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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頁     寄秋

  也幸好他有「腿疾」,行動不便,以馬車代步稍微拖延了一下,她才能連夜趕路趕上大軍,瞧她風塵僕僕帶著憔悴樣,卻又在瞧見他之後滿心歡喜的神情,他鐵石似的心一下子軟如一灘水,除了擁她入懷他什麼也不想做。

  這是他秦王的王妃,他銘記在心頭的刻痕,永難抹滅。

  看著他一臉滿懷壯志的傲然,成清寧好笑的偎向他懷中。「不滿意也來不及了,京城那邊,皇上准氣得跳腳,不知該下令捉回我這個未經允許私自離京的秦王妃,還是一旨調令解除你身為『參軍』的職務。」

  參軍,這任命絕對是一大諷刺,帶領大大小小無數戰役的主帥,舉朝皆知的殺神,百年內唯一的戰神,給予一個五品的官職是一種羞辱,他只能出謀劃策而不能上戰場,對長年在馬背上征戰的他而言很傷顏面。

  但是又有什麼辦法呢?誰叫秦王是個殘疾人士,不良於行,能讓他隨軍出征已是皇恩浩蕩,夫復何求?

  只是皇甫褚怎麼也料想不到,皇甫桓的無法行走源自於中毒,他一直不肯解毒起因於「功高震主」這四個字,他寧可委屈自身也不願同室操戈、兄弟鬩牆,所以始終隱忍著,消極面對,盼有一天能消弭皇上的猜忌。

  可是在位者的疑心是消除不了的,一日為君便會日日提防身邊的人,無父無母,無妻無子,無兄弟手足,坐在那位置的人是孤家寡人,他唯一相信的只有自己。

  不過正如成清寧所預料的,遠在京裡的皇甫褚的確氣得大發雷霆,臉色鐵青的瞪向跪在底下的大內侍衛,無法置信一群調教多年的高手居然看不住一名柔弱的小女人。他生氣,他憤怒,他頸邊有青筋浮動,氣到想滅了秦王府滿門,一個個五馬分屍,暴屍七日方可罷休。

  然而他什麼也不能做,一來秦王府的主子走得一個不剩,剩下的僕役奴婢並不多,僅夠維護一府的日常運作,而且大部分是他和其他府邸塞進去的人,殺了無濟於事,自斷羽翼罷了。

  二來,東涼國的犯境太過兇猛,已接連奪下數城,若是此時處置了秦王的家眷,只怕寒了前方將士的心,因此他動不了,只能咬緊後槽牙,恨恨地看著秦王妃金蟬脫殼。

  本來皇甫褚還打算拿捏秦王妃的娘家人,至少她的姨娘、兄弟不能脫逃,偏偏她留下一封文情並茂的書信,言明思君成疾,輾轉難眠,故而千里尋夫去,望皇上體諒她相思若狂,一日不見君便五內俱焚,夫妻願患難與共,護我大明。

  誰不知道秦王、秦王妃太過膩歪,自從成婚以來便形影不離,秤不離砣般宛如一個人似,秦王妃雖有點小小的財迷,但秦王的護妻、寵妻是有目共睹的,難怪秦王甫一離京,被寵慣的秦王妃便不適應,就是有銀子也滿足不了身邊少了一個人的空虛。

  因此她會不畏路途遙遠,孤身上路的赴邊關尋秦王也是情理之中,柔弱少婦總需要丈夫的呵護。

  能怪她私自離京嗎?

  如果是賢明君王的話不僅不能怪罪,還得讚一句勇氣可佳,身弱心堅。吃了暗虧的皇甫褚也只能忍氣嚥下怒火。

  所以御書房裡的紙鎮毀了一個又一個,堆積如山的奏章被掃落一地,面色乍紅乍紫的帝王怒不可遏,直想找人出氣,這時誰湊上前想討幾句好反倒是沒好果子吃。

  聽到妻子提到皇帝,皇甫桓冷笑,「他還沒昏庸到不顧大明江山,因為他有意無意的壓制,近年來少有能帶兵打仗的出眾將領,即便有也在我的西北軍中,他看了眼紅也不敢重用。」

  怕兵變,因此不給實權,外蠻不來犯時倒是可行之舉,可是萬一兵臨城下,那便是自取滅亡,君臣不同心則難護大樹,各自為政地成了一盤散沙,皇上是在自斬胳臂。

  「所以他明知你走不了,上不了馬也不得不用你,你有行軍佈陣之才,善於籌劃攻防的腦子,還有在軍中不墜的威名,他捨你其誰,可心裡還是想著怎麼拿捏你的軟肋。」

  皇帝的心思不就是想控制住秦王,使其不生反心,可不讓馬兒吃飽卻要馬兒日行千里,他倒是想得美,好處全讓他一人佔盡,旁人想喝口湯都沒機會。

  一路風塵僕僕趕來和丈夫相會,其實成清寧的臉色並不佳,她趕路趕得頭昏腦脹,再平穩的馬車也禁不起路面的顛簸,她一面吐一面逼自己硬吞比石頭還硬的乾糧。

  可是即使如此,她一見到多日不見的夫婿,清澈如晴空的美目仍漾著動人光彩,為能夫妻團聚而歡喜。

  皇甫桓面泛苦澀,握韁的手倏地一緊,「我和他是一母同胞的兄弟,他居然不信我,連我也防。」

  這才是莫大的悲哀,叫人心寒。

  「一山本就難容二虎,感情再好的兄弟也會因分家而鬧分歧,何況那個位置太誘人了,少有人不受誘惑,古往今來哪個皇帝不把座下龍位看得比命還重,疑鄰盜斧。」他看誰都有嫌疑,企圖謀奪他的至尊寶座。

  「我不要。」要來何用?

