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越燒越猛,孟晟的肚子快燒出五更腸旺,他必須極力壓抑,才能強忍揍人的慾望。
他根本沒把無雙的介紹聽進去,根本沒看清楚蜂蜜、花粉的製作過程,根本瞄都沒瞄蜂箱一眼,從頭到尾,他的目光只盯在該死的程大東身上。
程大東不知道是故意還是神經線太大條,竟無視他的臭臉加砍人目光,自顧自的和無雙說話,還不斷逗她笑,直到無雙終於決定回家了。
孟晟一扭頭走得飛快,望著他的背影,無雙微詫,她快步追上,兩人才走不到一百公尺距離……
「阿雲、阿雲……」
程大東的聲音又出現,孟晟的骨節發出咯咯聲響。
無雙停下腳步,轉頭問:「程二哥,有事嗎?」
他遞上一個小瓦罐,眉開眼笑地說:「剛采的蜂蜜,給。」
「幫我跟程爺爺道謝。」話才說完,手還沒接到蜂蜜,只見孟晟一抄手,拉開她,把蜂蜜給接走。
「好咧。」程大東毫不覺得突兀,反倒笑出迷人的雙臥蠶。
他這一笑,看得孟晟怒血沸騰,腎上腺素攀升。
離開程家,無雙望著孟最,搞不清他在鬧什麼脾氣,難道是更年期症候群?
她好脾氣地衝著他笑,他不理。她調皮地用手肘輕碰一下他的手臂,又笑,他還是不理。
呼……她勾眉勾眼,勾出一張大笑臉,試探問:「我給你做蜂蜜甜甜圈?」
「嗯。」一個字,餘怒未消。
不過總算有了反應,她再問:「你是不是..^生氣?」
「沒有。」明明白白的謊話,他說得臉不紅、氣不喘。
她跑到他面前,配合他的速度,手負在身後,一步一步倒退走。「說吧,不開心憋在心裡難受,旁邊時人看著也難受。」
他皺眉,望著她老半天才吶吶擠出一句話,「你改回婦人裝束吧。」
為什麼?她是用語珍的裝束出府的,從那之後就一直做姑娘打扮,他……
前面後面串一串,她認真想了想,恍然大悟,指著他笑道:「你在想什麼?我可是剋夫的不祥之人呢。」錦繡村不大,她的故事應該早就上下傳遍了吧。
「你幫村民做這麼多,在他們心裡,你吉祥得很。」
她微微一笑,沒接下他的話,只是眺望遠方,許久才說:「這些事,不是為村人們做,是為我自己做的,我必須證明自己的實力與價值,證明我不是只能依附岳帆而活。
「明白嗎?我正在學習肯定自己,我必須站得更直、走得更穩,日後才能成為圜兒的助力,這是我愛他的方法。」
所有女人都想找個男人來依附,誰會想去證明什麼實力與價值,他不懂,為什麼這些對她而言這麼重要?但一股由衷升起的欣賞與敬佩,正在慢慢發酵。
她是個不同一般的女子,難怪……難怪會做出這麼與眾不同的決定。
他鬆開眉目,「你可以試圖證明些什麼,但接受朋友的幫助,並不會影響你的自信獨立,所以,拒人千里不是一種良好美德。」他揚揚手中的蜜蜂罐,問:「既然可以接受程大東的蜂蜜,為什麼不能接受我的銀子?」
「蜂蜜和銀子能相提並論嗎?那張銀票能買多少甕蜂蜜。」
他笑了,微揚的嘴角帶著驕傲。「能力不同,出手自然不同,那一百兩於我而言,就像蜂蜜於程大東。」
意思是人家能力高,一百兩不過是九牛一毛?唉……驕傲啊驕傲,誰不曉得他是皇帝欽賜的平陽將軍,可以了啦!
她輕輕一笑,加快腳步,卻一不小心踩上小石子,整個人往後仰,幸好他的武功很高強,手一拉、一提,她就回到……
回到他胸前,鼻子貼著他的衣服、額頭貼著他的衣服,小小的嘴唇也貼上……明明隔著衣服,可是他卻、卻……卻覺得衣服消失……
她抓住他的手臂站穩後,卻笑個不停,原來偶像劇不是演假的,真的會出現這麼機車的場景,她想再玩一次,看看腳會不會翹起來,像跳國標舞那樣。
「別調皮。」見她又要倒退走,他連忙制止。
無雙聳聳肩,好吧,男主角不願配合,那就……轉過身,踩著輕快腳步往前跑。
一陣銀鈴笑聲揚起,孟晟冷硬的五官瞬間軟化,濃濃的笑意溢出眼底……
第八章 心頭打翻醋(2)
夕陽西斜,金色光芒染得天邊雲朵穿上五彩霓裳,早開的梔子花傳來淡淡甜香,皇帝負手站在窗前。
他的五官帶著與生俱來的威嚴,雪亮的目光中隱有慍怒,起伏的胸口強抑著滿腔怒濤。
又跟丟了,按捺一個多月,他等待著這一天,沒想到……又跟丟了!
