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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頁     蔡小雀

  「你這大娘好生沒理,人家小姑子都好聲好氣地讓與你了,怎麼還這般囂張霸道、得理不饒人?」

  「就是就是,凡事總有個先來後到,像你這樣蠻橫,忒沒意思了。」

  「咱們『長興坊』的京夜市是個好地兒,無管男女老幼不分頭髮長短,來者皆是貴客,容不得有人故意尋釁鬧事,那就是瞧不起我們『長興坊』!」

  尤其一方是年輕輕俏嫩嫩笑吟吟的小姑子,另一頭是虎背熊腰吼聲如雷的大娘,壓根兒不需多加較量,眾人的心早偏歪到沒邊兒了。

  饒是那高壯大娘再剽悍,也禁不住這麼多人的仗義執言,她哼地閉上嘴不再追剿蔡桂福,可依然厚著臉皮拎著一雙兒女就往矮案旁的草蓆一坐,「三碗水引!湯水多加,趕緊啊,我們娘兒仨吃完還有事兒呢!」

  攤主瞬間炸毛,正要摔湯勺的時候,卻被一旁的蔡桂福揪了下袖子。

  「大叔,算了,世上的奧客都是氣不完的,和氣生財,您的營生要緊啊。」

  雖然不是很明白「奧客」二字何解?攤主卻頓時感動得淚汪汪。

  「好孩子,大叔今兒就看在你的面子不與那惡婆娘計較了。」攤主大叔慈愛地拍拍她的肩頭,掏出了方纔她給的那枚刀幣還與她。「瞧你一個小姑子瘦得沒幾兩肉,真真可憐見兒的,今晚大叔不收你湯餅錢,你收著日後好好補補身子吧。」

  蔡桂福望著這高高瘦瘦黝黑的中年攤主大叔,雙眼一熱,險些噴淚。

  嗚嗚嗚……這北齊(幾乎)都是好人哇……

  「大叔,您真像我爸……我爹……」她鼻頭一酸,語聲哽咽得有些模糊。「我我我好想我……爹啊……」

  在南部種甘蔗的老爸如果知道他北上奮鬥的女兒捷運搭一搭人就不見了,一定會急到要發瘋吧?

  ——我好想回家,可是我還怎麼回家?

  飛白居高臨下地看著這一切,銳利如夜鷹的瞳眸清楚地看見她滾圓眼裡淚光閃閃,嘴裡的嗚咽叨念,不知怎地,胸口湧現了一絲異常的悶窒感。

  第2章(2)

  是夜,飛白身形快如魅影,悄無聲息地隔空點穴令破山神廟裡的眾乞兒全不省人事,而後悄然自黑夜裡走進,靜靜凝視著那個蜷縮在灰塵滿佈的角落裡,熟睡的臉上仍淚痕斑斑的瘦小身影,良久不發一言。

  ——你,到底是誰?

  ——我,是否仍該殺了你?

  此時此刻的飛白猶不知,在另一個時空,千百年後的明朝有個劇作大家湯顯祖先生,在他所著的「牡丹亭·遊園驚夢」裡,清楚而正確地描繪出他這一瞬間的心情,正所謂——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飛白同學,動心只有一剎那,賠上的乃是你一輩子的貞操啊,咈咈咈!

  飛白自幼是狼群養大的,對於危險,他永遠有動物的直覺與本能。

  雖然不十分明白自己那一夜心頭的異動是什麼,卻一點也不妨礙他當機立斷抽身而退。

  他果決離開,回到皇城宮內,並且立時調派一名大宗師魁北前往山神廟繼續盯梢。

  「盯著她,一舉一動盡數回報!」飛白神情冷漠,負手在後。

  「諾!」魁北恭謹領命。

  魁北是隸屬暗影的大宗師部第三高手,行事嚴謹不苟言笑,最重要的是,年近不惑之年。

  回到暗影本堂的飛白,迅捷批理了大半公事,時辰一到,便依照慣例隨扈在高壑帝身邊。

  「飛白。」面容俊美的高壑帝微挑濃眉,對著他笑得不懷好意。「你年紀不小,也該憋得狠了吧?」

  「回主公,飛白從未有婚娶之想。」他恭敬地回答,「這條命只為護衛主公、主母與小主子而生,否則,毫無意義。」

  高壑帝注視著他,也不知該感歎還是感動,可更多的是想笑。「男大當婚,女大當嫁,孤是那種只顧自己快活,而不管手底下人怎麼過日子的無道昏君嗎?」

  飛白眸光微閃,隱有笑意,但也有一絲無奈。「主母又生起拉縴作媒心思了?」

  「咳,孤是那種由著自己的梓童胡鬧的帝王嗎?」高壑帝表情很是端莊,如果尾音不要有那麼一咪咪心虛發蕩的話,堪稱完美。

  「……」

  「你這沉默是幾個意思?」高壑帝「此地無銀三百兩」地哼了哼,儘管身為帝王的威嚴不容質疑與撼動,耳朵還是悄悄紅了。

  「微臣無言以對。」既然不能翻白眼,那只能無言以對了。

  「咳咳咳咳。」高壑帝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死。

  「主公保重,龍體為要。」飛白神情肅然地雙手抱拳。「至於微臣的終身之事,不值一提,請主公與主母無須掛懷。」

  「其實你主母也是一片好意。」想起自家心愛的阿旦,高壑帝俊美無儔的臉龐掠過一抹溫柔如水的深情笑意。「儘管孤很不想承認,然她視爾等如兄如弟,自是希望能見到你們各自覓得好姻緣,有個知冷知暖的好女子相伴身旁,生兒育女,白首偕老……此,抑是孤所願也。」

