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月教她們繪畫,用紙筆勾勒出線條、圖騰,秋月則教她們常識、跟她們說故事。
「感覺好像回到小時候喔,姊。」霜月站在姊姊身邊,跟她一起教授這些不解世事的少女們。「小時候你也是這樣教我的,啊,好懷念喔!」
「你好煩。」秋月被糗得有點臉紅。
「我以為你累了呢。」不識相的聲音自身後傳來。
女孩們臉上的笑容消失,像受驚的小動物般躲到秋月身後,像母雞帶小雞。
秋月沒好氣地抬頭,看著眼前迎風而立的魁梧男人。
他的笑容很放肆,雙手環胸,身上的T恤沾上泥漬,頭髮以部落圖騰的頭巾包起,他髒得要命,一副去泥坑打滾回來的模樣,但秋月卻覺得,他帥得要命。
勞爾朝她咧開嘴笑,露出一口白得可以去拍牙膏廣告的牙齒。
「明知道女孩們怕你還來,你是故意的吧?」她瞇眼抵擋海風,故意亂講。
其實他根本沒有靠很近,距離她們有十公尺遠,加上海風狂吹,講話得用吼的才行,他離這麼遠,是因為部落的少女們從小就被教導不可以隨便接近異性,大人甚至用誇張的恐怖傳說恐嚇她們,因此只要男性接近,就會讓她們如驚弓之鳥般逃離,直到結婚的那一天。
「欺負小女生是我的興趣。」他故意露出邪惡的表情,但不是針對那些少女,而是她。
「你不信我飛踢你?」秋月瞇眼,出言恐嚇。
勞爾聞言哈哈大笑。「看你這麼有活力,我放心了。」聽說中午她沒什麼吃,還吐了,有一點中暑跡象。她還是不習慣這裡炎熱的天氣啊——勞爾瞇眼思索。
「住得舒服嗎?」
「還可以,馬馬虎虎。」故意挑剔,其實她在哪裡都好,只要有他在。
「那可不行,身為主人,讓賓客盡歡是我的義務。我知道島上有個很棒的地方,可以看見很美的夜景,你一定會喜歡那裡。」他拋出誘惑。「你想,在星空下的沙灘上,擺一張鋪著白色餐巾的小桌,點一盞香精蠟燭,冰鎮的香檳佐沾蜂蜜的草莓,我一口一口餵你——」他眼神透露他想做的,不只是餵她吃草莓這麼簡單。
「停!」喊停的人不是秋月,而是害羞的霜月小妹。「你們可以不要在我面前調情嗎?欺負我會中文?我好命苦喔!」
秋月忍不住笑出來。這一周,是她笑容最多的時候了,連妹妹也變得活潑大方,不那麼害羞怕生。
應該是因為這島上以原住民居多,這裡的男性對待女性溫柔而敬重,讓霜月感到安全。
完蛋了,她喜歡這裡,不只因為這裡有勞爾,還有身後這群單純的女孩外,以及……
「姊、姊,你看,大威利又出來了!」霜月興奮的尖叫,看著距離岸上約一百公尺處,那頭冒出來Say Hello的成年藍鯨。
「噢——」秋月發出證歎,雖然看了很多次,但每一次還是讓她很感動。
她喜歡大自然,喜歡這種不需要跟人鬥心機的生活,喜歡把自己所學的教給別人。
越待在這裡,越不想離開,但是……回家的日子漸漸逼近了。
這天,秋月望著大海,卻忍不住落下眼淚。她捨不得勞爾,不想離開他,就算他很忙,一整天都不見人影——他忙著溝通、翻譯,因為只有他懂部落的語言,為了讓部落保有珍貴的文化資產,與現代生活共存,他必須花很多的時間、心力從中調解。
身為一島之主,他走不開身,而這件大工程,不是一、兩年就可以完成的,這個部落有很深很深的排外性……如果不是勞爾向島民宣佈,她是他的……嗯,妻子,她想,少女們也不會這麼快就接納她吧?
勞爾深受原住民的敬重,來到奔狼島後,她親眼看見他的忙碌和體貼,她更愛他了……
「姊,這裡好漂亮噢。」跟隨而來的霜月看見姊姊眼角滑下的淚水,心一擰,但假裝沒看見。「我想多拍一些照片,姊,我帶她們去那裡!」隨手指向沙灘遠方一處突起的岸礁,她帶著女孩們去拍照,留下青春的回憶。
走沒幾步,回頭看姊姊望著大海發怔的側臉,她若有所思。
太陽很大,曬得秋月頭有點暈,不小心腳步顛躓一下,前來尋她的勞爾見狀立刻上前,扶住她。
「你還好吧?」他語氣難掩擔心。「別逞強了,我送你回去休息。」沒有給她反駁的機會,牽著她的手,走向身後的豪宅。
太陽漸漸西沉,將他倆的影子拉得好長好長。
秋月忍不住想,像這樣牽著手,悠閒的在沙灘上漫步,下一次是什麼時候?
