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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頁     梅貝兒

  「可是大理寺司直程大人的千金?」對方再度確認。

  她頷了下首。「你認識我爹?」

  那名隨從心想幸好沒有認錯人,趕忙掀起簾子,就見一名身穿官服的中年男子從轎內出來。「這位是我家主子,欽天監監副徐大人。」

  欽天監監副徐大人不就是……

  赫然想起爹說過當面替兒子提親的人就是他,程瑜有些手足無措,連忙屈膝見禮。「見過徐大人。」

  怎麼會這麼巧?居然在大街上碰到,萬一對方問起親事,想要知道她的決定,她應該怎麼回答才不會失禮?

  只見徐長規身材瘦高,臉上不見皺紋,也沒有一絲白髮,照理說也有四十來歲,不過外表看起來比實際歲數還要年輕個幾歲。他伸手拈著下巴的鬍子,很快地將她打量一番。「你就是程大人的千金?」

  「呃,是。」程瑜尷尬地回道。

  他別有深意地詢問。「聽說你天生見得到鬼?」

  程瑜也很老實地回應。「打從我有記憶以來就看得到。」

  「是嗎?那真是太好了。」徐長規笑得更為親切。

  她一臉錯愕。「太好了?」

  「本官自小也看得到,為此吃了不少苦,想必程姑娘也是一樣,所以能夠體會你的心情。若你能嫁給小犬,在府裡絕不會受到異樣眼光看待。」他對程瑜愈看愈滿意,不住地慫恿。

  「那是徐大人看得起我,只不過……」我並不想嫁給你的兒子。這句話程瑜實在是說不出口。

  徐長規一臉笑吟吟。「記得一個月前的某天晚上,約莫子時左右,本官聽欽天監的陰陽生談到曾在大街上遇見程姑娘,程姑娘還說是去抓鬼的,本官聽了可真是佩服,沒見過哪家的姑娘家像你這麼勇敢的。」

  「讓徐大人見笑了。」她乾笑兩聲。「其實我並沒有抓鬼的本事,不過是靠鹽米來驅邪罷了。」

  徐大人眼神越發詭異地熱切。「真的只有靠鹽米驅邪而已?」

  「呃,是。」程瑜本能地後退一步。

  「本官聽目睹的兩名衙役說,你將鹽米撒向「百鬼夜行」,它們突然就像是發瘋了似的,完全失去控制,這可不是普通人辦得到的……」徐長規不斷逼問,非要她給出一個答案不可。「難道程姑娘也懂得陰陽術數?」

  程瑜用力搖頭。「我不懂那些東西。」

  「那麼除了鹽米之外,可還有用到其它的東西?」光是依靠鹽米,不可能擁有傷害無形眾生的力量,一定還有別的東西。

  程瑜又不自覺地倒退一步。「沒、沒有……」

  「程姑娘最好再仔細地想一想。」他語帶威脅。

  她不喜歡這位監副大人,看人的眼神讓她不由得想到被蛇盯上的青蛙,不禁毛骨悚然。「真……是真的沒有……我只記得手上有傷口,碰到鹽巴好痛……」

  徐長規兩眼綻放出異光。「程姑娘當時手上流了血?」

  「是有、有一點。」程瑜吞了吞口水。

  他更進一步逼問。「程姑娘可是陰年陰月陰日陰時所生?」

  「呃……不曾聽我爹娘說過。」她困惑地回道。

  「那麼可否告知本官,程姑娘的生辰八字?」

  「當然不行!」程瑜不假思索地拒絕,未婚姑娘家的生辰八字怎麼能隨便給人?她可沒那麼笨。

  「是本官的要求太過分了。」其實徐長規已經得到想要的答案——她的血差點破了自己的法術,幸好他及時把「百鬼夜行」召回,重新作法,否則恐怕再也無法操控,不過也因為魂體受傷,需要經過一段時日才能讓它們出來作祟。

  這個丫頭究竟是什麼來頭?難不成……是天上的神祇下凡投胎?他心臟不禁狂跳不已,雖然從面相上看不出來,不過既然知道她的血有利用價值,更不能輕易錯過,只要成為徐家的媳婦,就可以任由自己擺佈。