甩袖,看一眼跪在地上、垂頭喪氣的於新,終究是自己太低估蔣孟晟。
沒錯,是低估了,他能隻身勇闖敵營救回岳帆,怎會是泛泛之輩?
這段期間,他把蔣孟晟留在身邊,暗暗觀察過無數回,怎會不知道他的能耐?那是個令人激賞的棟樑之材啊,區區一個暗衛,能奈何得了他?
「通通撤了吧。」陳羿寒聲道。
撤了?於新猛地抬頭,對上主子的視線,是字面上的意思嗎?
皇上性格善於隱忍,但向來是不達目的不鬆手的,要他撤,難道……心頭一悚,於新握緊拳頭,額間青筋微露,這是要重罰了。
一揖至地,於新咬牙,身為隱衛不得求饒,他只能靜待皇帝下死令,然而,控制不住的汗水濕透後背,寒意不斷竄起。
「下去領五鞭,讓韓深過來。」
五鞭?於新鬆口氣,雖是蠍尾鞭,但五鞭不至於要人命,皇帝竟對自己網開一面?但他沒有時間深究,放開拳頭,揚聲道:「遵命。」
於新退下去,秦公公立刻躬身迎上前,問道:「啟稟皇上,傳膳否?」
哪有心情?俊眉聚攏,抑鬱在心,陳羿揮揮手。「退下!」
秦公公道:「皇上應該開心才是,平陽將軍越是謹慎小心,越可以證明確實是他把燕氏藏起來。」
沒錯,若是坦蕩,何必遮掩躲藏,就像平日那樣,由著隱衛跟蹤就好,所以……什麼知交、什麼兄弟,岳帆竟拿這種人當心腹,朋友妻、不可戲,蔣孟晟的聖賢書讀到哪裡去了?
想用一個妹妹換走燕無雙?哼!十個蔣孟霜也換不了。
見皇帝不語,秦公公又道:「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平陽將軍終究還是得回到宮裡當差,等下次休沐,皇上再派韓大人出馬,定能讓皇上得償所願。」
跟在皇上身邊多年,皇上的心思他看得明明白白。
當年皇帝鍾情的明明是燕家姑娘,偏偏燕姑娘她……想不透啊,想不透她怎捨得放棄潑天的富貴榮華,寧可嫁給鍾岳帆?那時,鍾岳帆也不過是個小小的五品武官。
也怪皇上傲氣,何必理會小女子的心思,先把人給娶進來,再慢慢磨合不就得了,女人嘛,哪能不對丈夫低頭?
偏偏皇上犯傻、偏偏要裝大度,硬把人給讓出去,卻讓自己心頭難受,何苦來哉?他替皇上心疼吶。
陳羿吐氣,臉色稍霽。「你說得沒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讓花房給尚書府再送兩盆梔子花過去。」梔子花是無雙最喜歡的花。
秦公公皺眉,皇上賢明持重、文武兼通、精明強幹、機辯善文,文武百官皆不敢欺,怎麼……怎麼老是在燕無雙上頭犯傻?
「皇上,燕氏已經不在尚書府。」秦公公提醒。
陳羿苦笑,他何嘗不知道?他只是想替無雙出口氣,沒錯,他又傻氣了,因為燕無雙。
「下去傳膳吧。」
秦公公聞言大喜,連忙弓著身出去。
吸一口甜甜的花香味,燕無雙的笑臉浮現眼前。
那年,她與岳帆新婚,他微服出訪、一路訪到尚書府,外人都曉得皇帝與鍾將軍情同手足,殊不知,真正讓他們往來密切的理由是無雙。
是她的輕言巧語,撫了他的心,是她的善解人意,讓他信任岳帆、重用岳帆,試著對岳帆放下妒嫉,他能得此肱股之臣,岳帆能一展抱負,無雙功不可沒。
他到鍾府,不允許下人稟報,直接往靜心園走去,未入拱月門,先聽見無雙輕言巧笑,嘴裡念著詩——
「雨裡雞鳴一兩家,竹溪村路板橋斜,婦姑相喚浴蠶去,閒看中庭梔子花。瞧,我像不像村婦?」她摘下一朵梔子花,插在鬢邊、笑問岳帆。
「不像,我的無雙是最高貴的才女,詩詞書畫無一不能,天底下哪找得到這種村婦?」
他嫉妒極了,嫉妒岳帆能夠光明正大說「我的無雙」,那原該是他的無雙。
陳羿踏進拱月門,笑望那對夫婦,無雙正拿著籃子,一朵朵摘著梔子花,他道:「我還以為真是『閒看中庭梔子花』,原來是『摧殘中庭梔子花』,好端端的,摘它們做什麼?」
說這話的時候,他滿肚子不悅。
要不是無雙進宮,在梔子花叢前駐足流連;要不是他問:「喜歡嗎?」她滿眼笑意說:「愛極。」;要不是她曾說梔子花的花語是堅強、永恆的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