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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頁     蔡小雀

  邢恪若有所思地注視著她,半晌後,點點頭。「多謝誇獎。」

  「呃……」她愣了下才回了句;「不客氣。」

  「那,風姑娘請自便。」

  「喔,好,好啊。」她怔了怔。

  然後……他就翩翩然地走了。

  顧不得暈倒在地上的丫頭,回過神來的風尋暖急急忙忙追了上去。

  「等一下!等一下……」

  沖得太快,腳下一個收勢不及,她猛然朝人家背脊撞了上去!

  「公子——」靈子驚呼。

  在撞上去的那一剎那,風尋暖心下暗叫糟糕——像他這麼弱不禁風、風吹會倒的文弱公子,哪禁得住她橫衝直撞牛似的蠻力?

  該不會師還沒拜成,人就被她給撞死了吧?

  可沒料想到,險險被他堅硬結實肩背彈飛的卻是她……「當心。」他回身長臂一撈,穩住了她往後倒的身子。

  「咳咳咳……」她撞得一陣頭暈眼花,哽在喉頭的氣登時也走岔了。

  他他他……他的背是鐵鑄的不成?

  邢恪低頭看著額頭髮紅還流了鼻血的她,心下有些歉然。

  「沒事沒事,我、我沒事。」雖然鼻頭疼得緊,還有股熱熱的液體不斷流下來,但望著他深邃的雙眸時,她依然衝著他擠出了一朵大大的笑。「邢公子,我可以留下來當學徒了嗎?我、可以嗎?我一定會努力做事的,可以嗎?可以嗎?」

  看著她嬌巧小臉流著兩管鼻血,額頭紅腫,卻還慇勤咧嘴滿面堆歡的表情,那個「不」字突然很難從邢恪嘴裡說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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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暖花正開,清風入簾來。

  邢恪低頭執筆,在一方雪浪紙上細細繪著松葉。

  噗嘶!噗嘶!

  突然,他像是聽見了什麼,停住了筆,微微側耳,面帶沉吟。

  是專心過度以致出現幻聽嗎?要不怎麼窗外頻頻出現奇怪的聲響……他終於抬眼望去,平靜無波的臉龐難得地一愕。

  風家姑娘那張嬌俏得像蘋果的臉蛋在窗外探頭采腦,還不忘朝他打暗號使眼色。

  他放下筆,起身走近。

  「有事嗎?」

  「邢公子,請問你什麼時候可以教我雕刻?」風尋暖抬起頭笑嘻嘻的,臉皮奇厚大言不慚地問。

  「風姑娘,我只答應你留下當學徒,沒答應教你雕刻之技。」

  他懷疑究竟是她耳朵有毛病,還是他表達能力有問題。

  話說回來,她既然名為學徒,為何沒有待在鋪子裡幫手,反而在這裡閒晃?

  「我知道我知道。」她滿面笑容,毫不在意地揮了揮手。「那些都是小細節啦,可我還是希望邢公子你能看見我的誠心、瞭解我的決心,而且我相信有朝一日,你一定會被我感動的!」

  她笑意晏晏,燦笑若花,就連死纏爛打的時候都表現得誠意十足。

  邢恪盯著她,半天沒說話。

  「怎麼樣?怎麼樣?」她的臉因期待而發光。

  「不怎麼樣。」他只是聳聳肩,然後繼續畫他的歲寒松友圖。

  無動於衷?沒關係,她有的是滿滿的時間和熱血澎湃的體力,她絕對不會放棄的!

  「大公子,我一定會好好表現給你看的!」她在窗台喊得興高采烈,然後一縮頭,又不見了。

  邢恪專注描繪的動作一頓,隨即恢復如常。

  刨制棺木喜材是件苦活兒,極致勞心勞力,歷年來多得是人鋪學了三天就熬不住,自動打退堂鼓的大男人,更何況她這麼個嬌滴滴的小姑娘家?

  相信過沒幾天,她自己就會放棄了。

  第2章(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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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邢恪萬萬沒想到,三天後,當他帶著雕繪圖走進鋪子裡時,在松木沉鬱香氣之中,卻意外瞥見了在一群揮汗如雨的漢子堆裡的那抹纖巧身影。

  「這木頭得挑沉實的,卻又不能太堅固死硬,而且——」鋪子裡主事的姚老師傅瞥見主子來了,連忙立正站好。「大公子,你來啦。」

  「大公子好!」所有師傅恭恭敬敬喚道。

  他點點頭,目光移向一旁的風尋暖,俊秀如玉的臉龐微帶一抹遲疑。

  「大公子好。」她笑嘻嘻地開口。

  「你還在?」他難掩詫異。

  「呵呵呵,大公子說笑了。暖兒是來當學徒的,當然在啦!」

  她愉快地回道。

  邢恪聞言,只是微挑眉,不發一語,隨即帶著雕繪圖到內間,在其中一具刨得光滑並以桐油刷制得亮晶晶的喜材前,挽起袖子,取過自己專用的雕刻刀具箱。

  風尋暖直覺就要跟過去看,但甫邁開腳步,卻發現那兩扇竹門倏然被關上!

