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阡陌終於領悟,雙眸微睜。「這是……」
她輕聲道:「昨晚咱倆的頭髮纏在了一起……」
當時他將糾結的亂髮扯斷了,是順手一扔,她卻從角落裡把烏絲尋出,用心地做成這樣特殊的「禮物」。
這禮物讓她有些臉紅。
「本宮很喜歡,定會好好收藏的……」杜阡陌的聲音裡變得極其溫柔,「明日本宮去向父皇請命,封你為良娣。」
她身份低微,一時半會當不了太子妃,冊封良娣已經是最高的位分了。
安夏忽然感到很滿足。
萬事萬物不可能一開始就很圓滿,月盈則缺,水滿則溢,她喜歡這樣子慢慢的一步步往自己的心之所向走去,最終得到想要的結果。
現在她只是他的「身邊人」,將來說不定能成為他昭告天下的「妻子」。
「太子也要答應奴婢,今後要開朗一些。」安夏笑意盈盈,「就像圓通法師所說,殿下開心了,這東宮也會變得華彩熠熠。」
杜阡陌無奈地道:「我一向是個平靜的人,很少有大喜大悲的時候。」從小他就習慣了內斂,即使現在當上了太子,也沒有辦法變得十分開朗。
安夏眼珠子轉了轉,建議道:「殿下試著每天說一個笑話試試?」
「說笑話?」杜阡陌蹙眉,「本宮不像你伶牙俐齒,怕說不好。」
「不如殿下現在就試試?」她不斷逗他,「每天試一試,漸漸的也能伶牙俐齒。」
他思忖片刻,方道:「嗯……本宮想起一個,也是關於鸚鵡的笑話。」他像個大孩子般,彆扭地道:「若說得不好,你也要給個面子啊。」
「奴婢聽著呢。」安夏道。
「從前有一個皇帝,他微服出巡時,看到市井間有小販在賣鸚鵡。小販說,你若握住鸚鵡的左腳,它就會說『摔死了、摔死了』,若握住右腳,它就會說『大笨蛋、大笨蛋』。皇帝覺得非常有趣,一會兒握住鸚鵡的左腳,一會兒握住它的右腳,如此反反覆覆地逗它玩,可皇帝忽然靈光一閃,想著如果同時握住它的兩隻腳,鸚鵡會說什麼呢?」
安夏凝眉,倒被這個笑話吊起了胃口。
「於是皇帝同時握住了鸚鵡的兩隻腳,鸚鵡忽然叫道:『大笨蛋,你想摔死我嗎!』」
噗哧一聲,安夏忍俊不禁,不得不承認,他把她逗樂了。這好像是他生平第一次把她逗樂,一直以來都是她在千方百計哄他開心。
「樂嗎?」杜阡陌輕握住她的雙手,定睛看著她,「本宮有時候就像那個皇帝,實在有點笨,放不下過往,惜不了眼前,內心猶豫,矛盾徘徊,本宮希望終有一日……沒那麼笨。」
原來他繞來繞去,絞盡腦汁說了這個笑話,只為了說明這個意思。
不知為何,她竟有落淚的衝動。
他看到了她眸中淚光閃爍,輕歎一聲,湊近吮住了她的唇。
安夏腦中霎時一片空白。
親吻如此美好,輕盈如蝶舞,溫暖如雪化。她的一顆心瞬間像被一根線提了起來兩隻腳,如踏在棉團雲朵之中,全身酥酥麻麻的,無力抵抗,唯有沉淪在他的臂彎裡。
這樣的美好只是個開始,她相信會有更多的好日子在等著他和她呢。
番外:琴瑟在御,歲月靜好
小茹對楚音若稟報道:「太子妃,崎國太子攜良娣安氏入宮,剛剛已去拜見了淑妃娘娘。」
「知道了。」楚音若微微淺笑,飲一口茶。
「太子妃……」小茹並沒有立刻退下,似乎還想說什麼,卻言辭猶豫。
楚音若問:「怎麼了?」
「奴婢方才在淑妃娘娘宮門前看到了崎國太子,著實嚇了奴婢一跳。」
楚音若笑看著她,「你覺得他長得像從前的杜大人?」
「原來太子妃也知道了……」小茹唇間囁嚅。
「杜大人本就是當今崎皇的私生子,拓跋陌是他的兄弟,」楚音若不以為意,「長得像也沒有什麼奇怪的。」
「可也太像了吧,而且名字裡都有一個陌字……」小茹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會不會……就是同一個人?」
「就算是同一個人,也是他們崎國的事,」楚音若淡淡地道:「輪不著咱們來管。」
「杜大人當年可是從天牢裡越獄的……」小茹皺眉,「奴婢擔心……」
楚音若道:「擔心什麼?你忘了,當年杜大人入獄是為了什麼?還不是因為涉嫌殺害了渭王妃,我們要給崎國一個交代。如今崎國已經易主,渭王妃之死也再無人追究,當年那樁案子早就了結了。」
