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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頁     寄秋

  「輕霧,你是一生下來就話多,還是吃錯藥變成話癆?你這股嘮叨勁一點也不比我娘遜色,你是得自她真傳吧!」她娘肯定抱錯孩子了,這才是娘親的親女兒呀,一樣話一說出口就收不住,整串整串串豆子似的,放在油鍋裡炸還會劈哩啪啦響。

  「小姐,不帶這麼欺負人的,奴婢要是沒照顧好小姐,夫人一怪罪下來,奴婢承擔不起。」主子嬌滴滴,身邊的丫鬟也養嬌了,小腳兒一跺,不太高興小姐把人低瞧了。

  丫鬟也有人品高尚的,她是話多了點,但全心全意在自家主子身上,不生二心。

  「可你也別老在我耳邊念,活似我娘來了一般。」再過個幾年,她娘不用買只九官鳥就有學話丫鬟了。

  「奴婢是擔心小姐才這樣,就怕你掉一根毛、擦破一點皮,奴婢的用心良苦小姐完全感受不到,小姐太讓人傷心了……」輕霧越說越激動,好似一片碧血丹心被辜負了。

  「停——我說一句你頂十句,到底誰才是小姐?」不把主子的威嚴拿出來,都要爬到她頭頂上種草了。

  「小姐……」小豬似的一張圓臉帶著小小的委屈。

  「我要沐浴了,你先出去。」李亞男的身材雖然還未發育,可是她還是想保有隱私。

  剛穿越來這個莫名其妙的朝代時,她實在受不了這年代簡陋的洗漱方式,又讓她看出了她娘有多寵她,所以她要她娘在寢室旁多加一間浴室,弄了上等的紅檜做了個人可以躺在裡面泡澡的澡盆,大小足以讓她用到成年,就算多個人和她一起泡澡也不嫌擠。

  廚房送來兩大桶熱水,兌了冷水後,李亞男以腳尖試試水溫,確定溫度剛好,便卸衣入水。

  和現代生活質量一比較,這年代差得不只是十萬八千里,任何她認為便利的物品在這裡都嚴重缺稀,她必須很用力地往腦子裡翻東西,看看有什麼她能用卻不引人注目、不驚世駭俗,畢竟她才「九歲」,太過早慧便是妖。

  像她手中的澡豆便是出自手工肥皂,前世做過一次還有些印象,但要做成成品也不容易,所需的材料不盡相同,她反覆地試做了幾回,失敗了七、八次才終於成功。

  如今她能做到的是在皂基中加入花瓣增加香氣,已有十數種帶著茉莉、梔子花、月桂、菖蒲、海棠、月季、蘭花等香氣的成品,她沒打算販賣,只留下幾種自用,其它都送人了。

  木秀於林,風必摧之,她懂得藏拙的道理,除非日子過不下去,她絕不把在現代所知的事物用於這個朝代,人不怕地貧土瘠,就怕樹大招風,你有而別人沒有,患紅眼症的人只多不少,自家後院著火了不管不顧,只專注在別人家的一畝三分地。

  若是不論孫子逸這個「仇人」,她現在的生活簡直是活在水裡的魚,優遊自在,有人餵食、有人呵護備至,缺衣少食的事不會在她身上發生。

  下田?那更是滑天下之大稽,她爹娘再苦也苦不到女兒。

  說起來李家的祖祖輩還是京裡的富貴人家,先祖有個國公封號,然而一代代傳了下來已降為二等候,他們這一支算是南陽侯旁支,兩家早已不相往來。

  事實上李亞男的祖祖輩是庶出,嫡母手段厲害,容不下庶子,早早把已成年的庶子分出去,隨便打發一些銀子和一間小宅子,以及巷弄內的小鋪子,以這樣苛刻的條件根本無法在京城生存,又有嫡出的有意無意的打壓,這些先人們只好忍受著屈辱,賣掉宅子和鋪子從京中遷出,落腳在民風樸實又開銷低的桐城縣。

  這一待就是近百年,老一輩的都不在了,只有供奉在祠堂的族譜記載著許多過往,欷吁曾有的榮光。

  在這些年間,他們置地蓋屋,用僅有的銀兩改善窘困的生計,而後又因為老祖宗什麼也不會,只會大家做派的鑒寶,索性開了一間當鋪做為營生。

  可是不知是時來運轉還是逆天的好運,當鋪剛開沒多久便遭逢連年的天災戰亂,很多逃難逃荒的人家便將家中貴重物品一一典當,以做為一路上躲災避禍的盤纏,因此那兩、三年,李家當鋪收到的典當品可用堆積如山來形容,差一點把他們那一點點資金給拖垮。

