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以微訝,它聽得懂人話?
她直盯著它瞧,腦海中突然有個想法。
瞧艾以眼裡閃著奇怪的光芒,實在很難不懷疑他心有不軌,夏琮崴試探性地說道:「你想吃肉的話,我去抓幾隻山豬回來。」
她聞言,噗嗤一笑,「你想到哪兒去了?我不過是想請你把它借給我,讓它代替信鴿幫我送一下信罷了。」
知道是自己想太多了,夏琮崴尷尬地揉揉鼻子,「請便。」
他將老鷹放到艾以肩上,它也好像同意似地用頭磨蹭她的脖子,癢得她咯咯笑。
萬里無雲的晴空。
藍得讓人不敢直視的晴空。
艾家的貨船上空一直盤旋著一隻鷹。
他們沿著河岸找了整夜,連半個人影都沒看到,只好先回船上稍作休息。
「老爺,這真的是件怪事,有只鷹一直徘徊在我們貨船的上空不走吶!」一名船員指著天空向艾老爺說著。
艾老爺順著他所指的方向看過去,只見那鷹直直地俯衝而下,他嚇了一跳,忘了要躲,但它只是自他旁邊擦身飛過。
在眾人的驚呼中,老鷹叼著一卷紙優雅地停在前方的欄杆上。
「咦?」
艾老爺愣愣地看了那鷹一會兒,才察覺它所叼著的那卷紙,見鷹沒有攻擊的意思,他這才上前將紙取下,打開過目。
孩兒平安無事,請勿掛心,腳雖受了點傷,但已屬不幸中的大幸,孩兒的恩公精通醫術,經過他的診斷包紮之後已無大礙,可惜暫時不能行走。請別因此而耽誤了預定的時間,傷癒後孩兒會自行返回揚州,先就此拜別。
記得道謝,它聽得懂。
一路平安。
兒以
這是艾以寫的信,短短幾行字交代清楚了行蹤。
艾老爺雖然無法完全放下心來,但她說的也沒錯,若是因此耽誤了太多時間,而得罪了這個他們得罪不起的大客戶,那可不是只有一個糟字可形容的。既然她已經沒事了,也許照她所說的去做是最好的辦法。
艾老爺收起紙卷,喊道:「收錨,起程。」
見鷹仍舊待在原地未飛走,像是在等待著什麼,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撫了一下它灰黑的羽翼,語帶懷疑地對它說著:「……謝謝。」
它從喉口發出一聲低吟,展翅飛走。
萬里無雲的晴空。
藍得讓人不敢直視的晴空。
天空,很晴朗。
瀑布飛瀉猶如水簾凌空。
蒼翠顯綠的山色。
和煦的暖陽。
艾以坐在小船上隨口哼著曲子,等著魚兒上鉤。
船身忽然劇烈地搖晃,她害怕地抓緊船緣,沒多久,夏琮崴從水裡探出頭來,將手上不算小的魚丟上小船之後,又潛了下去。
她撇撇嘴,抱怨道:「真是的……魚都被趕跑了,這樣我怎麼釣得到?」
又一條魚被丟上小船,夏琮崴再次從水裡探出頭來,恰巧聽見他的嘟囔,他打趣地回道:「這樣啊……可是我記得不管我有沒有下水抓魚,某個人好像一直都沒釣到魚,啊……還是我記錯了?」
艾以尷尬地笑著,沒辦法反駁他的話,因為她不知道為什麼就是釣不到魚,試了幾次都是同樣的結果,最後總是由夏琮崴親自下水抓魚,否則當天他們只有單吃青菜了。
這些天來,她因為腳傷哪兒也去不了,每天過著不是睡飽吃就是吃飽睡的悠閒日子,閒著沒事或是無聊時,她會拉著他陪她下下棋,有時他會將她放在小船上讓她釣釣魚,雖然到目前為止她是一條魚也沒釣到過,而他則會去弄些山餚野蔌的來打發晚餐,兩人就這樣在這與世無爭的山林裡過了一段平靜的時間,日子很平淡,但舒適閒逸。
夏琮崴抓住船緣撐起身子,大腳一跨便從水裡起身坐到小船上,身上的水珠隨著他的動作飛濺到艾以身上。
她無奈地用袖子擦掉濺到臉上的水,「大哥,你起身的時候就不能夠小力一點嗎?現在是冬天,水很冰。」
聞言,夏琮崴開始甩動他那毛髮旺盛的頭,故意將殘留的水珠用力甩了甩,冰冷的水珠讓閃躲不及的艾以哇哇大叫,他得意地露出一口白牙笑著,她也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挽起衣袖伸手撈起水便往他身上潑去,可惜夏琮崴早已習慣這種冰冷的溫度。
見一點用也沒有,她賭氣地嘟起嘴來。
「男孩子不要動不動就嘟起嘴來,不好看。」他收回笑容叮嚀著。
