是頭一回見著他似的。
她沒忘了方才是他奮不顧身地救了她,只是她不懂,這樁婚姻不過是做戲,他何必這樣硬生生地替她挨了一棍?
剛剛娘正在盛怒,他挨的那一棍,娘勢必是使盡了全力,然而他卻哼也不哼一聲,一個勁的只關心她……
為什麼?
她滿心的疑惑,知道自己至少該對他說聲謝謝,偏偏話就這麼在她的舌尖吞吐著硬是說不出口,遲疑了半晌,她終於開口問道:「你的背……疼嗎?」
「不疼。」見她肯開口了,繆成載的心總算安了些,他搖了搖頭,一邊往後伸出手,頭也不回的朝田娃交代,「田娃,把上回李管事送來的珍玉凝膏拿來。」
「咦……」聽到他的話,田娃難掩訝異,但仍轉身在櫃子裡翻找著,口裡兀自叨念,「姑爺可真神了,難不成你掐指算算就能知道李管事送了珍玉凝膏來?」
聽到田娃的自言自語,繆成載神色未變,這句話卻上了炎雨陽的心頭。
是啊,他怎會知道李管事送來了珍玉凝膏給她?那藥不是她娘交代送來的嗎?
「姑爺,藥在這。」田娃翻出了藥,將藥罐放上他的手心。
他忙不迭旋開藥蓋,膏藥的清香立刻在室內瀰漫開來。跟著他又開口道:「上回李管事還送來了城裡金絲坊造作、質料輕軟的的大絲羽衣,快去拿出來理一理好穿。你家主子向來不愛厚重的衣物,背上和手臂的傷也禁不得壓,明兒個開始就讓她穿著天絲羽衣吧。」
田娃驚歎地問道:「姑爺,怎麼李管事送來了什麼,你都瞭若指掌?」
就算珍玉凝膏是瞎蒙的好了,天絲羽衣總不可能又是蒙到的吧?
但繆成載卻沒回答,只是逕自撩起炎雨陽的衣袖,然後仔細地將膏藥朝著她手臂抹去。
雖然他已經放柔了動作,她卻仍疼得頻頻蹙眉,再加上兩人身後的田娃不時替自個兒的主子喊疼抽氣,他被弄得不耐煩了,終於忍不住轉頭瞪著田娃。
「你可以下去了。」
聞言,田娃一愣,一雙眸子一會兒望著他,一會兒又掃向自家主子,進退兩難。
她知道姑爺既已開了口,自己就該識相地離去,可一想到小姐向來不願與姑爺獨處,因此這下她十分不知所措。
「田娃,去吧。」
瞧出了丫鬟的為難,一直靜默的炎雨陽開了口,然後哭笑不得地看著膽小的田娃一溜煙竄出門外去。
「還疼嗎?」繆成載小心翼翼地先替她手臂抹上藥膏,藥香清淡,觸感冰涼,半點也沒有尋常膏藥難聞的藥味。
炎雨陽記得這藥總是備在她的房裡,她一直以為是田娃去向李管事討來,以備不時之需的,如今才知道原來藥是繆成載給的。
這藥對於外傷非常有效,每回她要是不小心傷到啦,只要擦了它不多久便會痊癒,連個疤痕都瞧不著。
此刻,她望著他的眸光少了些冷漠,多了一點點探究。
如果他真如他自己所言,是懷著目的而來炎家的,何必對她這麼好?
眼見自己的衣袖被越撩越高,他仍舊心無旁驁的細細塗抹著,那種專心三思照顧她的模樣讓她不自在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