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我敬各位一杯。」夏珉岢首當其衝站起來敬酒,他已經很久沒有這麼高興了。
在所有人吵鬧著慶祝的同時,羽兒只是靜靜坐在沈灝身邊,從頭到尾埋頭吃飯,抬頭的次數屈指可數。
「這次的大功臣可是你啊,秦大夫。」夏珉岢再敬秦燁一杯。
「言重了。」秦燁回敬他。
艾以平時飲食稍偏清淡,滿桌的大魚大肉實在引不起她的食慾,她只是作作樣子吃了幾口便放下筷子。
「怎麼了?」夏琮崴注意到她的異樣,有些擔心地湊近她耳邊問。
「沒什麼,只是沒有胃口。」她朝他微笑,要他不用擔心。
夏琮崴巡了一下桌上的菜色,伸手挾了計道菜放到她碗裡,「多少吃一點。」
雖然真的吃不下,艾以還是乖乖聽話,將他挾給她的菜吃光。
「你們倆決定何時要成親了嗎?」
夏珉岢突然爆出的這句話,讓全桌人瞬間鴉雀無聲。
聽到他的問話,艾以被剛吞到喉際的菜噎到,咳個不停,一張小臉漲得通紅,夏琮崴趕忙遞了杯茶給她,大手順著她的背拍著。
即使她不想回答這個問題,但一桌十幾雙眼睛全盯著她瞧,她就是想躲也躲不掉。
我還不能留下。
夏琮崴記得她在水池那時曾這麼告訴過他。
也許暗示過,但他從沒正式問過艾以何時才要嫁給他,正巧借這個機會瞭解她的想法。
「等抓到冒牌的李嬤嬤之後再說吧!」她說。
「是啊!」夏琮崴附和她,眼裡有掩不住的失落。
艾以看在眼裡,心有些發疼。其實她不是不想成親,只是有些事她還未找出解決的方法……
「這樣啊!」夏珉岢其實並不是很在意,因為他相信這媳婦已經跑不掉了,早入門晚入門都一樣。
「不好意思,我想先回房。」艾以實在是吃不下,想到外面走走,透透氣。
夏琮崴也放下筷子,隨著她起身,「我陪你。」
走到中庭花園,艾以停下腳步抬頭仰望漆黑的星空。
「十五月圓了啊……」她目不轉睛地看著那輪碩圓的月,離家這麼長的一段時日,爹也許正在為她擔心。
「在想家?」夏琮崴揉揉她的發。
「說真的,有一點。」她側著臉朝他甜甜一笑。
他沉默地站在她身旁,覺得她比那明亮的圓月更耀眼,緊緊吸引他的目光。
「你……還不想嫁我嗎?」他雖然表面上看似灑脫,其實耿耿於懷。
「你很想馬上娶我嗎?」艾以好笑地反問。
夏琮崴握著她的雙肩,沉聲說道:「別鬧了,你知道我一直在等。」
她垂下眼眸,偎進他的懷裡,悶悶的聲音從他胸口傳來。
「我不會刺繡、不會縫衣、不會下廚,也不想當個什麼也不會的賢妻良母。」
「啊?」他濃眉微蹙,以為自己聽錯了。
這就是她所擔心的?
「開玩笑的。」沒想到他會當真,艾以在他懷裡失笑出聲,「我只是在想,爹娘膝下就我一個孩子,我嫁你之後,該由誰來照顧他們?家業又要由誰來繼承?」
夏琮崴靜靜聽著,沒有打斷她的話。
她沒有抬頭看他,繼續說下去,「除非能找出解決的方法,不然我沒辦法只考慮自己。」
他一定對她很失望,她心想。
艾以閉上眼,等著他接下來要說的話,卻只等到一陣沉默,她不安地離開他懷中,抬頭看他,卻看見一雙飽含笑意的眼眸。
「認識我這麼長的時間,你覺得我會連這些事情都沒想到嗎?」夏琮崴說,將她拉回懷中。
「你放心,我跟你保證會有一個能夠信任的人接手艾府的家業,他也會好好照顧老人家的,現在你能做的,就是安心地嫁給我。」他仰頭望著皎潔圓月,一切都如他所想的進行著。
聞言,艾以睜大了眼,她沒想到他連這點都安排好了。
「那個人是誰?」雖然她終於得以放下心中那塊一直壓著她的大石,不過還是得搞清楚狀況才行。
「你相信我嗎?」夏琮崴反問她。
她點頭,這不是多問的嗎?
