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對,這不是吃壞肚子,所以是……中毒!
她看一眼桌上的魚鮮,瞬間明白,原該中毒的人是自己,蕥兒是殃及池魚……
急轉身,她端來先前來不及喝的牛奶,哄道:「蕥兒乖,先把牛奶喝下去,它可以保護你的胃。」
她喂蕥兒喝下牛乳後,跑到外頭大聲叫喊:「來人,煮綠豆水、找大夫人、快去把吳爺找回來……」
床邊,吳衛握住蕥兒的手,盯著她漸漸微弱的呼吸,他在心裡一千遍、一萬遍說著,不要死啊,剃兒,別死……張開眼睛看看我,論論想娘了……
他的鬍鬚長滿臉龐,雙眼佈滿紅絲,男兒有淚不輕彈,可他的淚水早已經哭干。
蕥兒已經昏迷三天,大夫說,她再不醒來,就不會醒了。
可不是嗎,蕥兒那樣愛吃,這麼多天不吃東西,會餓壞的。
「蕥兒快醒,醒來我們天天上天香樓吃飯,你不是最愛那裡的炒河蚌?等開春,我便尋人在池塘裡放養河蚌,到時,你要吃多少有多少,好不好?」
吳衛的話沒說出口,句句聲聲全擱在心頭。
他不是多話的男人,只是,不說話的他更教人感覺淒涼。
娟娟和關關只能輕拍著他的肩,不斷安慰。「蕥兒會好起來的,一定會!」
可她們也都明白,吳衛根本沒把話聽進去,他所有的心思全用來細數蕥兒的呼吸。
下毒之人查出來了,是個叫月白的丫頭,她收下辛茹雲一千兩銀子,鋌而走險,她趁人不注意,把藥投在廚房裡養著河蚌的水桶中。
真大的手筆,一千兩呢,一個大丫頭月例也不過一、二兩銀子,而尋常百姓家裡,一年用度也不過三、五兩,辛茹雲一口氣就給一千兩,誰不心動?
辛茹雲知道,料理海產的廚師是宋懷豐特地為娟娟聘請的,若是全家不聚在一起吃飯的日子,林師傅會單獨替娟娟準備三餐。
她確定宋家兄弟都不在家,便挑選在那日行事,她以為事情天衣無縫,以為自己足不出戶,無論如何都不會查到自己頭上。
至於那個丫頭拿了銀子,便漏夜逃跑,沒有人證物證,誰都不能賴上她。
可辛茹雲沒想到,宋懷豐心橫,他才不管有沒有什麼人證物證,不管辛茹雲是否離開過屋子,他一進門便直接命人捆了辛茹雲,再下令搜屋。
這一搜,當初辛夫人離開前留下的毒藥,全成為呈堂證供。
周嬤嬤把院子裡的丫頭、小廝全聚在一起清點,名字逐一點過,月白不在,便令人往月白老家逮人,只差一點點,月白就帶著家人逃之夭夭。
宋懷豐咬緊牙關、青筋畢露,心中翻江倒海。
他痛責自己大意,還以為已經把辛茹雲可用的人全數收拾掉,沒想到人心不足蛇吞象,有人敢為銀子鋌而走險。
於是他親手杖斃了月白、將辛茹雲送進官府,他發誓,她再也無法走出大牢。
直到辛茹雲被官差帶走那刻,她依舊不肯相信,宋懷豐竟對自己如此無情,她口口聲聲詛咒塗娟娟,認定所有的事都是她在背後一手謀劃。
第13章(2)
宋懷豐看著辛茹雲,目光乖張而孤傲,然後轉頭對娟娟說道:「看清楚了嗎?就算你處處替她著想,她也不會感激,你真要我和這種人過一輩子?」
娟娟的心情低落,眼底浮起深深悲涼,抿著唇搖搖頭,握上宋懷豐的手掌心,輕聲道:「對不起。」
沒有多餘的字,可是他全部都聽到了,聽到她的歉意、聽到她的痛苦、聽到她的自責……她恨著自己吧。
宋懷豐歎口氣,輕輕勾起她的臉,柔聲問:「看著蕥兒那樣,你不心痛嗎?如果我們因為驕傲而錯過彼此,日後我們會不會遺憾終生?」
「對不起。」
他沒有罵錯,她確實是膽小鬼,在愛情方面,她怕受傷、怕受累,如果她肯與他攜手並肩,一起面對重重困難,或許根本不會有今天的事發生。
投入他懷裡,她需要依靠,她會慢慢學習勇敢,她會努力與他站在同一陣線,她再不讓他孤軍奮戰。
「娟娟,我知道時機不對,但,請你嫁給我好嗎?」這是蕥兒要的,蕥兒沒有機會了,他要一件件把她的心願完成。
點頭再點頭,她明白的,她同意他,她要和他一起,把蕥兒想做的事做齊全!