  見對方笑得極其「詭異」——除了用這兩個字,程瑜實在不知該如何形容,她總覺得這位徐大人左半邊的臉龐看來像是在笑,可右半邊的臉龐卻沒有表情,令人頭皮發麻。

  「本官還有事要辦,就先告辭了,至於兩家的親事,本官會請媒婆上門,正式向令尊提親。」

  說完,徐長規又坐回轎中,讓轎夫抬著離去。

  程瑜見轎子走遠,不禁吁了一大口氣。「還是求爹娘不要答應親事,就算對方可以接受我的天賦,我也不想嫁過去。」

  最後,因為這意外的插曲,她決定返家,不去找秀姑了。

  翌日亥時,容子驥來到李府偏門外頭,身旁自然還跟著朱將軍和李副將。

  「你們先在外頭等著。」對方可是李淳豐,又與師父同出一門,加上個性卑劣,無法確定裡頭是否設有「機關」好防止鬼魅作亂。

  「有你在,俺不怕!」朱將軍對他可是深具信心。

  李副將也頷首。「咱們跟你一塊兒進去。」

  「……那就走吧!」容子驥提氣一躍,順利地翻牆而過。

  他眼神銳利地察看四周,找出貼在簷廊下或樑柱上的幾張符菉,但因為年代久遠,上頭書寫的符文早已模糊不清,失去原有的靈力,形同廢紙。

  朱將軍左顧右盼。「連個護院都沒看到,戒備真是鬆散。」

  「咱們還是小心一點。」李副將天生就愛操心,怕將軍過於大意中了敵人的計,就像當年小看容福興一樣。

  沒等它們把話說完,容子驥就這麼大大方方地走向宅第主人居住的正房,一路上都沒有受到阻攔。

  「三郎,小心有詐!」李副將提醒。

  容子驥停下腳步,觀察四周。「咱們都進到內院來了,卻連一個奴才都沒看到,不是主子御下不嚴,就是……已經沒有能力管束家僕。」

  「這話怎麼說?」朱將軍聽不懂。

  他語帶嘲弄。「聽說李淳豐的妻子早死,膝下只有一個掌上明珠,嫁給了自己的徒弟也就是現任的欽天監監副徐長規為妻,不過也在十年前過世了,如今他生了重病,能依靠的就只剩下女婿,落得今日這種下場,算是他的報應。」

  李副將不禁感慨。「就算活著,也未必就快活。」

  「應該就在前頭……」容子驥還沒走近,就聽到屋內傳來說話聲。

  「……我知道你恨我……這一切都是我自找的,怨不得誰……」那是一個蒼老疲憊的男人嗓音。「都過了這麼多年,你還記恨著……念在咱們師兄弟一場,就放過我吧……不要再來了……王朔……算我求你……」

  聽到死去師父的名諱,容子驥表情震了下,逕自推開門扉。

  「三郎?」朱將軍被他的舉動嚇了一跳。

  容子驥回頭一瞥。「你們在外頭把風,不准進來。」

  見他神情嚴酷,它們也只好照辦。

  進了房內,容子驥原以為可以看到師父的亡魂出現,可是屋內不見其它人在,只有一個白髮披散、滿臉皺紋的老人,也就是李淳豐本人,鼻端聞到的除了濃濃的中藥味,還有尿騷味。

  他端詳對方的面相……

  大限將至。

  看來李淳豐已經活不久,不需要他出手。

  「你……你……師弟,你還是恨我、怨我,都已經死了二十年,還是不肯放過我……」李淳豐把容子驥當作王朔。「要我怎麼做,你才肯原諒我這個師兄?」

  聽他這麼說,看來他真的病入膏肓。

  李淳豐揪著他的衣襟。「師弟……你說句話啊……」

  「我不是你的師弟!」看這個情況,他應該已經病了很長一段時日,可居然連皇上都被瞞了過去,這多半是那位女婿的功勞。「你好好看清楚!」

  李淳豐盯著容子驥看了好一會兒,神智也漸漸清明,旋即鬆開手掌,警戒地瞪視著。「你是怎麼進來的?」

  「當然是走著進來的。」容子驥大方地承認。

  「你又是誰?」他再問。

  容子驥朝皇宮的方向拱了下手。「承蒙先帝恩典,世襲鳳翔侯。」

  「鳳翔侯……你是……容永祿的兒子?」李淳豐腦子迅速閃過一個人名,也是當年最反對自己成為欽天監監正的人之一,想到此刻這副狼狽的模樣,萬一傳到皇上耳中,監正這個位置恐怕不保!

  「聽說李大人正在閉關,本侯只好深夜造訪,沒想到……」

  就見李淳豐當場跪下,滿臉哀求。「還請侯爺當作什麼都沒有瞧到,千萬別讓皇上知道,否則……否則……」為了得到欽天監監正這個官職,他狠心謀害情同手足的師弟,最後若是失去了,那他所做的一切又是為了什麼?

  「李大人要本侯隱瞞皇上,這可是欺君之罪。」容子驥不悅地道。

  李淳豐直磕著頭。「還請侯爺網開一面,這分恩情下官定會想辦法報答。」

  「既然李大人這麼說,那麼本侯就問幾個問題,只要你據實回答,今晚的事本侯就當作沒看到,也不曾到過貴府。」容子驥笑意晏晏地問:「如何?」

  他馬上點頭如搗蒜。「侯爺儘管問,下官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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