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平靜的,淡淡的說:「若你能接受妻子持家、你就隨心所欲的讀書寫字,不求為官,不求名利,夫妻倆可以一起看書、吃飯、踏青,一起去淘寶鋪子裡尋寶,日子過得從容愉快。」
方少行專注的看著她。
月映微笑著,撫過他臉上一痕雪水,「我只有一個要求——忠誠的對待彼此。」
「月映。」方少行驀然理解了她的意思,並且感受到她過往記憶裡的痛苦,他挽住她,又忽然意識到她如今是女裝……「月映……」
他的呼喚聲微弱而彆扭,充滿不知所措的笨拙。
但他沒有逃避她的視線。
手緊緊交握著。
月映笑了起來。「我喜歡你這個樣子,你的一切,都很真實。」
「映。」他鼓起搏命的勇氣。「我喜歡你。」
「嗯,我知道喔。」她笑。
「是真的真的很喜歡。」絞盡腦汁,卻一句優美詩詞都想不起來,腦袋裡一片混亂之中,他只能講出這麼樸素而乏味的話。
但就是這樣的笨拙與遲鈍,在漫漫的相處時光中,打動了她。
「我見過很多靈巧悠哉的人,他們都很聰明,很懂得說話。」月映像在說故事似的,用著珠玉般溫潤的聲音,「但是那樣的人,都太過的熟於世事,心意改變得那樣快。戀花朝開而夕落,連一夜都撐不過。」
那一點嫣色的指尖撫過他的唇,「少行,如果你對我的感情不再純粹了,一定要告訴我。相反的,我也會告訴你。」
他輕輕含住她的指尖。「我答應你,誠實的對待彼此。」
月映羞澀的笑了。
第6章(2)
這個世界如此喧嘩,然而在這個瞬間,他們的心中寂靜無聲,容納彼此的心跳,傾聽脈動。
從一句太過浮濫到食而無味,卻其實是珍貴無比的呢喃之中,搭建起心有靈犀的靜謐交流。
喜歡你。
當他們兩個稍稍離著一點距離,袖底下的手卻緊握在一起,用一種狀似疏離的微妙時間差的方式走進紗幔之中,出現在冬舒戀和小王爺眼前時,這兩位注視著他們,有那麼瞬間的沉默。
彷彿發著光。
溫和的,寂靜的,幾乎不存在一般,卻那樣從容自若,如同氣息吐吶之間的理所當然。
每個人的戀愛光芒,也都有著各自獨特的個性。
冬舒戀甜蜜的偎進小王爺懷裡,由著他獨佔欲十足的以手臂緊鎖,貼近兩人呼吸,連心跳的脈動都有著相仿的頻率。
小王爺心喜於她的溫順撒嬌,回報予她溫柔的愛吻。
「嗚哇!」
方少行第一次見到這種無視旁人的大膽親蜜作為,不免大驚小怪起來,所幸他的驚呼聲幾乎封閉在嘴巴裡,只有僵硬的身體和心慌的視線,顯露出他的不自在。
月映早己習慣他們的熱情互動,看也不看上一眼。但是她發現到方少行的尷尬,不禁抿著唇露出微笑。
冬舒戀在外人面前還想保持點形象,連忙把小王爺推開來,然後端正的坐好。倒是偷香到一半的小王爺慾求不滿,滿臉不悅。
身形高大、精壯結實的武將型的小王爺一旦沉下臉來,確實無比壓迫。
他賜給方少行一個軟墊座位,然後轉著指尖,不出聲的指揮伺候的婢女奉上精緻的吃食、熱飲,以及銀壺呈裝的辛辣烈酒。
那是十足的威嚴派頭、貴氣,並且理所當然的由著眾人服侍。
即使是遲鈍的方少行,也感覺到眼前這個青年,出身並不普通。
月映領著他向小王爺見禮。方少行聽到她低聲提醒自己之後,才明白眼前的原來是皇族成員,傳說中風流放蕩、狂野殘暴,還聽說軍中對其敬畏有加的「殺生王爺」。
就眼前目測來說,這位王爺現在呈現著一種,以銳利虎爪小心捧著脆弱雪花的狀態。
即使是傳說中恐怖駭人的那位主子,在懷摟喜歡的人的時候,也會顯得柔情似水,心中有著愛情的猛虎啊。
小王爺輕佻了下眉,睨視著那由月映帶進來的書生。
這樣皮膚白晰、相貌端整,看起來沒有什麼不好的地方,但反過來說也沒有什麼特色的男人,月映是看上他哪一點?小王爺不無懷疑的擰起眉。
冬舒戀倒是看著這樣一個清秀平凡的男子,看得津津有味的。這男人很有意思啊,瞧起來無害極了的模樣,一雙眼睛黑白分明,顏色純粹,瞧他習慣性的抿著唇,除了按規矩見禮之外,也沒有什麼特別的諂媚……現下可是與權勢盛大的小王爺在同一座畫舫上,尋常有點靈巧腦袋的人老早就介紹起自己、圖個一官半職起來了。
