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跑堂的一走,他二話不說地拿起調羹,挖了一口二皮酥酪往嘴裡送,柳芫見他那吃相,不禁搖頭歎氣,正要嘲笑他幾句,卻見他慢條斯理地品嚐著。
「怎麼了,味道如何?」
尹安羲沒吭聲,再舀了一口,送到她嘴前,「你嘗嘗。」
柳芫不禁愣住,閃避著,「我有調羹,我自個兒……」話未完,那口二皮酥酪已經送進她嘴裡,教她薄薄的臉皮微微發燙。
真是的,她跟姊妹間都不見得會共食了,他竟如此霸道,問也不問地餵食她,也不想這是在外頭……多丟人啊。
心裡腹誹著,但那二皮酥酪一入口,她不禁用舌尖輕抵,讓味道在舌上慢慢地化開,試著推想這酥酪裡頭是添了什麼料,用了什麼樣的手法製作,以往,只要一口,她大略都能推斷出,可這一口……
「原來二皮指的是這兩層奶皮的口味不同,上層鮮甜,下層爽滑,這爽滑裡頭又是添了什麼,怎會教這奶皮的味不同?」尹安羲喃喃自語著,又挖了口送進嘴裡,細細品嚐。
柳芫望去,小臉不禁又更燙了。
這傢伙!那調羹她剛剛用過了,他……就不能換一根嗎?
「娘子,你猜這二皮怎麼做的?」
「二皮倒是不難猜,火候方面恐怕得要稍稍試試才準確,教我較疑惑的是你剛才說的,這第二層的奶皮相當滑潤,口感與口味都略略不同,到底是添進了什麼……」她沉吟著,托著腮思索。
尹安羲將調羹一放,拿起乳卷品嚐,順口又嘗了塊酥酪餅。「這乳卷和酥酪餅的味道和上層皮的味是一樣的,頂多就是奶加飴,至於第二層……」他回頭再嘗了口二皮酥酪。
柳芫看著他的吃相,儘管她老罵他是吃貨,可實際上看他吃食是件舒服的事,彷彿他吃進了世間絕無僅有的極品。
雖然,他的舌極利,摻了什麼他都嘗得出來,不過這一回他應該栽了吧,連她都嘗不出那其間差異,他又怎麼可能——
「蛋清。」他突道。
柳芫頓了下。「你說什麼?」
「應該是蛋清吧,那種滑溜的口感,還有極淡的蛋香,應該是蛋清沒錯。」說到最後,他幾乎篤定地道。
她瞠圓了眼,不敢相信他那張嘴竟連蛋清這種近乎無味的添加料都吃得出,可確實極有可能是蛋清啊!
「娘子,咱們回家試試吧,快點,走吧。」尹安羲拉著她的手,迫不及待想要回家仿著試做。
「可咱們叫的……」柳芫看向桌面,神情呆滯了起來。
剛才,桌面不是還有近十道的糕點嗎?
去哪了?
第八章 後宅生活靠手段(1)
「不對、不對,雖然你的味兒比較好,可這口感還是不對。」
回到家中,哪怕已是近晚膳時間,趁著柳芫去跟羅氏問安兼送禮的當頭,尹安羲立刻要洪臨到茶食館將鋪內的牛乳全都打包帶回。
而柳芫一進小廚房便一次又一次地試做,從一開始的煮乳,放涼到加入拌勻的乳汁蛋清,直到火候的掌握和蒸煮的時間,不斷地重複拿捏嘗試,不斷地推想哪個環節需作調整。
她好長的指頭在桌面輕敲著,看著他面前那碗試做的二皮酥酪,拿調羹挖了口,口感確實不夠滑膩軟嫩,所以是她蛋清加太多,抑或者是火候上拿捏錯了,所以感覺口感老了。
「娘子,以往你做醍醐糕時,火候怎麼拿捏的?」尹安羲毫不浪費地嗑光最後一口,才慢條斯理地問。
柳芫眨了眨眼。「你不是不懂廚技?」可這話問得夠一針見血了。
「是不懂,但我在想你做的醍醐糕口感相當滑潤,那火候肯定是溫火到文火,咱們現在試的這個,要是改用文火,你覺得如何?」
柳芫看著他半晌,突地搖頭失笑,回頭又拿了碗早已燒開的乳汁,輕輕地劃開表面的奶皮,將乳汁慢慢倒進裝著蛋清的大碗裡,動手細細打勻著。
「娘子,你剛剛笑什麼?」尹安羲繞過桌子,走到她身後。
柳芫頭也沒回地道:「笑你那張嘴利得跟什麼似的,說得一嘴功夫,什麼時候親自動手,讓我開開眼界?」
「得了,我就這張嘴說得好,要我動手可不行。」他說著,看著她將拌勻的乳汁蛋清又倒回原本的碗裡,撐起了碗裡的奶皮,她從灶裡抽開一些柴火,再將碗擱進了蒸籠裡。
她的動作不疾不徐,行雲流水間像是支曼妙的舞姿,婀娜多姿得教他看得目不轉睛。
柳芫確定火候後,一回頭正巧對上他深邃的眸子,教她一顫,心莫名的顫跳了兩下,沒好氣地道:「還沒好,回去坐著。」
「是,娘……子。」那惡意拖長的音換來柳芫毫不客氣地瞪視,逼出他喉底的笑聲。
柳芫佯怒背對著他,瞪著眼前的蒸籠,分不清臉上的熱意是因為他,抑或者是這文火太燥。更讓人不自在的是他毫無忌憚的注視,哪怕她頭沒回,但就是能感覺到他的目光一直燙在她的背上。
真煩人,他為什麼老是要盯著她瞧?