  但是運氣一來誰也擋不住,就在山窮水盡、準備關門之際,仗打完了,逃難的百姓都回家了,面對滿目瘡痍的家園,大家著手重建災後的城鎮,添物置品填滿家宅。

  當初以死當價錢收入的古董、字畫、毛皮、器皿等,一轉手的淨利竟有百倍之數,還一物難求,人人競標。

  一夕之間,李家當鋪躍升桐城縣第一當鋪,所典當物品價格實在,轉手賣出也物超所值,眾所誇耀,一時風光無限,晉陞為富商行列。

  只是這一家子人個個是濫好人,見不得別人受苦,窮苦人家一上門典當,一條破得不能再破的棉被也收,所以當鋪的生意一直持平,賺得不多,只求不虧本。

  到了李亞男父親手裡時,她家的財產有良田百畝、兩間租給人的鋪子、一間每個月賺兩、三百兩的當鋪,李家一向子嗣稀少,一年收入數千兩夠他們稍微揮霍了。

  所以李亞男不須為銀子發愁,自然也不會想到其它生財之道,她只要守著當鋪就有銀子花用,哪犯得著苦著臉找財路,當鋪千金當之無愧,只要別人不來找她麻煩。

  一說麻煩,麻煩就來了!

  「妹呀!快出來,發生大事了,天大地大的大事!天要塌下來了,你快去阻止呀……」啊!怎麼有水往他臉上潑?

  剛穿上榴花繡邊的蓮青色衣裙,李亞男的三千青絲還濕答答的滴著水,她正要拿起擱置在一旁的長方巾拭發,誰知門外傳來急吼吼的喊叫聲,她趕緊將衣襟拉攏,拾起葫蘆瓢舀了一瓢洗澡水往外潑,好讓她光長個子不長腦子的兄長知曉男女大防,她長大了,不再是他三歲大、長著兩排小乳牙的妹妹。

  只可惜她這個哥哥長了一顆榆木腦袋,一心只能一用,不能分心,心裡掛念著某件事就只記得那件事,其它枝枝節節進不了他的腦子,老實到近乎遲鈍。

  「阻止什麼?你沒頭沒腦的胡亂喳呼,誰曉得你說的是人話還是鬼話。」他都十二歲了還這麼不穩重,這個家以後要靠誰?

  「妹呀!你怎麼還有閒情逸致照鏡子?咱們家要出大事了,指不定你日後的嫁妝也沒了。」

  「什麼大事?」李亞男眉心一蹙,但仍專心把濕發擰乾,身後站的是用乾布巾為她擰發的輕霧。

  「叔叔他……他要出家當和尚!說什麼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亡,他要在佛前贖罪,以慰亡者。」

  李亞男倏地一怔。「爹娘沒阻止嗎?」

  「怎麼沒有?爹苦口婆心的勸著,娘抹著淚要叔叔再想想,不能意氣用事,可是叔叔根本不聽勸,還說不能一死以謝佳人已是大過,豈能在紅塵俗世中苟活……」當了和尚就不能娶老婆,叔叔這一支的香火就斷了。

  又是孫家人,真是陰魂不散,肯定是那一家人又跟叔叔說了什麼,才使得他好不容易平靜的心湖又起波瀾。

  「跟我來。」

  輕霧邊小跑步邊幫主子扎兩條小辮子,還未全干的髮絲黑亮如墨,她編得很順手,用粉色髮帶繫住。

  倒是大少爺李明桐高出兩名小姑娘一個頭有餘,走起路來卻沒她倆快,兩人都出了小花園往正堂走去,他的腳才跨向月洞門的門坎。

  「叔叔,你是六月韭黃割了一茬又一茬,怎麼也不消停,你是想看我們李家因你一人敗了不成?」不說重話不驚醒,非得一棒子敲下,把一堆豬糞的豬腦袋打掃一番。

  李茂生萬念俱灰,抖顫著灰白的唇,一句話也不說。

  「女兒呀!你來得正好,趕快勸勸你叔叔,他這牛脾氣一犯,真正拉不回來……」實在教人頭疼。

  「心肝兒,好好罵醒你叔叔,他真的太糊塗了,和尚能隨便當的嗎?他今天出了這道門,剃光三千煩惱絲,明日准有人指著我鼻頭啐我一臉痰,說我這做嫂子的容不下小叔子,非要把他趕出門,逼他落髮為僧……」這才冤。

  看到爹娘如獲救星般的走過來,李亞男也想苦笑了,他們兩人加起來都五、六十歲了,居然指望年僅九歲的她來解決這件棘手的事,這對父母也當得太輕鬆了。

  「爹,你去準備一根繩子,娘,你把門閂拿好。」非常時期就必須用非常手段,人都是犯賤的。

  「喔,好勒!你要繩子做什麼?」家裡沒養豬,不然用來綁豬剛剛好。

  「女兒,門閂有點重……」她婦道人家拿得沉手。

  「叔叔若執意要走出家門,就用繩子綁住他,如果他還是要走,直接用門閂打斷他的腿。」看他還走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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