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千萬別說是爹呀……可除了爹,劉嬤嬤能說得出口的柳老爺子還能有誰?
「老身受尹二爺所托,十天前前往了梅林縣柳家提親,老身這兒有封柳老爺子的親筆書信,還請夫人過目。」劉嬤嬤將書信交給了春喜。
柳九一接過春喜遞上的信,一目十行看完,身形搖搖欲墜。
柳堇快手搶過,看完之後,簡直傻眼得說不出話。
柳芫壓根不管那信上到底寫了什麼,只是不住地回想劉嬤嬤說十天前前往了梅林縣,十天前不就是斗食宴嗎?
所以,他是真從一開始就在算計她,而她卻因為喜得知己而疏於防備,最後把自己給賠上了……
「春喜,給劉嬤嬤一點賞銀,請她明日再上門。」半晌,柳九才有氣無力地道。
春喜應了聲,趕忙到外頭將劉嬤嬤給打發走。
屋裡登時鴉雀無聲,不知道過了多久,柳九才惱聲道:「爹是老糊塗了嗎,竟允了這門親事!」
「眼前不是罵爹老糊塗的時候,咱們得想法子將這事給攔下來不可。」柳堇沉著聲道。
「可問題是,要是尹二爺在這當頭出了事,坊間必定傳出各種蜚短流長,要是因此而傷了侯爺……」她已經可以想像尹安羲若出事,炮口必定會轉向威鎮侯府,這可不是她所樂見的。
「難道,真要讓十三嫁給那種下作無賴?天曉得他如此算計十三,是不是背後又要利用威鎮侯府,好讓他搶回皇商之權?要知道,他兩年前受傷,尹三爺出線,如今兩年過去了,難道他壓根不想搶回權嗎?」柳堇冷靜沉著地分析現況。「而威鎮侯是皇上面前的紅人,利用姻親關係與威鎮侯結上親家,對他百利無一害,否則無緣無故的,他為何纏上十三?」
「到底該怎麼做……」柳九沉吟著。
「……我願意嫁。」柳芫淡淡啟口。
兩人聞言不禁暗向她。「你傻了,嫁那種人,還不如嫁隻豬。」
「你可知道尹家二爺尚未出事之前是個什麼樣的人?他貴為皇商,卻是為富不仁,為了收租逼死了莊戶,為了買賣逼死了底下管事,併吞了來往商賈的產業,逼得多少人家破人亡……兩年前他出了事,說是失憶,可誰知道他如今是不是恢復了記憶,是不是在盤算什麼,十三,這種人,你敢嫁?」
柳芫聽得,愣一愣的,怎麼也想不到他竟是如此陰險凶殘之人。
「總不能讓我的事,害兩位姊姊費神吧。」好半晌她才響吶地道。是她蠢,蠢到沒有想到後果,更沒發現背後的陰謀算計。「況且,爹都允了,信上還寫著要九姊操辦我的婚事,這事還能有什麼轉彎?」
她拎著被柳堇丟到地面的信,上頭是爹的親筆,誰敢違逆?
「爹真是的,怎能沒打聽尹安羲的為人,就答允了這樁婚事?」柳九托著額往案邊一坐,整個人無力的半點對策都想不出來。
「八成是劉嬤嬤那張嘴說得天花亂墜,才會教爹給信了。」柳堇忿忿地道。「橫豎就這麼著吧,盡快安排,盡快出嫁,省得坊間的流言渲染得更傷人。」柳芫說著,整個人有些失魂落魄地往外走。
「十三……十三?」柳九看著她的背影,問向柳堇,「她這是怎麼了?」
「她這是被狠刺了一刀,也好,多痛點就會長得快點,要不老是這般天真,嫁進那大宅裡該怎麼活。」
「五姊,真要讓十三嫁?」柳九詫道。
「能不嫁嗎?她遲早要嫁,況且事情都鬧成這樣了,真的能不嫁嗎?如果不嫁,往後想再找好人家怕也是難了。」
「真是可惡,竟然這般設計十三!都怪我不好,要是我陪著她去就不會出亂子了!」柳九惱恨不已,可偏偏事情就是那般湊巧。
「好了,你別忘了,你已經嫁做人婦,哪能事事照著你的心思走?如今咱們得好生想想怎麼應對才成。」柳堇微瞇起眼思索著。
「應對嗎……」
「朝好的方向想,十三嫁進尹府,是正室而不是妾,在府裡說話多少有些份量,麻煩的是,就怕她被牽扯進尹二爺的計謀裡,你想想,威鎮侯府要是不撐腰,她日子恐怕難過,但威鎮侯府要是撐腰,不就著了人家的道,所以最好的法子,得要教會她如何應付後宅的詭計陰謀,如此一來,她才能照顧好自己,教咱們安心。」