「到時候你就知道了。」他故作神秘。
小氣!她嘟著嘴心想。
他們肩並著肩坐到圍欄上,賞著月,感覺他們之間難得擁有的靜謐。
范尚傑慢慢踱步走了過來,「少主,你們不是回房去了?」原來偷跑出來幽會。
夏琮崴看也不看他一眼,「我們在賞月,你這麼快就吃飽了?」這小子真的很愛煞風景。
「二夫人身體不適,堡主帶她回房去,接著大伙就散了。」范尚傑壓根不覺得自己的出現有何不對。
夏琮崴和艾以對看了一眼。
「我們去看看。」
嬗妍靠在一臉無措的夏珉岢身上,床邊的地上留有一灘血跡與一隻空杯。
「怎麼了?」夏琮崴上前探看她的情況。
夏珉岢無法止住身體的顫抖,她好不容易才真正回到他身邊,難道就只能如此短暫?老天為何不多給他一點時間?他要求的並不多,只求能讓她在他身邊待久一點,這樣很過分嗎?
「她咳得厲害,想喝口茶止咳,喝完不久就開始吐血,已經吐三次了。」夏珉岢顫抖的手將嬗妍抱得更緊。
艾以轉身要去找秦燁,卻在門口被推了一把,重重地摔倒在地。
「想找人?放心,她沒那麼快死。」李嬤嬤穩健地走進門,聲音依然沙啞。
「你到底想怎樣?」夏珉岢怒不可遏,恨不得將她大卸八塊。
李嬤嬤仰天大笑,笑到眼淚都流出來了,她捧著肚子聲音顫抖地看著夏珉岢說道:「我不想怎樣,只是想讓你們過不了好日子,她的解藥在我這,勸你們最好別輕舉妄動。」
夏琮崴扶起坐在地上的艾以,目光凶狠地瞪著李嬤嬤。
「你為什麼笑?」艾以問。
「什麼?」沒料到她會有此一問,李嬤嬤愣了愣。
「你為什麼要笑?你明明就很想哭的……」
「你胡說什麼!我為何要哭?死丫頭,你想找死嗎?」艾以的話一針見血,戳破了她刻意武裝的防衛,她惱羞成怒。
其他人也不明所以地望著艾以。
明明她眼底那抹被壓抑著的悲哀與心傷是那麼清晰可見,卻沒有任何人發現。
艾以的眼淚在眼眶中打轉,她不明白李嬤嬤眼中為何藏著那麼深沉的悲痛,但她卻能夠感受到她的心情,不由自主地泛起淚光。
「你為什麼要活得那麼累?」儘管眼前這個人犯了錯,艾以寧願相信她是有苦衷的。
李嬤嬤一巴掌摑了過去。
夏琮崴在她的手碰觸到艾以的臉之前,千鈞一髮地抓住她揮下的手。
「解藥在哪?」他扣緊她的手,力道加重。
李嬤嬤一掌打向他的胸口,他側身閃過,她趁機抽回手向後退了幾步,撫著吃疼的手腕,冷笑著。
「要解藥,甭想。」
夏珉岢也開始展開攻擊,一腿掃向她的下盤再回過身取她頸喉。
李嬤嬤不知在顧忌什麼,只躲不攻。雖然他也覺得奇怪,可這攸關嬗妍的性命,他並不想手下留情。
他襲向她的門面,赫然撕下一張人皮面具,現出面具下那張陌生的女子臉孔。
「你究竟是誰?」夏珉岢從未見過眼前的女子。
聽見打鬥聲而趕來的沈灝和范尚傑正巧看到這一幕。
女子突然抽出匕首刺向嬗妍,夏珉岢擋在身前護著她,夏琮崴情急之下拔出范尚傑為防萬一而帶來的劍,一劍刺向女子。
劍身沒入她的背。
匕首緩緩離開她的手,落地。
時間……
靜止了。
第9章(1)
沒有人動,沒有人呼吸。
女子低頭看向穿透她身軀的劍身,嘴角漾起一抹微笑,倒地。
她躺在地上痛苦地喘息著。
夏琮崴愣愣地看著自己手中滴血的長劍,半晌才回過神來,視線移向癱躺在他腳邊的女子,他蹲下身為她止血,他不想殺她,只是情勢所迫才逼不得已這麼做。
他想看清楚她的臉,突然發現她頭頸的交接處有塊微微掀起的皮膚,其餘地方則有微微的接痕,他沿著掀起的皮膚撕開,女子整張臉掉了下來,原來又是人皮面具,不同的是,面具下那張熟悉的臉孔卻令眾人傻住。
「娘……怎麼會……」如果眼前的女子是他本該已死的親娘,那……他究竟做了什麼?
曉晴嘔出一灘血,用力地喘息著。
「……誰去叫師父,快去啊!」夏琮崴眼神逐漸渙散,小時候嬗妍倒在湖邊的影像與眼前的曉晴重疊在一起,同樣的,他又出手傷了他身邊重要的人。
夏珉岢將曉晴扶起靠在自己身上,「怎麼會是你?既然還活著,為什麼不回來?為什麼要做這種事?」他實在無法相信眼前的一切都是真的。
曉晴半瞇著眼,努力撐著,不想讓眼睛太快閉上,「我不甘心付出,你卻始終不正眼看我,她什麼都沒做你卻愛上她……咳……」她又嘔出一灘血。
男兒有淚不輕彈,只緣未到傷心處。夏珉岢哽咽到說不出話,只是一直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