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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頁     典心

  是誰?!

  她驚慌悲憤的轉頭,尋找著兇手,看見韓良身旁的侍衛,手中拿著長弓,弓弦還嗡嗡彈動著。

  殺人的,是那名侍衛。

  不,不是他。

  她看見韓良冷然的表情。

  是韓良?他哪來的贍?!

  不,也不是他。

  韓良看著一個人,一個坐在她身旁的人。她僵硬的轉過臉,看見那個男人,那一個慢慢收回手的男人。

  他神色自若,意態輕鬆的開口下令。

  「把他的屍首、衣物跟書冊全燒了,別忘了把那塊沾血的木板也撬開,一起燒了。處理時別碰著,凡碰著他的,也一併燒了。」

  「是。」侍衛齊聲應和,立刻開始動作。

  「韓良。」

  「在。」

  「用最快的速度,通知方圓五十里的大軍,在景城前集結,明日正午,我就要看到人,違者軍法論處。」

  「是。」

  「吳達。」

  「在。」早等在門外的將軍,立刻進門,單膝跪地。

  「你領騎兵隊,立刻趕去景城,別讓任何人離城。」

  「是。」吳達起身,銜命而去。

  「子鷹。」

  「在。」另一個人,進門領命。

  「調派弓箭隊過來,把城裡所有易燃的都帶上,火藥、菜油,什麼都行,愈多愈好。」

  沉香聽著他調兵遣將,聽著他下令指揮,小臉上一片灰白。她看著他,心頭好冷、好痛,痛不欲生。

  殺人的,是那名侍衛。

  但是,兇手不是別人。

  是他。

  是關靖。

  他才是那個下決定的人,才是那個作判斷的人。他們,都只是他的手腳,是他殺人的工具。

  他,才是真兇。

  ***

  身穿重裝、騎著戰馬的鐵騎,包圍在景城的外圍,數以萬計的騎兵隊,形成黑色的銅牆鐵壁,將景城包圍得水洩不通。

  如此嚴密的防守,讓城內的人們,就算是插翅也難飛。

  以景城為中心,距離十里,鐵騎環繞為圓,而鐵騎之前,還有更多的弓箭手,隊伍排列整齊,全都面向景城的方向,每個人的背囊裡,都裝滿了弓箭,放不進背袋裡的弓箭,更是在身後堆積如山。

  在弓箭手的面前,是由北國奴們,在堅硬的冰地上,一夜之間挖掘出的深溝,溝內灌了大量菜油。

  那些菜油,原本是要用來,運送給飢餓的災民,現在卻有了截然不同的用途。

  確定所有大小事務,都準備完全,將士們都蓄勢待發後,鄭子鷹才騎著戰馬,來到景城的城門前十二里,也是一夜築成的高台下。

  他利落的翻下馬背,摘下戰盔,大步走上台階,直到高台的平台處,也就是這片雪原的制高點,在前一階停下腳步。

  平台上只佈置了一桌兩椅,椅上鋪著毛皮,桌上備著香茗。

  「主公,都佈置妥當了。」子鷹恭敬行禮。

  「好。」坐在椅上的關靖,慢條斯理的擱下茶碗,比任何時候都從容,他抬起頭來,看了看天色,嘴角微揚。「時辰正好。」

  經過一天一夜的籌備,這個時刻終於到了。

  武將們都被分派出去,固守四面八方,文臣們則是站在高台的階上,個個靜默無語,連呼吸聲也聽不到。

  眾人不言不語,只剩臉色慘白的沉香,還在竭力苦勸。

  「不需要屠城。」她說得嘴都干了,還不敢停止。眼看大軍就要動手,她心驚膽戰,勸說得更努力。「《寒疾雜病論》上記載,十人裡會有七死,也就是說,還會有三成的人能活下來。」

  直到這個時候,他才低下頭來,望著小臉蒼白的她,嘴角噙著淡淡的笑意。

  「那本書寫得如此詳細?」他挑眉問。

  長達一天一夜的時間,關靖別說是回答她,甚至就連看都沒看她一眼。如今,他終於應了她,還問起醫書的事,顯得頗感興趣,幾近絕望的她,終於看到一絲希望。

  「是的。」她用力點頭。「不只是救治的辦法,就連病症發生的前兆,書中都有詳細記載。」

  「喔?」他歎了一聲,真正惋惜。「可惜,那部書被我下令燒了。」

  沉香激動不已,喜極而泣。

  「沒關係,我還記得,每一個字都記得!」她淚眼矇矓,總算鬆了一口氣,無比的慶幸。

  不枉費她的竭力苦勸,說得唇喉緊痛,連唾沫都沁了血絲,只要能夠勸阻他,改變他屠城的念頭,她再辛苦都值得。

  關靖抬起手,輕撫她的臉兒,溫柔的淺笑著。「太好了。」

  她落淚點頭,回以顫抖的一笑,聽見他柔聲又說:「那麼,你現在就開始,就把那部書,全部都寫下來。等你寫完後,我會讓它流傳天下。」他說著,優雅的站起身來,轉身就要往階梯走去。「你寫吧,我只去一會兒,很快就回來。」

  驀地,她心中一冷,不祥的預感再度湧來。

  「你要去哪裡?」她用小小的雙手,揪住他的衣袖,握得好緊好緊。

  他笑得更溫柔。

  「去做我要做的事。」

  第10章(2)

  一陣暈眩襲來,她眼前發黑。

  他還是要屠城?!