其實不是不好看,只是如此的容貌再做出這樣的表情動作,容易讓人誤以為他是個女孩,所以他想他得好好糾正他這個惡習,不然會養成習慣。
夏琮崴在心裡這樣說服著自己,可是其實他自己也知道,每當艾以不自覺地露出類似女孩兒的媚態時,他的心裡總會不由自主地被牽動一下,為了避免這樣的情況再度發生,不如直接制止他做出這樣的舉動。
艾以聞言縮回嘟起的嘴唇抿了抿,不好意思地笑著,「我會注意的。」
平時在艾府,除了艾老爺會叮嚀她這些事之外,其他人早已習以為常她的這些舉動,所以她也忘了去注意這些舉動看在外人眼裡會有什麼想法。
第2章(2)
光著上身的夏琮崴直接在小船上躺了下來,閉上雙眼享受著冬陽的溫暖。
「大哥,你不冷嗎?」艾以將視線落到水面上定住,小臉微紅。
雖說平時在艾府早已看慣裸著上身工作的男人,可是每當看見夏琮崴這個樣子,她總會覺得羞窘,她告訴自己,因為他是她看過的男人中身材最為壯碩的關係。
「不冷。」他回道。
半晌,像是想到了什麼,夏琮崴睜開眼睛看向艾以。
她只是默默地望著水面,不發一語。
「你會冷的話,我們就回樹屋上去吧!」
他坐起身來,抓起放在一旁的木槳,朝向岸邊劃去。
她鬆了口氣,她只希望他快點穿上衣服。
「好,恢復得還不錯,看樣子再過幾天就能取下固定的板子,但還是要記得不能夠隨便走動。」夏琮崴正在替艾以換藥。
「知道了。」聞言,她高興得差點不顧腳傷跳了起來。
這些日子以來,她最不能忍受的就是只能夠擦拭身體,以往在艾府,她每日都會浸在水裡好好的沐浴一番。否則總覺得不夠乾淨,終於,板子能拆了。
「今天早上我進城去時,順便從書肆帶了些讓你無聊時可以看的書回來,等會兒拿給你。」奇怪,他今天看起來心情特別好,發生了什麼好事嗎?
「謝謝大哥。」這只熊真的什麼都好,除了那頭雜亂無章的頭髮和不修邊幅的大鬍子,這兩點讓她怎麼看怎麼礙眼。
夏琮崴將固定木板的布條綁上最後一個結,拍拍艾以的腿,起身,「我去拿書。」
「沒關係,晚點再拿就好。」她拉住他的衣袖,脫口問出:「大哥,為什麼我從沒看過你剃鬍子?還有你頭髮留那麼長也不見你梳起來,遮著眼睛不難過嗎?」
夏琮崴愣了愣,伸手撫了一下自己的大鬍子,「不瞞你說,我在發願。」
「發願?你許了什麼願?」有聽過拿頭髮發願的,鬍子倒是第一次聽到。
「……」他只是噤聲不語,猶豫著該不該回答這個問題。這麼多年來,他沒有對任何人說過,也從沒有人問過他。
他自嘲地笑了下。不是沒有,是他將自己隔離在人群之外,除非必要,他不與人接觸,所以沒有人有機會問他,他也從未回答過。
其實他也知道,他需要一個聽眾,一個能讓他傾訴、能幫助他、鼓勵他走出那段過去的聽眾。但是他害怕,害怕沒有人願意接受,害怕別人指著他,告訴他,這一切都是他的錯。
「我……說錯話了嗎?」
夏琮崴搖搖頭,扯了一下嘴角,「故事有點長,你想聽嗎?」
他看起來很痛苦。
痛苦?她根本看不到他的臉,怎麼可能會知道?
但,她就是知道。
「……如果這會讓你感到難過的話,就別說了。」這些日子相處下來,她所認識的他雖然不多話,卻給人一種淡淡的溫柔與爽朗,眼前的他,讓她覺得不安。
夏琮崴只是在艾以面前坐下,靜靜地看著他,再閉上雙眼。
他不知道選擇告訴眼前這個人是不是正確的,也許說了,換來的是他意料中的指責厭惡,但是不說,也許他這輩子再不會有任何機會說了;畢竟,能在深山裡撿到一個人不是常見的事,而且還是一個如此單純的人。
這麼多年了,他累了,一個人撐到現在,他真的累了。就像將溺死之人眼前出現的浮木,這少年的出現對他來說就如同那根浮木,讓他忍不住想伸出手抓住不放。
夏琮崴將雙手緊握,緩緩地睜開眼睛,望向窗外,目光定在遠方,他的思緒回到遙遠的過去,遙遠的北方,娓娓道來:「我有兩個娘親,一個親娘,一個二娘。記憶中,我娘常對我訴說她有多麼恨二娘,恨她奪走了父親所有的注意、所有的愛與關懷。我娘也恨我,每當她談到這件事時就會打我,口中念著……我是雜種,我不該生下來……我不懂她為什麼會說這樣的話,畢竟,我是她唯一的兒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