那木頭書生居然什麼也不做,坐下來之後就笨拙的想給月映夾菜倒酒。真是傻子,這種時候該要討好的該是王爺啊。冬舒戀偷笑起來,這樣不食人間煙火,眼裡只有自己心愛對象的遲鈍男人,確實是很適合映的。
映靈巧、聰慧,懂得何謂現實,由她持家,這個男人就鑽研學問,映打算盤、吩咐下人,這書獃子就在旁看書喝茶抄錄孤本……待得映閒暇,就可以做些夫妻倆之間做的事。
哎,總有自己的相處方式的,哪輪得著外人來置喙呢。
小王爺見到懷裡的冬舒戀臉上展笑,雖然無法理解這無味書生有什麼地方吸引了月映,不過顯然自家的小戀人是理解,並且認同了。既然如此,他也不必尋思著是不是要代替冬舒戀宰了這書生,省得月映現在被戀愛沖昏頭,將來哭哭啼啼,連帶惹哭冬舒戀。
看著那無味書生專心的為月映布菜,小王爺輕輕抬眼,心裡覺得這不把他的頭銜和權勢放在眼裡的遲鈍書生,也算是有那麼點意思。
「很不錯。」輕描淡寫的,他說了這麼一句。
月映微微一愕,又看看冬舒戀笑得像惡作劇成功的孩子一樣,她心思飛快,幾個轉瞬就想通其中驚險,背心沁出了冷汗,方少行保住了他的一條命。
「映謝過王爺。」她輕道。
方少行微感困惑的望向她,雖然不明就裡,但是感覺得出來小王爺和月映的對話中似乎牽扯著自己。
想一想,他低頭,「小生謝過王爺。今日打擾王爺了。」
他認認真真的道謝,反倒惹笑了小王爺。
「好,今天你就多喝點,作為鍛練你新婚時鬧洞房的酒量。」
方少行一怔,臉上霎時就紅了,吶吶道:「謝過王爺厚愛。」
月映無可奈何,除了幫著擋點酒之外,也沒有救人的機會了。
酒過三巡,方少行雖然有月映做後盾,但他本身就不擅酒,很容易就頭暈目眩起來,月映從一開始微撐著他,到後來必須把他整個人都收在懷裡,才能撐著他不倒,方少行被摟在這樣一個溫香軟玉之中,更加的頭暈目眩了。
小王爺大笑了。
一拍手,一名貼身侍衛恭敬的上前來,原來在艙內的牆面上有一處垂幔一直沒有掀開,月映老早就注意著了,但是冬舒戀一直沒有發現不對勁,兀自和小王爺玩得開開心心,她心想小王爺是要給冬舒戀一個驚喜的,便也不提。
而今,這麼一席四個人裡,唯有小王爺和月映淡然自若,方少行和冬舒戀都被那貼身侍衛的動作挑起好奇心,眼睛睜得大大的,像孩子一樣充滿好奇的盯著那塊垂幔。
小王爺不欣賞的睨了月映一眼,其中顯示出叫她配合一點的意思。
月映低聲一笑。
方少行發現了她的從容,又聽見她輕笑,「月映……映、映。」他還轉不過對她的稱呼,有些咬到舌頭。他小聲問她:「你曉得裡面是什麼?」
她抿著笑,小聲的同他咬耳朵:「是寶物。」
「喔……」方少行眨巴著眼睛,忽然滿懷期盼起來,「是孤本書對不對?有一整櫃子嗎?」
月映驀然笑出聲來,其音清脆、明亮,如同珠玉般。
方少行貪戀她的笑顏,目不轉睛。
那貼身侍衛將垂幔挽起,露出底下物品,那以金線織繡的華美鳳凰雙翅高展,無數凡鳥低首臣服,以殷藍錦布為底的刺繡氣勢非凡,那金鳳長尾如鞭,凌厲嬌貴,看得人大氣不敢出。
方少行被鎮得一下子愣愣,眨了好幾次眼睛,終於露出了一點茫然。
「原來不是孤本書啊……」
小王爺聽他喃喃,語氣裡充滿大失所望的沮喪,心裡感到非常有意思的笑起來。
「方公子喜歡讀書,本王的書房裡多得是孤本藏書。」
方少行一聽有無數藏書,眼睛霎時閃閃發亮起來,他無限期盼的看著小王爺,非常主動的規矩坐好,然後用力的向小王爺介紹自己身家背景,接著就用極其渴望的眼神望向小王爺。
「小生可以去拜訪王爺……的書房嗎?」
小王爺大笑了。「你要拜訪本王的書房?那本王呢?」
「呃,小生可以先看書嗎?」方少行露出了小狗盼著肉骨頭般的無辜眼神,惹歡了小王爺。
當即准了。小王爺賜他一枚刻著八卦圖的白玉珮,允許他以此為信物,出入王爺府,當然書房也在他可通行的範圍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