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小凱尖叫道:「有蛇!」害怕地抱著心心的腿。
山居生活,難免有蛇類入侵老屋,心心並不害怕,若石是個男人,自然也不能露出恐懼。
可是現在屋裡只有他們兩個大人外加一個小孩,心心又行走不便。
若石無奈道歉:「對不起,情況危急,來不及拿衣服。」
心心失笑,搖搖頭,指著儲物櫃的方向道:「櫃子裡有捕蛇夾,My Knight,是你上場的時候了,還是要我打電話給消防隊?」
這片山區出現的蛇大多沒有毒,因此心心也捉過幾條無害的蛇去外頭野放過。
若石搖搖頭。「剛剛沒注意看有沒有毒,我去確認一下。」他轉身去取捕蛇夾,隨即大步走回浴室,全然沒發覺有個人一直瞪大眼睛盯著他赤裸而肌肉勻稱的背部看,收不回視線。
哀歎一聲,她低聲叫道:「慘了,歐陽心心,你一定會長針眼。」
小凱不解地發問:「為什麼心心會長針眼?」
心心好笑地瞪著小凱道:「因為你都被我看光光啦,My King。」伸手從一旁的毛巾架上捉來一條乾淨的大浴巾包住小凱,幫他擦乾頭髮和身體,以免著涼了。
小凱一副無所謂地說:「那有什麼關係,我也把叔叔看光光啊,我就沒有長過針眼。」
「……那不一樣。」心心勉強回答。小凱是她自小看到大的,他們是最親的親人。而若石則是個成年男人,雖是與小凱同一性別的生物體,卻是天差地遠。
「哪裡不一樣?」小凱求知心旺盛地繼續發問。
「……差很多。」心心臉紅紅地說。
「會嗎?」小凱困惑地說:「叔叔有的,我也有喔。咦,難道你沒有嗎?心心。」
「……我應該沒有。」
小凱低頭看了看自己擁有的東西,突然恍然大悟。「啊,我知道了!」
「你知道了?」知道什麼?心心有點懷疑地瞥著小凱。
小凱鄭重地點點頭。「嗯啊,就我跟叔叔都有,但是心心沒有的東西嘛。」
「哦?是……什麼?」雖然心中自有答案,但還是很好奇小凱的回答。
小凱咧嘴笑說:「就小鴨鴨咩。」他高舉著手中洗澡必備夥伴——一隻泡棉黃色小鴨。原本他有兩隻,但後來為了跟叔叔一起在浴缸裡泡澡,就送了一隻給叔叔了。叔叔也很喜歡喔,只是平常都還是由他來保管就是了。叔叔說他記憶力不好,要他幫忙保管才不會弄丟。
心心啞然失笑,正想開口時,一串笑聲自不遠處傳來。
心心抬起頭時,發現若石已經衣著整齊地走了過來,手上還拿著小凱擱在浴室裡的衣服。
然而她還是忍不住一直想起剛才那一幕……心神再度從小鴨子回到大男人身上,臉頰浮現可疑的紅暈。
歐陽心心,振作一點,只不過是不小心看到了一副很漂亮很健康很結實,會令人「哇塞」的男性身體而已,何不就當作上了一堂健康教育課?
然而這樣的心理喊話卻一點效果都沒有。只怪她有良好的記憶力,對於視覺圖像更是敏銳,在看過他的裸身後,此刻他身上的衣服已經遮不住布料底下的身形,教她無法專心。事情槽了。
她看著若石朝她與小凱走來,笑意盈盈。
這不是她第一次注意到這男人笑得很好看。因為他不常笑,不笑的他看起來有些冷淡,所以當他露出笑容時,總會帶來意外的效果,會讓人忍不住盯著瞧。
他毫不遲疑地走到她面前,端詳著她過分紅潤的臉頰,用一種已然熟稔的動作輕輕撫摸她的頰。「心心,你臉好紅啊,會熱嗎?」
時值夏季,但小廚房裡卻連電扇都沒有開,只有不斷從窗口透進的晚風調節屋子裡的溫度。
事實上,入夜後,位於山區的房子並不熱,即使是夏天都還帶著幾分涼意。但是心心的臉龐卻熱得有些燙,他擔心可能是因為她的傷所引起的發燒現象。
肌膚接觸的那一瞬間,心心躲不開,只好連忙搖頭。「沒,不熱不熱。」趕快轉移話題。「蛇呢?」
「捉到外頭放生了。剛才仔細看過了,確定沒有毒,應該是普通的錦蛇。」
「叔叔好勇敢!」小凱祟拜地道。
若石英勇一笑,抖開手中衣物。「過來,國王,把衣服穿好。」
他一邊幫小凱穿衣服,一邊對心心道:「明天我去買包石灰來撒在屋子外頭,免得還有蛇跑進來。」
「喔,也好。其實先前有撒過,可能是前陣子下了好幾天大雨的關係,全被沖掉了,我想再撒一次也好。」山居生活就是如此地具有「野趣」。