「奴婢明白了。」小茹當下恍悟,「就算是同一個人,如今杜大人能以崎國太子的身份在我蕭都露面,可見當年那樁案子早就不重要了。」
楚音若笑道:「從前一切都藏著掖著,如今敞亮了,我倒感覺痛快。」
「想不到安夏那小丫頭這麼快就當上良娣了……」小茹有些感歎,「還是太子妃有眼光,當初在一眾宮女中,一眼就看中她。」
楚音若意味深長地道:「這丫頭挺有趣的。」
「奴婢如今才明白為什麼太子妃偏偏挑了她,」小茹道,「是因為……她長得像夏和公主吧?」提起從前的夏和,她不由黯然神傷。
楚音若輕笑著,「其實容貌不太像,神態比較像。」
「這麼說來,太子妃當時就知道……崎國太子的真實身份了?」小茹再度恍然大悟。
楚音若道:「兩國交兵這麼久,雖然停戰了,但有些消息還是要打聽的。事關國事,太子從不馬虎,本宮知道的自然多些。」
「如此奴婢也就明白為何崎國太子入宮,不是去拜見皇后娘娘,而是去給淑妃娘娘請安。」小茹明瞭,「是顧著當年的情分吧?」
淑妃正是夏和的母親宋婕妤,自從夏和遠嫁自盡之後,蕭帝恤她孤苦,特封她為淑妃。
皇后如今不敢再招惹她,宋淑妃在宮中的地位已可以與皇后比肩。
「安良娣神似夏和公主,」楚音若道:「淑妃娘娘見了一定很歡喜。」
現在想來,夏和自盡一事雖然令人神傷,但她以一己之性命倒是換來了許多周全,比如蕭國不再因為渭王妃之事而理虧,在戰爭中奪得了主動權;比如宋婕妤從此擺脫了低微的身份,不再被皇后欺凌,更重要的是剷除了拓跋修雲,替杜阡陌報了一箭之仇。
若無那場戰亂,渭王未必能奪位當上崎皇,杜阡陌也做不了崎國太子。
蝴蝶搧一搧翅膀,也許能刮起颶風,也許不能,然而凡事皆有因果,只要改變了因,就會得到相應的果。
這一切便是夏和以一已性命,換來的果。
楚音若問:「今日宮宴之後,還有什麼安排?」
小茹道:「今日七夕,安良娣提出要去護京河看河燈。」
「河燈?」楚音若再度笑了,「果然是小女孩的心思。」
小茹又勾起了滿滿的回憶,「當年奴婢也陪過公主去看過河燈呢。」
楚音若心想,或許就是因為當年的緣故,才會有這番安排吧……希望他們玩得愉快。
又回到了蕭國,回到了這往昔的記憶之地,夜幕之中,安夏站在護京河的河堤上,看著河燈如明星般璀璨,感慨良久。
過了好半晌她才回過神來,發現杜阡陌正凝視著她,那眼神中似有一絲深意。
她連忙道:「妾身恍神了,這裡的美景令妾身沉醉。」
「放河燈的確有趣,也勾起了本宮的一些回憶。」杜阡陌笑道:「不如咱們也放一盞吧。」
「聽說,河燈不是自己親手做的,不靈驗呢。」她皺著眉道:「來得匆忙,妾身沒有準備。」如今她沒有什麼願望要許,能陪伴在他身邊,已經實現了她最大的願望。
雖然她悄悄盼著有朝一日他能認出她,不過就算一輩子認不出,也沒什麼關係,做人要知足,方能長樂。
「本宮倒是有準備。」杜阡陌對隨侍示意,隨侍立刻奉上了一盞河燈。他道:「你看,這是本宮親手做的。」
「太子做的?」安夏大吃一驚,「太子何時做的?妾身都不知曉……」
「昨夜悄悄做的,」杜阡陌微笑,「就為了給你一個驚喜。」
「想不到太子還有這樣的手藝……」安夏輕撫著那盞河燈,想到了什麼,靜靜莞爾。
他的手藝的確進步了許多,遙記上一次放河的情景,當時他做的那盞實在粗陋得很,如今卻懂得鑲邊描花了。
她細看,那河燈上依然有一行小字——
願琴瑟在御,莫不靜好。
當年許過的願早已實現,若再許一個,其實也還是那個。
他不變初心,讓她歡喜。
他問道:「這盞河燈,可算漂亮?」
安夏滿意地笑著,「殿下親手做的,自然漂亮。」
他忽然換了鄭重的神情,瞧著她,「比起從前那盞呢?」
「啊?」安夏一怔。
他追問著,「哪一盞比較好看?」
什麼意思?他的這個問題彷彿有所暗示,難道說……不,她不敢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