「這麼說來,得先朝尹老夫人下手,說難聽點,當年尹二爺無故受傷,漁翁得利的不就是尹老夫人?尹二爺出事,尹三爺才能掌權,要說這事與尹老夫人一點關係都沒有,鬼才信。」
「所以,先摸透尹老夫人身邊倚重的嬤嬤丫鬟,還有尹三爺房裡的正室、小妾、通房全都得查個一清二楚,你要知道,一旦尹二爺再度得勢,十三就可能成為箭靶,所以那些人都得先摸清底細,好讓十三知道怎麼應對。」
「知道了,我會馬上派人查清楚。」
「還有,你從府裡挑幾個忠心又會辦事的丫鬟和嬤嬤陪嫁,要是有個風吹草動的,好讓她們可以盡快通報。」
「好,明日我會請示婆母。」
「暫時就先這樣,我這兒要是能查到什麼再告訴你一聲,至於到時十三的嫁妝,我也會給她備上一份,你這兒也盡可能的豐盛些,別教人看扁了咱們柳家的女兒。」柳堇漂亮的杏眼橫睨了眼。
「當然,十三那一份我早就備好了,只是沒想到會這麼早。」說到最後,不禁又歎了口氣。「唉,怎會這麼巧,我一出門她就出事……」
「別想了,一切只能說是命中注定,逃不了的。」雖說她向來不信命,但有些事一旦碰上了,還真是不用解釋。
翌日。
「說成了?」尹老夫人羅氏詫道。
「是啊,方才瞧那劉嬤嬤喜笑顏開地去找二爺討賞了。」說話的是羅氏最倚重的曹嬤嬤,將第一手消息道出。
「沒想到他那般一鬧,真逼得柳家嫁女兒了。」她說著,茶蓋輕刷著茶盅,揩去茶沬。「聽說婚期訂得很近,要趕在五月中迎親。」
「什麼?他這是在兒戲不成?哪有人趕著一個月內迎親的,這事要是傳出去,外頭還以為是我主事,故意將親事定得這般急呢!」羅氏不快的擱下了茶蓋。
「所以老奴就想,二爺會不會是故意如此?」曹嬤嬤低聲說著。「成親如此匆促,族中耆老必定會有所微詞的。」
羅氏微瞇起眼,唇角勾得極冷。「他以為走這一步棋,就能逼我退上一步?」想拿耆老壓迫她?
「老夫人不能不防,畢竟二爺要迎娶的人可是威鎮侯的姨妹子,外頭的人皆知,威鎮侯極寵愛正室柳氏,就連皇上也敬柳氏幾分,而柳氏最寵的妹子嫁進尹府,要說威鎮侯府不使點力,那是不可能的,二爺要是想藉機奪權……」
「他不會有機會的。」羅氏哼笑了聲。「他要是安分,想在府裡安穩度日自然是不難,但要是起了貪念……我是不會允許的。」
「那二爺迎親這事……」
「任他匆促行事吧,屆時耆老有所不滿,我就把事都推到柳十三身上,說那姑娘毫無婦德可言,自毀清白趕著出閣,我是為了護及她的聲譽才答允婚事,如此,我佔了個理字,而柳十三勢必要背負蕩婦之名。」
就算和威鎮侯府攀上關係又如何?人呀,得要活著才能利用關係,死人,再多關係都是沒用的。
柳芫在發呆,像尊娃娃任由身邊的嬤嬤丫鬟替她梳洗妝點,她要成親了,然而沉澱在心底的不滿卻沒有絲毫消散。她曾經想過,當她要出閣時,必定是淡定無情緒的,因為她並不在乎嫁與誰,婚後又是如何,可如今她的心被尹安羲的算計給刺得傷痕纍纍,痛意依舊。
要她嫁,她就嫁,反正早晚都是得嫁人,嫁給誰,對她而言一點差別都沒有,但至少不要給家人添堵,要是他膽敢再算計她,她會讓他知道,惹火她到底會是什麼下場。
九姊是紙紮老虎,只能嘴上逞兇;五姊善於計量,在計算得失之後才會決定出手的輕重,而她不同,若是利用她,傷害她看重的家人,就算玉石俱焚,她也要跟他同歸於盡。
「進備得如何了?」
外頭響起柳九的嗓音,圍繞在柳芫身邊的所有丫鬟和嬤嬤全都一一起身問安。
待柳九走到柳芫面前,不禁看直了眼。
柳芫滿頭金釵步搖,粉雕玉琢,尤其是那雙杏眸迷濛中帶著媚氣,狡黠中又噙著無辜,任何男人都抵擋不了這般誘人的大眼。
「瞧瞧,不說話的樣子,多美。」跟在後頭的柳堇噙笑說著。
「五姊,十三的大喜日子就不能說點好話嗎?」柳九沒好氣地回頭瞪她。 明明就是誇十三美,幹麼拐彎抹角的?
「下輩子吧。」柳堇隨口應著,朝柳九使了眼色,柳九隨即意會地讓丫鬟嬤嬤先退下,兩人便一左一右地坐在柳芫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