心心不是沒注意到這種對話似乎太過「家常」了,儘管她提醒自己,若石是來幫忙的朋友,然而她終究還是無法避免地將他視為自己的家人啊。
他們說話的內容、方式,幾乎就像是……一家子啊。
唉……歐陽心心,看來你不只會長針眼,還可能……忘了自己該有的分寸啊。她提醒自己,絕對不能將若石的好意和存在視為理所當然,得心懷感激才行。
「想什麼?」察覺到她片刻的遲疑與沉默,若石問。
心心抬起頭,看著若石關切的臉龐,搖了搖頭,咧出一個笑。「沒,來吃飯吧。」
飯後,若石負責洗碗。
之後,他們一起坐在客廳裡看了一會兒新聞,還看了幾局棒球,預測著今年將有哪些隊伍進入季後賽。
小凱撐不住,蜷在沙發上睡著了。若石便抱著男孩回房安置。
不久,心心也昏昏欲睡。突然間她感覺自己騰空飄浮了起來,勉強睜開眼睛,發現若石正抱著她走向她的臥房,好像把她也當成了個孩子。
「你會寵壞我。」她忍不住嘀咕。
他微笑。「那很好。」
他想真真切切走進她的生活,瞭解真實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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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他走入她生命的最佳理由。
趁著她無法拒絕的現在,他以朋友的名義住進她的家,與她共同生活。
很小人,他知道。可是他也因此得到無與倫比的快樂。
這一個多月來,白天,他早起準備早餐,然後送小凱去幼稚園。回頭他會到公司一趟,取走當日急需處理的文件,接著便回到她的家中。
偶爾幫她送午餐給在東區做街頭表演的標哥,和埋頭工作到忘了吃飯的宅姐,以及為了團練和買新樂器而縮衣節食,沒有錢吃飯的阿泰樂團那群年輕人。
每天還幫忙做家事、陪她復健,然後趁著她忙於自己的翻譯工作時,透過電腦網路處理較不私密的公事,並下達必要指令。
一個星期還有兩天,她要到學校修課。他向卓安借了一輛中古車齡但保養得宜的小型房車,接送她上下課。所幸這學期她修的課多是理論性質的課程,真正的實務設計課程要到下學期才開始,否則以她現在的狀況,大概得辦休學才行。
秋秋等人偶爾也會來幫忙整理房子,或採買新鮮的蔬食上來。歐陽思思也回來小住過幾天。然而絕大部分的時間,心心和小凱幾乎只屬於他。
倘若是一個月前,他一定無法知道這麼多有關於她的事。
可現在,他總算知道她選擇從事翻譯工作的原因,因為沒有其它工作能自由到讓她挪出時間照顧身邊的人。
他也總算瞭解,何以秋秋曾說她很忙。因為她確實過著十分忙碌的生活。
她要照顧家人、朋友,工作之餘,還回到大學修課。
再次叫他意外的是,她讀景觀設計。她沒有大學文憑,這是她第一次進入大學修習學分,她說她只有高中肄業,是以同等學力報讀大學。
而她的語言能力卻叫人驚奇。她接案的翻譯工作幾乎全是在台灣較不普遍,且收費昂貴的專業文件。例如德文、西班牙文、俄文……等。
她只有相當於高中的同等學力,卻又精通多國語言,這種矛盾的組合,讓有關於歐陽心心的一切顯得更加神秘。
而他,正逐漸揭開這層面紗,並發現,他對她並不只是好奇而已。
每揭開一層紗,多瞭解她一分,他就陷得越深。
她說她有一個在外流浪的父親,一個妹妹,一個姐姐——歐陽思思,他見過的。當然還有一個甥兒小凱。
然而當她提及自己的過去時,若石可以感覺得出來,她並不喜歡自己過去的生活。因此對於現在所擁有的,她格外地珍惜。就像他一樣。
若石說不出自己有多喜歡這一個月來的「居家生活」。
他們一起準備晚餐、一起做家事——通常由她下指導棋,他負責做事——一起吃飯、一起看電視、一起談天說地,開對方玩笑、一起評論時事。
當然他們也有意見不同而爭論的時候,但每回爭論到最後兩人面面相覷之際,他的心都感覺被一種滿滿的溫暖所充塞,輕易地便驅走了過去記憶所帶來的陰影與內心長久累積的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