好不容易等時間差不多,她掀開了蒸籠蓋,拿了調羹輕觸著酥酪的表面,就見表面輕彈如水波搖曳,她隨即拿布將碗給捧了出來。
「好了?」
柳芫一回頭,沒想到他竟是近在身後,眼看著手中的碗要燙著他,教她不假思親地將碗甩到一邊,豈料他動作更快,長臂一探,就將碗給撈回,穩穩地抓在手中,不過是眨眼間的功夫,快到她根本來不及反應,等到她意會過來才尖叫了聲——
「你瘋了,那碗多燙啊,還不趕緊丟開!」她欲拍開他的手,誰知道他護得可牢了,回頭就將碗摘在桌上,氣得她想罵人,卻只能先抓著他的手泡水,然而這手一抓——
「奇怪……」
「奇怪什麼?」
「怎麼可能?」她緊抓著他的手看著,難以置信他的手別說紅腫,竟連一點熱度都沒有,在這入夏的天候裡,尤其又待在灶爐旁,怎可能掌心還透著涼意?
尹安羲垂著眼,任她吃著自己的豆腐,當她的指尖一再騷過他的掌心時,他心裡有某種異樣的悸動。「挺癢的啊,娘子。」
柳芫頓了下,問:「癢?」
他很認真地點著頭。「你到底是在瞧什麼?是瞧我長得俊,就連手都漂亮倒也無妨,我是你的相公,你愛怎麼碰就怎麼碰,我不會阻止的。」他不喜與人親近,不過她的親近,他可以接受。
「說哪去了,我是……你剛剛拿著碗,壓根不燙嗎?」虧她這麼擔心,他卻像是沒事人般地調戲自己。
「不燙,我皮粗肉厚,不覺得燙。」說著,拉著她在桌邊坐下。「眼前先品嚐這二皮最重要,其它的都不是要緊事。」
柳芫瞪著被他握住的手腕處,他的掌心真的一點熱度都沒皆,教她不禁想起他兩年前曾遇劫,懷疑羅氏根本沒將他的身子調養好。
現在調養不知道來不來得及?可問題是,她診脈的功夫大大不如九姊,還是乾脆請九姊過府替他診脈?
正暗自盤算著,卻聽他叫了聲對了,嚇得她瞪大眼。
「對了!娘子,就是這個口感,就知道我親自挑的娘子肯定是一絕,不過是對你稍加提點,你就能馬上修正,做出比那鋪子還美味還要滑嫩的二皮!」
看著他那欣喜若狂的神情,她不禁跟著笑了。「真的比那鋪子的還要美味?」「你不信?來,嘗嘗。」尹安羲舀了口送到她嘴邊。
柳芫吹了兩口含進嘴裡,微微瞇起眼後,唇角緩緩地勾彎。「二爺,連我都覺得自己真是太棒了,什麼古法,我試了幾回就成功了!」天啊,她都忍不住佩服起自己,她的風味更甚,就連口感也是上乘,簡直完美到連自己都挑剔不了。
「真的是太棒了,就知道你行的!」尹安羲忍不住輕掐著她的頰。
「我當然行,二爺,你嘗的這口味可是素味,裡頭沒加什麼內餡,要是再加上內餡,那味道絕對教你讚不絕口。」柳芫忘了揮開他的手,沉浸在與人分享的喜悅裡,腦袋裡甚至已經翻飛出數種改良的法子。
「能加內餡?」尹安羲食指在桌面不由自主地輕敲著。「該加什麼呢?松仁、栗果還是核仁?」
「都成,不過我倒覺得添點漬玫瑰那風味肯定更好,改天我打算要漬蓮藕,等到近中秋時,還能潰桂花呢。」柳芫說著,已經開始遙想那夢幻的將來,而所有的新口味,都有人與她同享,光想就忍不住笑得眉飛色舞。
「那還等什麼?趕緊試試,把你手頭上有的糖漬全都拿出來。」
「你這吃貨還敢催我。」柳芫侔怒瞪去。
「不催不催,不過咱們先試試潰玫瑰吧,娘子。」
「先說好,往後我要是做糖漬還是食飴,甚至是麥餅,你都得幫我才成。」要知道那些都是粗活,有個男人在旁邊,不好好差使怎麼對得起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