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就是普通的寒暄問話,就像問對方吃飽了沒而已,展現基本的人情味,結果竟是逾矩……真不知道他的標準到底是在哪裡。
「召熒,你還是老樣子,滿嘴規矩禮儀,我和艾姑娘是相識的,攀談個兩句也無妨。」邢去憂笑起來極為爽朗。「艾姑娘,我今日是來找於懷聊聊的,也巧,召熒正好在這。」
「是喔。」艾然微蹙著眉。
嗯,好怪,耿於懷這個角色,她還沒著墨這麼多,可聽邢大人說來,耿於懷似乎還相當有背景。
這狀況教她產生一種無法解釋的違和感。就像是人物跳脫設定,而她這個造物主非但無法駕馭,還被拉著走。
她逕自想著,卻發覺亭內寂靜得很弔詭,一抬眼,就見三雙各有特色的雙眸正盯著她。
「呃,是不是我不方便待在這裡?那我再到道場看他們射箭好了。」
「等等。」魏召熒突然出聲。
「怎麼了?」
「去憂,你和於懷有事要聊,我就不打擾,先到客房休息了。」他說著,神色冷淡地看向兩人,隨即拉著艾然撐起自己。
他這突來的舉動教她失去平衡地歪了下,回頭望去,想向八賢求救,卻不見他的蹤影……怪了,他不是跟在她身後的嗎?
「啊,召熒的舊疾又發作了?」邢去憂驚呼,趕忙幫忙攙著他,又看了看天空。「陽光如此毒辣,難不成真是要下雨了?」
艾然聽得一頭霧水,卻發現魏召熒今日的臉色確實是比往日都還要臭。
舊疾……會因為天氣變化而發作,那不就是骨骼筋絡方面的問題?
「沒事。」魏召熒淡聲道:「艾然,扶我走。」
「喔。」不用他吩咐,她也知道該怎麼做。
只是他為什麼會有舊疾?她沒設定這個啊!
看著兩人走遠的背影,邢去憂才低聲訕笑。「召熒看上這位老姑娘?」
「別看她是個老姑娘,召熒說她可是一流的術士。」耿於懷聳了聳肩,替他倒了杯茶。「聽說是他的法寶。」
「是嗎?」邢去憂微瞇眼,唇角勾著饒富興味的笑。
入夏的天候說變就變,白天還艷陽高照,到了下午就風雲變色,先是狂風大作,接著便是一場滂沱大雨,打得屋瓦發出巨響。
艾然打開客房的門,看天色墨墨,那雨簡直就像是整桶整桶的倒,教她心有餘悸地想起三月的大雨。
真的很奇怪,這裡明明是她筆下的世界,但她卻感覺裡頭的人物和天氣都不照劇本走了。
到底是哪裡出錯了?
忖著,聽到腳步聲,她抬眼望去,就見八賢端了盆水從長廊走來。
「艾大師好雅興,站在這裡吹風淋雨。」八賢皮笑肉不笑道。
「是呀,所以我的好八賢端了盆水要給我洗臉嗎?」她笑瞇眼問。
他閉了閉眼。「我警告你,別跟我攀親帶故,我跟你不熟,再調戲我,我就翻臉。」真要逼急他,他他他……就辭官不幹了!
雖然他是大人的隨從,但也是個八品武官。
「嗄,調戲?」她佯愕地倒抽口氣,隨即上前一步。「八賢,你搞錯了,那才不是調戲,調戲是這樣的。」
話落,纖白長指便往他下巴一挑,嚇得他倒退一步,盆裡的水晃出潑到她身上。
咦?熱的?這種天氣,不需要用熱水洗臉吧……她不認為八賢這種武人會連洗臉都這麼講究,那麼這水是要給大人的?
可是大人一個大男人也不需要這般講究吧……思索著,想起他身有舊疾。
「無恥、下流的好色之女。」八賢氣得渾身發抖。要不是手裡端著水盆,他真考慮就地埋了她。
「八賢,這水是要給大人熱敷用的?」那種毫無殺傷力的罵詞,聽在她耳裡根本是不痛不癢,況且她現在擔心的是魏召熒的身體。
「你……是又怎樣?」八賢咬牙切齒。要是眼神可以殺人,她不知道已死了幾百遍。
「給我。」
「你要幹嘛?」他抱緊水盆後退一步。
「我拿去給大人,我懂推拿,幫大人稍稍按摩,比熱敷的效果還好。」
「三更半夜進男人的房間,你該不是打算對大人霸王硬上弓吧?」八賢懷疑她的企圖。
艾然眼角抽 動,隨即又揚笑。「寶貝,你放心,你才是我擱在心上的,我絕對不會對你始亂終棄。」
「住口住口住口!」八賢嚇得驚叫連連。
艾然冷眼看著他的反應,暗笑在心裡。
調戲這種八股男人,還真不是普通的有趣呢!