  「噯噯噯!」她立刻抗議。

  「噓!」十幾個師傅和學徒不約而同對著她比出噤聲的手勢。

  她呆住的看著眾人。

  「大公子雕刻的時候,是絕不能有任何閒雜人等在場的。」

  姚老師傅一本正經地解釋,「暖兒,每家鋪子都有自個兒的店規,尤其是工藝之家,都有本門不傳之秘,外人偷師是最大的禁忌,知道嗎?」

  「是,暖兒知道。」

  她自然明白的,因為他們風家轎也有這條鐵打的規矩。

  可她不是來偷師的,她是真心誠意要來拜大公平為師,想學習能夠雕出那種輕描淡刻間,就能夠扣人心弦、震人神魂的美麗雕飾。

  假如她學成了他精妙的雕刻功夫,再加上她與眾不同的設計品味,屆時為寶嬌公主設計出的花轎必是天上地下絕代無雙啊!

  到得那時,爹就不會再成天逼著她嫁人,也會放心將風家百年基業交付到她手中了。

  光想,風尋暖就滿眼發光,興奮難禁。

  可是在大公子還未正式收她為徒前,她的確也不好強人所難,硬要進去偷看。

  「小姐,剛剛管家叫咱們去劈柴。」阿香突然冒出來。「不過你在這兒休息就好,那麼點木柴,奴婢去砍就行了。」

  自從知道小姐要來邢家學藝後,貼身丫頭阿香便是死活也要跟著自家小姐,就唯恐小姐吃虧受罪了。

  「不行,咱們都是進來邢家幹活兒的,一切平等。」風尋暖有些依依不捨地望了那緊閉的竹門,隨即回頭對阿香一笑,「走吧,咱們劈柴去。」

  「可是小姐……」

  「走啦!」

  待她倆離去後,姚老師傅和其他人忍不住面面相覷,三天來心裡的疑惑再也憋不住了。

  「說也奇怪,堂堂風家轎的大小姐,居然為了學雕刻就跑來咱們鋪子當學徒?」福師傅撓頭。

  「他們風家是做花轎的,跟咱們做棺材的,未免也離了十萬八千里了吧?」感師傅搔耳。

  「風家雕刻也是一絕,她為何不去繼承家業,反而捨近求遠,卻來求咱們大公子教習呢?」常師傅摩挲下巴。

  「風家轎該不會打算轉行,也要改做棺材,和咱們競爭了吧?」滿師傅抱臂沉吟。

  「呔!」滿師傅那句話登時惹來眾人一陣恥笑。

  人家風家轎最近才蒙皇上聖旨欽點為公主制轎,風光得不得了,榮顯得了不得,哪可能在這時轉行賣棺材呀?

  在竹門之後,正以絲絨厚絹謹慎磨拭鑿刀的邢恪,對於師傅們的疑問全聽在耳裡。

  「是啊,」他溫潤俊雅的臉龐也有相同的疑惑,「她究竟所為何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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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入夜。

  邢家大宅在夜色掩映下更顯幽靜無聲,園林和亭台樓閣間,連燃上幾盞紗燈也無,更顯得陰暗駭人。

  饒是膽大包天的風尋暖,在提著燈籠走過小橋的時候,也不禁吞了口口水,下意識環顧了一下靜謐得讓人有點發毛的四周。

  「啐!風尋暖,你這個膽小鬼,不過就是晚上罷了,有什麼好害怕的?你這幾日白天不都把整座大宅逛遍摸透了嗎?」她忍不住自我唾棄。

  自從住進邢家大宅後,她才發覺世上的流言蜚語果然都聽不得,什麼邢家陰森恐怖,邢家人個個詭異難纏,一招惹了邢家便會衰事上身,霉運下絕?

  這幾日住下來,她發現邢家人只是行事低調,脾氣有些古怪,不太與外人打交道,除此之外都很正常嘛。

  所以原本就沒把邢家詭異名聲當一回事的風尋暖,這下子更是自在地在邢家大宅遛達來遛達去的,全當自個兒家灶房一樣。

  但是白天閒逛是一回事,晚上摸黑走夜路又是另一回事了。

  手上提著燈籠,一顆心也高高吊著,她每踩一步就聽見自己的心臟重重卜通一跳。

  好不容易拐過小橋,步過幾叢在夜色裡顯得黑壓壓的竹子,她終於看見了燃著溫暖燭光的院落,不禁鬆了口氣。

  風尋暖打定主意,無論如何都要感動邢恪,讓他能放心傳授她獨門雕工——而她捧在懷裡的這一小鍋物事,就是她今晚誠意的展現啦!

  躡手躡腳走近門口,她心兒莫名緊張得怦怦然,深呼吸了好幾口氣才鼓起勇氣敲門。

  叩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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