  飛白心中湧現一股暖意,可刻劃在體內的鐵血忠誠已深入骨髓,依舊沒有絲毫退讓之意。「身為暗影,不該成家,此為暗影第一鐵律。」

  「當年立下這條鐵律的暗影始祖自己好像坐擁三妻四妾吧?」高壑帝毫不客氣地潑冷水。「那老頭子於公完美無缺,於私一筆爛帳,你好的不學偏學他?孤真傷心,孤的第一暗影不該是這樣的傻孩子,孤都要下罪己詔了。」

  飛白一雙濃眉蹙得更緊,有些啼笑皆非。「主公——」

  ……可否請您別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和主母久了就學得她一口好胡攪蠻纏功夫,能不?

  「你不是也有幾個手下娶妻生子,過得還頗為歡快?」

  「大宗師部和暗影部不一樣。」一個在明,一個在暗,如何混為一談?

  高壑帝眼角跳了跳。這死小子,軟硬不吃,是想忤逆君上氣死孤王嗎?

  飛白靜靜佇立,神情剛硬,不為所動。

  「好,孤也不是專權獨斷的跋扈之君,」火大的高壑帝一拍大腿。「不成親,先開葷也行!」

  就不信你小子嘗到肉味以後,往後還能天天吃齋!

  飛白嘴角抽搐了一下——還能不能好好的君臣奏對了?

  他還以為遠離了那個奇異癲傻的小女人,自己就能回歸到皇法嚴明例律森嚴的正常人生,偏偏沒想到主公在主母的影響之下,又開始間歇性的抽風了。

  想要當個冷血無情、忠心耿耿的好暗影怎麼就那麼難?

  飛白濃眉緊皺成結,早知道就不要那麼快處理掉那個北漠三王子,留著時不時捶兩拳,消遣解悶也好。

  他深思——果然,還是自己思慮不周。

  蔡桂福最終還是幸運的在北齊京城落籍了。

  她不知這是飛白在暗中運作指示,還以為北齊真的有一條庶民律是——

  舉凡外邦人士欲暫時入籍北齊者,只需至當地戶吏處繳交十刀幣,並於戶紙上摁指印,即可取得半載合法居住權,半載後若查明未有作奸犯科等不良素行者,當可正式入籍北朝大齊王朝。

  她更不知道那兩個在破山神廟裡「閒聊」落籍大小事的乞兒,在看見她背對著他倆卻耳朵豎高高的興奮模樣後,不約而同地暗暗相視一笑。

  雖然不知道頂頭上司的頂頭上司為何會下達這樣的命令,但他們是誰?他們可是飛天遁地殺人於無形且無所不能的暗影,化身成兩個乞丐唱作俱佳一番,還不是小菜兒一碟?

  而後身為外來戶的蔡桂福自然而然在勢力龐大的暗影體係引導之下,順利地到戶吏那兒繳錢摁指印。

  在拿到那張寫著看不懂的篆文戶紙時,蔡桂福激動到當場叉腰仰天大笑。

  「天無絕人之路,我的安栗事業終於可以見光啦!哈哈哈哈!」

  四周路人被嚇到,紛紛投以「這小姑子腦子有病,咱們還是離她遠一點安全些」的怪異目光。

  不過蔡桂福是誰啊?

  身為曾經在北市大街小巷熱情拜訪推廣安栗,被超商店員報警處理後,還能在素有「天下第一局」之稱的中山分局裡暢談安栗理想、健康生活的狂熱傳銷尖兵,旁人的異樣眼神又算得了什麼?獎金才是王道!

  看著蔡桂福笑得合不攏嘴的傻樣,隱於暗處的魁北突然覺得肩頭好重——

  又要盯著她不能幹壞事蠢事,還要當心她不要受傷遇險……

  這小姑子當街笑得花枝亂顫跟二傻子一樣,算不算是干蠢事的一種?

  飛白統領這道口令執行起來困難度很大啊!

  蔡桂福哪裡知道暗處有人正為自己神傷不已,她笑爽了以後,將戶紙小心迭好往胸口一塞,揚起拳頭對自己做了個YES的鼓舞動作,而後踩著輕快的腳步往下一個受害者……嗯,藥堂方向手刀衝刺而去了。

  嘿嘿,有了暫時身份證明,她就不是黑戶了,正式簽訂租房契約、合作契約、商業契約什麼的,當然是首要之重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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