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少爺也明白今非昔比,必須自立自強?
「娘還沒托人捎信來嗎?」
圜兒一問,兩個丫頭都低頭沉默,這話,每隔兩日小少爺便要問上一遍,他想娘了,也擔心娘在外頭過得不好,對吧?
見語珍、語珊不語,圜兒勉強一笑,說道:「是我心急了,哪有這麼快,要找到合適的地方落腳,得花時間的。」
語珊忙接下他的話。「可不是嗎?小姐性子挑剔,又不是隨便什麼破爛地方都能住得下的。」
語珊的話讓在旁偷聽的孟晟抿了嘴,依她們的標準,蔣家老宅大概就是所謂的破爛屋子吧。
他站直身子,朝圜兒走去,還沒走近呢,不只圜兒,語珍、語珊也滿臉戒備,一人一手拉住圜兒,想把人給藏起來似地。
他在她們眼底看見敵意。
「蔣舅爺走錯地方了,霜園在另一個方向。」語珍冷淡的說。
「我來找圜兒。」
只見圜兒從語珍、語珊身後站出來,回望孟晟的目光中帶著寒意,這是……五歲孩子的目光?
孟晟苦歎,看來因為孟霜的介入,受苦的不僅僅是燕無雙。
「找我有什麼事?」圜兒抬高下巴,滿臉倨傲。
孟晟失笑,這個表情真像他的娘,都是骨子硬的驕傲傢伙,將來他會不會也像燕無雙那樣,事事不低頭?
「我想告訴你,如果有任何事需要幫忙,可以找我,我很樂意。」他釋放善意。
「任何事都可以嗎?」他的下巴抬得更高,眉一挑,十足十的使壞表情,又跟他的娘一樣。
「對,任何事都可以!」孟晟回答得篤定,他還不至於對個孩子言而無信,更何況他也好奇一個小娃兒能多「壞」。
「好,請你把霜姨帶回蔣家、永遠別出現,可以嗎?」他笑著,得意非凡。
他的驕傲像他娘,丟難題的能耐也像他娘,強將手下無弱兵,夠狠、夠壞,比起他的娘,青出於藍勝於藍。
語珊、語珍雙雙低頭,掩嘴輕笑,好樣兒的,果然是她們家小姐親生的,腦子就是比別人家的好使。
「不行嗎?我還以為『任何事』都可以。」圜兒瞠大眼睛,死盯孟晟,等待他回答。
好吧,他總是落敗,不管在燕無雙面前,或她兒子面前,這對母子是專門生來折磨他的。孟晟苦笑,「對不起,我沒辦法。」
「我娘說,既然沒有辦法做到,就不要輕易許下承諾。」他挑挑眉,丟下一抹嘲諷。
轉身,不想跳繩了,回去默書吧,他不想在「壞人」身上浪費時間。
他一手牽起珊姨、一手牽著珍姨,三人頭也不回地離開。
「我沒辦法帶走孟霜,但我可以想辦法幫你找到你娘。」話脫口而出,孟晟懊惱,這不是中了人家的激將法嗎?
天,那個「人家」才五歲。
孟晟猜錯了,那個「人家」根本沒使激將法,只是沒空理他,所以連頭都懶得回。「不必,我的娘我自己找。」
這種態度……是小孩該有的嗎?太不給人面子、太可惡、太傷人自尊。孟晟幼稚了,竟和一個五歲小娃槓起來。「你才五歲,等你大到能出門找娘,你娘不知道已經走了多遠。」
不過,他的幼稚竟然成功地讓圜兒停下腳步,他怒氣沖沖地走到孟晟面前,怒氣沖沖地指著他的鼻子說:「如果是這樣,還不是你們家的人害的。」
孟晟咬牙,端起態度說:「你可以選擇繼續拿我當敵人,或是讓我幫你一把。」
「你會幫我?當我是傻小孩嗎?」那個霜姨會希望娘永遠不要回來。
「我當然會幫你,就算找不到你娘,我也可以當你的師傅,指導你練武功,否則,就算你有本事跑一百圈園子,還是無法飛天遁地,還是無法打敗壞人、保護你娘。」
話說完,他炫技似地,縱身飛上樹梢、足點高枝,繞著園子轉一圈,再躍回地面,穩穩地站在他的面前。
好厲害……好厲害啊!圜兒的眼睛發直,心臟怦怦亂跳,臉頰充血,他羨慕得快要流口水了,可是……正邪不兩立,遠小人、親君子,他……用力扭頭,驕傲地抬起下巴。「不需要,我爹會教我。」
「你爹有空嗎?」他指的是皇帝重用岳帆,時時召他入宮商討大事。
「我爹確實沒空,他得照顧霜姨。」童稚的聲音卻說著令人發酸的話語,實在讓人很難相信,眼前的孩子只有五歲。
在圜兒面前,孟晨覺得自己很幼稚、對方很老成。
「你爹是皇帝的肱股大臣,男子以事業為重,他沒有太多時間留在府內。」
「意思是,你很閒?」
嘖,鍾宇圜和他娘一個樣兒,氣死人不償命,他強壓怒氣,回答,「對,我閒到發慌,才有時間替你找娘、教你武功,要不要?一句話!」
「不必,多謝費心。」圜兒再度轉身,背影傲氣得讓人跳腳。
孟晟深吸氣,這個小傢伙比扎卡達西更有把人惹到氣炸心肺的本事。
「嘗到苦頭了?我早說過,他是頭養不熟的白眼狼。」蔣孟霜的聲音幽幽傳來。
呼……孟晟吐氣,轉過身,看著自己的妹妹。她眼下有淡淡的墨暈,瘦了,臉上落落寡歡。
嫁給岳帆不是她最大的夢想?如今心想事成,還有什麼不開心?