  他從不想困在四方牆裡,每天面對處理不完的政務和後宮嬪妃層出不窮的爭寵手段,前朝要平衡,後宮要顧及,一個皇上不能分成成千上萬個,那麼多的事哪忙得過來?

  「不要你是嘴上說說,你問其他人信不信,除了那個呆呆的被你拐來西北當監軍的九皇子,誰信你沒有奪位的野心?」和氏無罪,懷璧其罪,一個人太過強大,總難免引來各方的猜忌和不安。

  一想到心性還沒被帶歪的小九,皇甫桓冷硬的嘴角微微上揚。「若是他,倒是容得下我。」

  九皇子皇甫尋向來崇拜他的小皇叔,立志要成為像他這樣的大英雄。

  「你是想……」成清寧不點破。

  他笑了笑,「有何不可?」

  她吁了口氣。「不管你做什麼,我都站在你身邊,夫榮妻貴,你當大將軍我陪你打仗,你當乞丐我陪你沿街乞討。」

  為之動容的皇甫桓失笑地揉揉她明顯減肉的小手。「我不會讓自己落到那般淒慘的下場,至少我還有西北。」

  他多年前便布下的一條退路。

  「是呀!你有西北和你的西北軍。」即使他不再掛帥,在西北軍民的心中,仍是一座不可撼動的大山。

  「怎麼,我好像聽見寧兒語氣中的不滿和嫌棄?」他調侃著,操控著馬兒朝東大街走去。

  第一章  平沙城的秦王府(2)

  皇甫桓只帶了五百名府兵和一千名親衛入城,其餘大軍仍按照原本行進路線前往戰火正熾的前線,由明面上是皇上的親信,實則是他部屬的將領帶領,浩浩蕩蕩地前往支援。

  其實和東涼國的這場仗並未如傳回京城的那樣危急,被連下三城更是謊報的軍情,事實上是由秦王一手掌控戰況的進展,所謂的女戰神代戰公主薩瓦琳也沒那麼神,她所佔領的小鄉鎮原屬東涼國,是他讓守軍放水,「物歸原主」罷了,再讓人誇大她的戰績,使皇帝為之忌憚。

  皇帝怕了,他才有離京的機會,這是他的戰術之一。

  至於偷渡王妃出京,那就難度高了些,一向將領領兵在外,其家眷等就得守在京城,如同人質一般。

  皇上對他有所忌諱,因此更要扣住秦王妃,當作手中的利器好脅制他,王妃不論身在何處都有人監視她的一舉一動,她想走比登天還難,籠中的鳥兒如何能飛走?

  所幸成清寧太聰慧了,使計金蟬脫殼逃出大內爪牙的耳目,趁著夜黑風高走地道離開。

  京裡的皇甫褚是事隔半個月才發現秦王妃不見了,那時他想派人去追也已經來不及,人早在千里之外。

  氣得雙手發顫的皇帝根本拿這對狡猾的夫妻沒轍,只能雙目赤紅的在御書房大發脾氣,嚴懲失職的大內侍衛。

  「這便是秦王府。」

  望著足足有十來尺高的大石牆,成清寧看得有幾分傻眼,也驚歎人力的無遠弗屆,無所不能。

  遠看不過是一面牆而已,青灰色中帶著塵土的顏色,長年的風沙侵襲,其實牆面的色調幾乎與路面同色,只餘一點點灰青猶自掙扎,不肯失色的展露曾經的光華。

  這高牆根本看不到盡頭,以長七寸、高五寸、寬三寸的石磚堆砌而成,石磚並不十分光滑,偶有稜角突出牆面,形成天然的防禦牆,使其他人不敢輕易靠近。

  門口有兩座銅鑄狻猊,一公一母重達千斤,朱漆大門扣著雙龍龍首門環,呈眥目怒視狀,叫人望而生畏。

  一入內,又是一番別開生面的景致。

  沒有花園閣樓、水榭小橋,倒似一座碉堡,處處充滿殺伐果決的陽剛味,本該供人居住的宅邸居然有條跑馬道。

  同樣是八進八出的府邸,西北的秦王府比起京城的秦王府足足大了兩倍有餘,佔地約四百畝左右,府中有座能夠行船的天然湖泊,湖深不見底,碧色如茵,京中秦王府以太湖石砌成的小湖和它一比,根本是個池塘而已。寬敞,一望無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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