他們之間從來沒有一個確切的承諾,他總是說會回到她身邊……他這麼忙,會不會等他能到台灣陪伴她,但短暫停留後又得回來這座島,繼續他未完成的使命?
他們兩人身上都有無法捨棄的包袱,就這樣讓他不斷的接近,而她被動等待,好嗎?
「勞爾。」秋月突然停下腳步。
「嗯?」
「小霜還有一年就畢業了……你等我一年,好不好?」她突然說,把勞爾嚇了一跳。
「啥?」他懷疑自己聽錯了,這種話怎麼會是於秋月會說的?
「霜是我一輩子的責任,我不可能放下她不管,我的工作也需要交接,得幫中曼找一個合適的人接手我的工作……一年,就一年,你不用拚命趕來見我,一年後,我來找你,就一年。」她決定用一年的時間,把恩情和親情做最好的安排,辭掉工作、交接,然後將完成學業的妹妹,一同帶到島上來。
「就等我一年。」她凝望他的臉,要他答應她。
勞爾知道這算是秋月最大的底線了,她開始懂得為自己爭取什麼,爭取他。
「到時候,你要娶我。」遲遲等不到他的回應,她很急切,也很焦慮惶恐。
她知道這樣很自私,要他等她一年,但她希望他能等。
勞爾看她的臉,歎了一口氣。「你為什麼連求婚都要搶呢?一年就一年,我等你安排完你在意的一切,等你回到我身邊。」其實他懷疑,一年的時間夠不夠,她沒有這麼心狠,她太重感情,不太容易割捨。
有時候,秋月真的很憎恨自私的自己,他回答的這麼快,這麼迅速,這麼相信她……因為他不會逼著她要她做出決定,所以她總是將兩人的感情擺在親情、恩情的後頭,仗著他對自己的疼愛,對他很殘忍,也對自己殘忍。
「我真的不懂,你為什麼會喜歡這樣的我……」她有哪一點好?不可愛不溫柔,從來沒有善待過他,為什麼他會喜歡她呢?還對她百般疼愛,尊重、在乎。
「我也不懂,大概是——你很有趣吧。」勞爾笑著捧起她的臉,輕咬她的鼻尖,惹得她驚叫連連,伸手撾打他。
攜手走過沙灘,走向島上那棟地中海式豪宅,秋月沒有回頭,沒看見她身後深陷在沙灘上,一大一小的腳印,形影不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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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樂的時光總是特別短暫。
秋月放縱自己在奔狼島待了三周,也曬了三個星期的太陽,把久待冷氣房的蒼白皮膚曬成了健康的蜂蜜色,看起來氣色更好,更有活力。
然而,這一切就到今天……
「要走了嗎?」行事作風隨心所欲的茹絲冒了出來——前天她一臉笑容的回到島上,卻什麼也沒說,好像沒事人一般。
她倚在房門口,微笑地說:「我會想念你的,Bye!」朝她拋了一記飛吻後走了,表情一點也看不出來會想念她,倒是非常開心她即將離去。
秋月悶悶的收拾行李,把勞爾送給她的禮物全部帶走。
今天要回去了,直升機已在停機坪等待,她和勞爾昨晚說好了,今天不許他來送行,一年後她會回來,到時候,他一定要來接她。
昨夜他們倆瘋狂纏綿到天明,像是沒有明天般的擁抱彼此,直到天空泛白,他才起身,在她裸露汗濕的背上印下一吻。他沒有多說什麼,只是摸摸她的頭,轉身離開房間,避開分別的傷悲。
秋月一個人躺在床上,氣息仍不穩,全身震顫,體內深處還能感覺到他的佔有、他衝刺的力量。
但他們就要分開了。
她抱著留有他餘溫的被褥,痛哭失聲。
哭過後走進浴室,洗去他留在身上的氣味,一個衝動,把所有他給她的東西都帶走!
她要看著這些東西想念他。不論是衣服、飾品,只要是他送給她的東西,她全都帶走,打定主意一年後,再帶著這些東西回到他身邊。
「姊,你好了嗎?」霜月拎著行李箱來到她房門口,裡頭塞滿了禮物,有勞爾送的、島上居民送的,最多最多的,是她手繪的一張張圖。
「好了。」嘴裡應著,卻看著手上他送給她的海豚戒指發怔——昨天晚上他親手為她戴上,銀製的,他說他請島上工藝最好的老師傅教他,花了快兩個月的時間打造這只戒指,直到今天才有一個像樣的成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