「你這女人,一開始挑逗大人,之後又醉心於耿爺,再來又招惹邢大人,如今就連我都不放過,我告訴你,休想,你這年歲已是不得出閣,請自重!」
艾然唇角抽 動,正要繼續調戲他時,房內傳來一聲怒斥,「吵什麼?!」
房內安靜無聲。
艾然搶走八賢手上的水盆進門,卻見他正坐在床上,吭也不吭一聲。想了下,她乾脆把水盆擱在花架上。
他卻突然開口問:「你進來做什?」
「我……」話到嘴邊,硬是被他那像被雷打到的陰沉臉色給逼回去。
呃,他的心情好像很差,她到底要走還是留?
「怎麼?調戲完八賢,現在要調戲我?」
第六章 命定之人(2)
她一愣。想來是她充當登徒子那一幕被他瞧見了。
「大人。」她真是無語問蒼天,不知該找誰喊冤。「我跟他鬧著玩的。」
「是嗎?」
她無力地閉了閉眼。「誰要他老是拐彎抹角地奚落我,我要是不反擊,不是要讓他給看扁了?」她這算是正當防衛。
「就算如此,你一個姑娘家調戲大男人,成何體統?」
他嗓音溫溫的,但卻噙著教人不敢違抗的威嚴,饒是自由奔放的艾然也不敢貿然頂嘴,只能悶悶道:「不然,我怎麼調戲他,待會就讓他怎麼調戲我嘛。」正所謂一報還一報,最是公平了。
聞言,魏召熒瞇起黑眸。「你為何老是搞不懂?」
「嗄?」她又是哪裡不懂。
「你……」他被她氣得撫著額說不出話。
瞧他氣得不輕,艾然靈活的眸轉啊轉的,逕自坐到他身旁。「大人,做人講求的就是公平,我這話又是哪錯了?」
他陰惻惻地橫睨她,突然伸手挑起她的下巴,扳向自己。
艾然驀地抽口氣,一雙水眸瞠得圓圓的。
這是在幹嘛?
近距離注視他,才發現他長得不是普通的好看,濃眉入鬢、眼折極深、眼睫濃纖,稱得那雙眼深邃勾魂,光是被他瞧著,就教她忘了呼吸,心卜通卜通地狂跳。
「如此被調戲,難道你不覺得被冒犯,極為厭惡?」他沈聲問著。
她行事老是不按牌理出牌,沒有尋常姑娘的矜持,總是想做什麼就做什,一如她偷窺他時,他惱的便是她事後還打算一報還一報,簡直不當自己是姑娘家。
他氣,絕不是因為她調戲了八賢。
「還好耶。」她怯怯道。
嗯,第一次被調戲,她心跳得好快好快,但不討厭啊!
像是沒料到她有此回答,一時間挑在她下巴上的手也不知道該不該收回。
艾然垂斂長睫,等著他的調戲結束,可也不知怎地,愈等愈心慌,心底跳顫著非常陌生的悸動。
瞧她長睫如扇斂下,白皙面容浮現淡淡紅暈,他心旌動搖著,鬼迷心竅似的,他情不自楚地貼近她,長指微使勁,挑高她的下巴,讓她正視著自己。
心像是要從喉口跳出,沒想到一個沉默寡言又淡漠的人,一出手竟如此可怕。
是說,關於調戲,他會不會示範得太久了?她有點不好意思了耶。
瞧她又垂斂長睫,順著她的呼息,他緩緩俯身。
陰影兜頭落下,她心頭一跳,抬眼睇著他,感覺他像是要--
「耿爺,我家大人已經在休息了。」
門外傳來八賢的聲音,像是破除麼咒的咒語,房內兩人自迷離中清醒。
魏召熒立刻縮回手,調勻氣息,艾然正襟危坐,壓抑心跳。
門外的人又交談一陣,接者耿於懷離去。
「八賢也早點歇息。」
「耿爺亦是。」
外頭的背影音樂是狂風暴雨,而房內,靜得就連呼吸聲都覺得太震撼。
良久,魏召熒才啞聲道:「回去歇著,很晚了。」
「喔。」她用她不曾有過的溫柔羞怯嗓音回應,一站起身,瞥見擱在花架上的水盆,她才想起自己進房的目的。「不對,大人,我是來幫你推拿的耶。」
瞧她這腦袋竟把正事給忘了。
不過,大人的耳朵怎會紅得像是要滴出血似的?
「推拿?」他不解問著,一見她伸手探向自己,立刻迴避。「你做什麼?」
難不成真要調戲他?
「沒,我是瞧大人的耳朵好紅,所以……」記憶中,好像在哪也瞧過一次,不過一時間想不起來。
「沒事。」他撫著耳,無法理解她怎能像個沒事人一樣。
也許,她根本沒發覺他瞬間興起的綺念。
剛才要不是八賢的聲音像穿過迷霧抓回他的理智,他簡直無法確定自己會做出什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