「圜兒因為你而失去母親,你期待他怎麼對待我們?」他口氣清冷。
「哥,那不是我的錯,你不能把事情算到我頭上,我是你親妹妹啊。」她目眶一紅,泫然欲泣。
沒錯,正因為她是親妹妹,他才會罪惡、才會難為,但……木已成舟,他能怎麼辦?
「在尚書府,日子過得不好嗎?」
見哥哥緩了口氣,她點點頭,楚楚可憐道:「公婆對我客氣卻疏離,可是他們以前對待燕無雙卻像對女兒一樣,我初接府裡中饋,這麼大的一個家,掌理起來有多困難,知道嗎?誰能夠不出一丁點兒錯?
「下人非但不幫忙,還在背地裡等著看笑話。鍾宇圜更不必說,從剛剛的態度就不難知道,他是怎麼待我的,即使我對他千般萬般好,他還是用看仇人的眼光看我。在尚書府裡,我能依靠的只有岳帆了,可他一天到晚不在家,哥知道我有多苦多悶多冤。」
她真的恨,如果有個對手,還可以跟對方纏鬥,問題是她沒有對象、沒有一個「刻薄的嫡妻」來彰顯她的可愛溫柔,她沒辦法讓岳帆向自己更靠近,她覺得孤立無援,害怕極了。
「你得受著,這是你選擇的。」
「我沒有說我不受著,但是……我苦啊!」
「很苦嗎?燕無雙剛嫁進尚書府的時候只有十四歲,十四歲的她必須掌家,必須代替丈夫孝順公婆,必須獨自生下兒子、教養兒子,因為她的丈夫常年在外打仗。然而她日盼夜盼,終於把丈夫給盼回來,卻沒想到丈夫身邊有了新歡,想想她,再比比自己,誰苦?誰悶?誰更冤?」
突然發覺,每次碰到燕無雙的事,他就會變得多話,如果多話能幫得上忙便罷,偏偏說得越多,心中的無力感越重。
哥哥問堵了她,蔣孟霜一時無法回答。
「當初,你第一眼見到岳帆就存了心思,那時我是怎麼告訴你的?我說岳帆與妻子鶼鰈情深,誰都無法插足兩人中間,你卻告訴我,男人三妻四妾是天經地義。
「我讓你熄了非分想法,你卻在事成之後告訴我岳帆對你的承諾,你一臉得意地說:『誰說他們之間無人可以插足?』還說再密的雞蛋都有縫,何況是夫妻。
「你信心滿滿一定會成為岳帆心中最重要的女人,現在你的信心呢?燕無雙把位置騰出來給你了,你還要怨東怪西,她什麼都不要求,只求你善待鍾宇圜,可你是怎麼說他的?你說他是養不熟的白眼狼。不!你才是真正的白眼狼。如果燕無雙知道你這樣對待圜兒,決心回來與你一爭,你真的認為自己有勝算?孟霜,我已經講過很多次,現在我再告訴你一遍,我這輩子做過最大的錯事,就是在岳帆受重傷時,讓你隨侍在他身邊。
「我不會同情你,我不會在乎你的埋怨,有本事,你就把日子往好的過,沒本事,就把岳帆還給燕無雙。我沒有對圜兒說謊,我是真的會想盡辦法把燕無雙找回來!」
「大哥……」蔣孟霜的心抽痛著,雙眼含淚望向哥哥。「爹娘臨死前要你好好照顧我和孟瑀,可瞧瞧你是怎麼對我的?你不希望我幸福嗎?」
她又戳中他的軟肋了,大掌壓在她的肩上,他語重心長說:「孟霜,對鍾宇圜再好一點,他的娘已經把自己的幸福讓給你了,倘若你還不懂得惜福,只會不斷抱怨,你真的不配當蔣家的女兒。」
「孟晟,你來了。」此時鐘岳帆大步朝他走來。
一進家門,就聽見舅爺來訪的消息,鍾岳帆很高興,他有許多事想與孟晟商量,過去幾年生死相依,他們是最好的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