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美露出苦笑,她太瞭解映雪了,她的腦神經結構異於常人,若說在台北兩年多以來,沒人追她根本是假話。至少有三個補習班的未婚男老師追求過她,請她吃飯、喝咖啡、看電影,她卻當這是同事間的交流。
她是那種一一要親口對她大聲說「我愛你」,才知道對方在追她,而且說的時候,如果不夠嚴肅,她還會當成是開玩笑,一笑置之。
「貝雲鵬或許如此,但我敢說宋之帆不是,他是真心喜歡你。」
「你是他肚子裡的蛔蟲?」映雪諷刺地揚起嘴角。
「算了,我看得出來你現在心情不好,改天再談他們兩個人。」雅美拿起放在鞋櫃上的背袋,邊穿鞋邊說:「班主任說,明天晚上要請大家去吃藥膳補身。」
「那個小氣鬼吃錯什麼藥?」映雪心情變好了許多。
「多虧你盲腸炎,班主任總算良心發現,知道自己是害你三餐不定時的罪魁禍首,請吃藥膳補身其實是要向你賂罪,不過我有可靠消息來源,聽說班主任打算在餐會時宣佈調薪,每個人都加薪五仟,要大家以後別吃泡麵,愛惜身體。」
這就是映雪向貝雲鵬低頭,坐進他車子的主因。
她真的很喜歡補習班,班主任、同事和學生,每一個人她都喜歡。
所以當貝雲鵬以補習班要脅她時,映雪為了不想連累別人,才會任由他擺佈。
此時雅美也穿好了鞋,映雪追問:「你要去哪裡?」
「小姐,見你沒回來,我哪都不敢去,偏偏你的冰箱乾淨得像剛買回來的,連一瓶可樂也沒有,在等你的這段時間,我想我至少掉了三公斤的肉,現在我要去吃到飽的餐廳,好好地補回我的肉。」
「我們一起去,我請客,不過你要等我換件衣服。」
雅美吸著嘴說:「貝雲鵬真是不體貼,居然沒請你吃飯就送你回家!」
很明顯,雅美傾向支持宋之帆,但是雅美看得出來,映雪對貝雲鵬有好感,都怪上帝,把「愛」這麼重大的任務交給技術不成熟的小孩,結果丘比特一口氣射了兩校箭在映雪身上……
一枝箭射在映雪的背上,另一枝箭射在映雪的心上。
可惜的是,宋之帆是射偏的那一枝箭!
正當雅美拉開大門時,門口站著拿了一束紅玫瑰、正按門鈴的宋之帆。
「家醫生,你跑來做什麼?」雅美明知故問。
「我來探望我病人的復原情形。」宋之帆不好意思地紅了臉。
「下次我也要找來醫生開刀,出院後不但有醫後服務,還有玫瑰花可拿。」雅美語不驚人死不休地椰榆。
「沒問題,你是映雪的朋友,我絕對會妥善照顧。」宋之帆一諾千金。
「一人得道,果然雞犬也跟著升天。」雅美朝身後的映雪眨眼,映雪卻狠狠白了雅美一眼,雅美不但不在乎,居然還把宋之帆往門裡推,故意會錯意的說:「你別瞪我,我知道你不想有電燈泡在,我快走就是了。」
「雅美——」映雪氣得想掐雅美的脖子,不過她先一步地把門關上。
偏偏,此時宋之帆擋住門口,誤信雅美的話,以為映雪跟他一樣期望兩人單獨相處,興奮地把花束捧到映雪面前。「這花是送給你的。」
總不能當著宋之帆的面把玫瑰花丟進垃圾桶裡,所以映雪只好強顏歡笑地接下花束,找了一幾玻璃瓶,接滿水,插好花,禮貌性的說:「謝謝。」
「不客氣。」宋之帆一臉樂陶陶。「傷口復合的情況如何?」
「很好,我已經看過了。」映雪深怕他要求檢查。
「你今天出院後去了哪裡?」
「你在審問我嗎?」
宋之帆從容不迫的說:「不,我是關心你,剛拆線最好別亂跑。」
一抹羞愧的紅暈染上了映雪的臉頰,她真不該以凶巴巴的語氣質疑他的關心,事實上她發現他的確和貝雲鵬不同,從他替她開刀到現在,說得明白點,他是她的救命恩人,可是他並沒有因此要她說出之捷的住址,一次也沒有。
而她卻處心積慮地提防他,就像貝雲鵬處心積慮地想要得到小茵的住址,處心積慮地想從她身上打敗他,老天!她真是厭惡自己被貝雲鵬帶壞了!