  「不,不要去!」她哀求著,她已經說了那麼那麼多了,為什麼他還是要屠城?「你不是聽明白了嗎?城裡還有三成的人,可以獲救的!」

  「我聽明白了,一直都明白。」他一字一句的說。

  「這麼多人命,都能得救……」

  「不,」他僅用一個字,就讓她的苦勸都白費,「他們都必須死。」他輕聲告訴她。

  沉香慘白著臉,狂亂的回頭,企圖尋找援手,幫助她阻止關靖。

  「軍醫,你知道的,對不對?」她喊著,淚一顆一顆落下。「你絕對知道,不論任何絕症,總會有人可以存活的,對不對?你告訴他啊!」

  軍醫沒有說話。

  她呼吸紊亂,又看向另外一個人。那人穿著褐色衣袍,就站在軍醫旁邊。

  「你呢?快阻止他!」

  褐衣人沒有說話。

  含淚的眼眸,胡亂看過站在階下,每一個人的臉。

  「你們知道的、你們知道的!快,你們快告訴他啊!」她語帶哭音,嘶聲吶喊著,已是喉中乾裂。

  但是,每個人都不說話。

  他們全都望著關靖,以他馬首是瞻。

  最後,她還是只能哀求他。

  「不,不要屠城,只要你不屠城,我願意做任何事。」她太慌太怕,雙手扯得更緊。「對了,你讓我進城,我要去救治那些人……」

  他卻只是莞爾的一笑。

  然後,他不再看她,轉過身去,堅決的邁開腳步。

  軟若無骨的雙手,用盡了所有力量,也無法再挽留他的離去。她的手再也拉不住,緊握的手心落空。

  眼睜睜的,她看著他步下台階。

  「關靖!不要!別這麼做……我求你……我求你了……」她跪了下來,絕望的哭著吶喊,聲音連同一陣狂風,掃進每個人的耳中,當然也包括了他。

  他卻置若罔聞,筆直往下走去,將她的人、她的香、她的苦苦勸說,全都拋在腦後。只有他白衣戰袍的衣袖上,留著她因為過度用力,指尖掐傷掌心,滲出的淡淡血痕。

  人海為他一人分開,無數雙眼注視著,他緩緩走過鐵騎的銅牆鐵壁、堆積如山的鐵箭、屏氣凝神的弓箭手,來到注滿菜油的溝旁。

  腳步,終於停了。

  他望著景城,欣賞這座古城的末日。厚實的高牆、古老的城垛、高聳的城門,這是一座可攻可守的好城。

  但是,今日過後,這座城就會永遠消失。

  「取火來。」他開口。

  等候在一旁的韓良,以雙手奉上,早已點燃的火把。

  關靖接過火把,將火把的頂端,朝著溝中劃去,姿態宛如為一幅將永傳世間的名畫,繪下第一筆。

  火焰接觸菜油,瞬間燃起,很快的蔓延開來,整座景城就被包圍在火焰畫出的圓圈之中。

  「拿我的弓來。」他伸手。

  韓良慎重的,遞出一把獸角長弓。

  戴著皮手套的左手,接住獸角長弓,而右手隨即從身旁弓箭手的背袋裡,抽出一支鐵箭,再將箭簇沾了油、裹了火。

  關靖緩力拉開獸角長弓,搭上燃火的箭。

  「住手!」沉香痛苦的哭喊,隨風而來。

  伴隨著那聲泣喊,他的手指一鬆,鋒利的火箭嗖的離弓,直直往前飛竄,最後咚的一聲,正中景城的巨大城門。第一株火苗,被他親自種下。

  射箭的手,揚起。

  「聽我號令。」他下達命令,聲音清晰。「彎弓。」

  弓箭手們一起動作。

  「取火。」

  每一支鐵箭上,都染了火。

  關靖的手指向景城。

  「放!」

  瞬間,無數著火的鐵箭,一起竄離弓弦,像是密雨一般,全數朝著景城射去。第一波箭雨淹沒景城,鐵箭貫穿城門、城牆,飛竄入城內,火勢蔓延開來。

  他張嘴,大喝:「再放!」

  另一波火箭,聽他號令,離弦,落下。

  關靖雙手負在身後,看著火焰在城中竄起。「韓良。」

  「在。」

  「持續放箭。」

  「是。」韓良面無表情的回答。

  關靖轉過身,穿過軍隊,走回高台。在他的背後,是一波又一波的箭雨,密集得遮蔽了無邊天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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