她的淚水沿著頰邊不斷淌下,濕透他的衣襟,宋懷豐輕撫她的背,下巴抵著她的頭頂,緩聲慢言。
「娟娟,不要難過、不要自責,蕥兒中毒不是你的錯,大夫說你處理得很好,不然蕥兒早就熬不住,你不知道菜裡有毒,你不是故意讓蕥兒吃下那些河蚌,你如果知道辛茹雲還有機會使詐,一定會小心翼翼避開所有可能,所以不是你的錯,懂了嗎?」
他的話,敲上的全是她的心情,原來他懂她、懂得這樣深。
「我們再想想,蕥兒還想做什麼事?」
「她想入股紙雕鋪子,想開班授徒,將這門藝術發揚光大。」
「那麼,替她辦到好嗎?」
「好。」
「她肯定還希望我們好好照顧論論和吳衛。」
「我可以幫上忙,我可以當論論的老師……」
兩人話說一半,屋裡傳來關關的驚呼聲,他們相視一眼,快步走進蕥兒的房裡。
蕥兒清醒過來了,她臉頰粉紅粉紅的,沒有絲毫病態。
娟娟衝到床邊,緊緊拉住她的手,頻頻向她說對不起。
蕥兒笑逐顏開:「又不是你逼我吃的菜,說實話,要不是裡頭加了料,那河蚌還挺好吃的。」
「貪吃鬼。」吳衛坐到床上,把蕥兒緊抱在懷裡,失而復得令他充滿感激。
「等你好了,我帶你去天香樓吃。」
「你不行吃的,你會起疹子。」
「我不吃,我看你吃。」
蕥兒搖搖頭,眼底染著濃濃的心疼與悲憐。她伸手撫上他的頰,低聲說:「對不起,我沒有太多時間,我是回來與你們告別的,馬上就要走了。」
「走?!你要走去哪裡?」吳衛陡然驚嚇,圈住她的手臂施了力氣。
「吳衛,你弄痛我了。」
「對不起、對不起,你不要走好不好?我不弄痛你,我會很小心,你不要……」
唯唯諾諾、小心翼翼,吳衛哪有半點武林盟主的模樣,淚水順著他的眼眶滾下,堂堂鐵漢哭了,所有人忍不住別開眼,強忍喉間哽咽。
「別哭啊,你是我的英雄耶,你是我的非凡人呢,你是我的驕傲、我的支柱、我的天……你軟弱,我怎麼辦?」蕥兒把頭埋進他懷裡,拚命搖頭,她不允許他掉淚,自己卻淚水翻滾。
她不公平、她霸道,可沒辦法,誰教他愛上她。
「你不在,我要剛強給誰看?」他只想當她的英雄、她的武林盟主,她的非凡人。
「所以你要努力把我找回來啊。」
「我要去哪裡找?」
「我告訴你,你要仔細聽,那裡叫做二十一世紀,路上有很多奇形怪狀的盒子跑來跑去,對了,那裡的人都有病,他們不對人講話,卻對著一片薄薄的東西說話,還有啊,他們那裡的女孩子衣服很漂亮,沒有繡花,但款式千奇百樣,看得我眼花繚亂……」說著說著,蕥兒笑起來。
關關和娟娟驚惶地對望一眼,兩人同時望向蕥兒,她眼底沒有哀愁,反而有淡淡的嚮往,過去幾天,她去了未來?
吳衛以為她在胡說八道,霸道地阻止她往下說:「不許你去,那裡聽起來很危險,我和論論在這裡,你就在這裡待著。」
「唉,我也想啊,可是那個男人說,這種事由不得我,我的陽壽已盡,就算不吃下河蚌,也會死於非命。」
「別相信那些無稽之談。」吳衛怒道。
「那個男人長得怎樣?」突地,娟娟想到一個人身上了。
「他……約莫二十歲上下,很瘦,十根手指頭白晰細長,臉上戴著一副……他說那叫做……」
「眼鏡?」關關和娟娟異口同聲。
「對,眼鏡,他身上穿著黑色的衣服,他都不笑的。」
「他是月老!」
娟娟激動地拉住蕥兒的手,換句話說,她不是死去,她是要去未來,可是……
她去了,吳衛怎麼辦?論論怎麼辦?
她們來不及發問,吳衛一口氣駁回她的話。
「不管他長成什麼樣兒,你都不准去,聽到沒有?我在哪裡,你在哪裡,你答應過我的。」吳衛依然不肯認清現實。
蕥兒輕歎,如果她可以決定就好了。
圈住他的腰,蕥兒在他懷裡撒嬌,「你的武功很好的,你說過,不管我在哪裡,你都能找到我,我等你來找,好不好?」
「不好,你乖乖待在這裡,以後我會對你更好,我會學著甜言蜜語,我會給你買禮物、製造關關說的浪漫驚喜,我會……」
她的手捂上他的嘴,緩緩搖頭,態度堅定,她沒有過這樣的眼神,吳衛不自覺停下聲音。
她滿意吳衛的安靜,勾住他的脖子,重新把身子貼進他懷裡,臉頰靠著他胸口,蕥兒轉頭對宋懷豐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