不過她絕不能說出和貝雲鵬在一起這件事,免得宋之帆難過。
深吸一口氣,映雪噙著笑說:「我沒有亂跑,我大部分的時間都在坐車,去看一個朋友。」
宋之帆很單純,應該說是沒有心機,將坐車的車直接聯想成公車的車,因此沒有產生懷疑,話鋒一轉:「你這裡還有沒有剩菜、剩飯?」
「你家養狗?」
「沒有,我那麼忙,哪有時間照顧狗。」
「你要剩菜剩飯不是餵狗……難道是餵豬?」
「不是的,我五點開完會,立刻從台中開車回來,本來想跟你一起吃晚飯,沒想到高速公路塞車,現在都已經快八點了,我想就在你這兒隨便吃點東西。」
「我也沒吃,如果你不介意,樓下麵攤的小菜還不錯。」
「我請客。」宋之帆像得到莫大恩惠般的歡喜。
映雪咬了咬下辱,一語不發地領著宋之帆到麵攤,坐定之後,宋之帆對她的態度完全不同於貝雲鵬。他替她擺好筷子和湯匙,湯匙還用面紙先擦過,然後問她喜歡吃什麼,她點了幾道她覺得好吃的小菜,不過她卻一點胃口也沒有。
她終於領悟到——男人不壞,女人不愛的道理。
宋之帆的溫柔,給她的感覺像哥哥,雖然她沒有哥哥,不過小時候她曾經希望爸媽替她生個愛護她的哥哥,長大之後她才知道爸媽最多只能給她弟弟,不過她有點懶,不喜歡照顧人,她只喜歡被照顧。
貝雲鵬就不一樣,他繼騖,他狂野,他霸道,他像個有教餐的原始人,受過最好的教育,談吐不俗,事業有成,可是骨子裡卻流著野蠻的血液,雖然過著先進的文明生活,可是對女人的態度卻像活在婦女運動以前的時代。
坦白說他有一種強大的魁力,女人無法讓他拜倒在石榴裙下,反而是女人拜倒在他西裝褲下,心甘情願在他的屋簷下為奴為婢。
但是,她並不想做他的奴婢,她的理想太高了,她卻悲哀的知道永遠也不可能實現。同時她還知道如果她和貝雲鵬繼續見面,遲早有一天她會成為他的女人,她會被他玩弄,被他拋棄,被他毀滅。
雖然宋之帆是她最好的避風港;可是她不能欺騙他,也不能欺騙她自己。
她不能以愛貝雲鵬的心情,嫁給宋之帆,這會比商紫玫所帶給他的痛苦更深。
當麵攤老闆把冒著白煙的陽春麵端到她面前時,她決定什麼都不想了,專心地把面吃完,然後回家睡覺,明天快快樂樂地去補習班。
明天……她真的會快快樂樂嗎?
吃完麵,漫步在回家的路上,宋之帆徵詢的問:「我可以再上去坐坐嗎?」
「你開車開那麼久,又喝了那麼大碗的湯,一定很想借廁所。」
「不是,我在休息站上過洗手間,我想上去,就算什麼也不做,看你……」
「你別擔心,我已經說過,我的傷口復原良好,不用看。」
「你的小腦袋裡到底裝了些什麼?」
「你是醫生,應該比我更清楚人腦的結構。」
宋之帆的眼神充滿刺探。「你是真的聽不懂我的話?還是裝的?」
「我回答錯了?」映雪一臉困惑,偽裝得天衣無縫。
「你真是特別……」宋之帆雙手輕輕搭在她肩上,臉慢慢地湊近她的臉。
「我好累,想回家睡覺了。」映雪以手遮嘴,故意連個哈欠。
「你真是特別聰明。」宋之帆放開她,他當然知道她是裝的。
言下之意,他很欣賞她四兩撥千金逃開了他的吻。
逃得了一時,逃不了一世,他認為她終究會是他的,現在當她是害羞好了。
在宋之帆心中,他清楚地知道她不是大美人,家裡也不有錢,書只讀到商職,又沒音樂涵養,這樣的條件,貝雲鵬絕對看不上眼。但他跟貝雲鵬不一樣,他不計較那些沒意義的外在因素,他在乎的是她的心。
映雪跟紫玫一樣,都有一顆溫柔的心,保護之捷和小茵。
第8章(1)
再過四天就是除夕,一想到可以有八天的假期,映雪就高興得想大叫。
下了班回到住處,正想打電話回家,電話鈴聲卻響起,一拿起話筒,映雪的媽媽機關鎗式的聲音立刻傳來:「你到高雄出差,怎麼也不打通電話回家報平安?」
「對不起,我忙忘了。」映雪對著話筒吐舌,
她交代過補習班的同事,不要把她割盲腸的事告訴她爸媽,只推說她去出差,免得爸媽衝上台北,把她像綁豬一樣綁回鄉下,斷送她一生的幸福……
映雪的媽媽不客氣的說:「今年過年你不必回家了。」
「媽!你該不會因這件芝麻小事,就氣得把我逐出家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