賣麻花的漢子被那撒嬌的柔軟嗓音喚得渾身酥軟,眼睛都笑瞇成了一條縫。「沒關係、沒關係,看你要吃多少,大哥我請客!」
孔聿臉色一變,趕緊上前。
「多謝您的好意,不用了。」他對小販歉疚一笑,扯了莫子歡轉頭就走。
「放開我啦,放、開、我!」不管怎麼掙就是掙不開他的手,莫子歡雙頰氣鼓鼓的,只能任由他拉著走。
她真不該相信一個書生的,他只有在第一天有求必應,後來就開始會跟她討價還價,還會念一大堆煩人的話,叫她要跟男人保持距離、要珍惜自己、要愛惜食物——可惡!她都會背了!
孔聿直走到角落才停下,一回頭,眉宇已經擰起,看起來不是很高興。
「要什麼直接跟我說,你別再用這種方式找人請你了,這樣會給人很多遐想。」還主動摸上男人的手臂,瞧那漢子笑得有多心花怒放?
「我說啦,」要不是因為打不過他,她早就一腳踹去。「結果你說什麼?不、行!那我只好自食其力,又有什麼不對?」這也不行、那也不行,他很難伺候耶!
「你那不是自食其力,是騙!」自食其力被她拿來這樣解釋,古聖先賢都會在墳墓裡搖頭。「而且我不是不讓你買,你若真的會全部吃完,要什麼我都會答應,但是你……」
「說夠了沒?」莫子歡打斷他,雙手環胸,腳尖不耐地用力點呀點的。
當然還沒!孔聿繃緊下顎,把這聲大吼連同滿腔沒說完的話硬生生嚥下。
他這不是退讓,也不是寵溺,而是因為他知道就算再說上一個時辰,她依然會是這種頑劣鄙夷的態度,然後就撂下狠話——
「你如果看不慣,咱們現在就各走各的。」
就是這句話,兩天內他聽過好幾次了。這教他怎麼再跟她說下去?說再多都只是白費他的力氣。孔聿歎了口氣,揉了揉抽痛的額角。
慢慢來,不要太操之過急,一開始先戒除掉她用美色誘騙東西的習慣就好,觀念的部分再逐漸潛移默化,她的個性火爆又沒耐性,硬碰硬是沒有用的。
「你要麻花還是驢打滾?選一個。」他妥協了,不過並沒有全盤讓步。
「都要。」莫子歡抬高小巧的下頷,神色傲慢。惹她生氣還想用其中一種就打發她?門都沒有!
這是打蛇隨棍上嘛!孔聿好不容易壓下的火氣又開始冒了起來。「你吃不完的。」
「你管我?」對,她是吃不完,氣都被他氣飽了,但要是真依他的話只選一個,不就表示他以後可以這樣吃定她?「不然各走各的嘛!」跟著他是有吃有住沒錯,但她有本事可以照顧自己,根本不需要這麼委曲求全。
又聽到一次。孔聿再歎口氣,頭還是很痛。
「老天爺把優點全放在你的皮相上了。」他不禁感歎。在她身上,他充分體會到世上沒有十全十美的人。
「這叫金玉其外、敗絮其內,我被罵過,我懂。」什麼事都很容易引她暴跳如雷,在面對他的暗喻時不但一點都不在乎,反而還會自我嘲諷。「還有下流、隨便、淫蕩、不知羞恥,這些你也可以拿來用。」
孔聿原本被她的話逗笑,但一聽到後頭,沈下了眸色,慍怒和不捨盈滿了黑湛的眼。
他猜不透她的過往。短短兩天的相處,他已將她看透,她很好懂,雖然個性帶刺,卻很好懂,但只要提到她的故鄉或是家人,她就直接閉嘴,完全不願多談。
他可以感覺到她會那麼容易動怒,是因為怕極了被剝奪自由,不管是肉體或心靈上的,所以只要稍微對她叮嚀,她就嗤之以鼻,對她耳提面命,她就激動得像有人拿刀在剮她的肉。
偏偏當真的批評到她的個性時,她反倒一笑置之,而且從她的反應看來,像是那些批評她早已聽得麻木。
她之前過的到底是什麼樣的生活?為什麼會有人用那麼重的字眼罵她?她不以為意,是因為習慣了,還是她根本不覺得自己是錯的?到底是誰把原該慧黠活潑的她教成這個樣子的?!
見他一直沈默地看著自己,莫子歡覺得不耐煩了。「欸,你到底買不買?」他該不會是在想什麼長篇大論來對付她吧?要是他敢再多說一句,她就要當場掉頭走人。
望進她那雙充滿生氣的眼,孔聿察覺自己競動怒了,氣害她變成這樣的始作俑者。他徐緩呼息,抑下心頭的煩躁。別急,離京城還有段路,再相處久一點,她或許就會卸下些微的防備,讓他探知原因。
「買。」他揚起溫和的笑,眼中的情緒已經斂去。「在這裡等我。」
莫子歡看著他走進人潮,心思開始轉動。
趁這個機會離開吧,這裡人這麼多,他找不到她的,這樣她就不用再聽他說那些廢話了。有股聲音這麼說道,催促她邁開腳步。
留下吧,他其實沒那麼討人厭,雖然會管她,但也懂得適可而止,像他現在不也去買麻花和驢打滾了?要是離開了,上哪兒找這麼好使喚的人?另一股聲音跟著響起,拉她停下腳步。
莫子歡咬唇,紛雜的心音讓她不知該如何取捨,向來動作總是比心思還快的她,難得有這種猶疑不定的時候。
結果在她還來不及下決定時人已經回來了,她因錯失機會而懊惱,卻又有點因不用取捨而微微鬆了口氣。
「我兩種都買了,時候不早,路上邊走邊吃好嗎?」孔聿晃晃手中的紙包,知道命令的語句會讓她不高興,聰明地把建議換成了問句。
「走吧。」她立刻領頭先行。
孔聿微笑,把紙包收進包袱裡,跟在她後頭往城門的方向走去。看吧,只要懂得如何避開她的禁忌,她比什麼人都還好商量。
只是——他無聲喟歎——有些時候他必須明知故犯,即使會觸碰到她的禁忌,他還是得做,否則是非對錯她將永遠都不會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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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城鎮,他們就一直走,晌午時路經一間飯鋪,在那裡用過午膳後,稍做歇息又繼續前行。
一路上,孔聿試著起頭閒聊,但莫子歡不是冷冷地用簡單幾字堵了回去,就是相應不理,所以兩人並沒說太多話。她又不像他獨自行走時會悠閒地觀看風景,有了她加入,腳程反而比孔聿自己一個人走時還快上許多。
走了一陣,莫子歡突然想起早上離城時要他買的點心到現在都還沒吃,頭也不回地揚聲喊道:「我要吃驢打滾。」早上看到黃澄澄的一片,讓她很好奇,不曉得會是什麼滋味?
「等一下,」孔聿在包袱裡翻找,找出那個紙包遞了過去。「拿去吧。」
莫子歡接過,興奮地拆開紙包,當她看到那一塊塊被壓得變形的黃色物體、還被擠出的豆沙餡弄得又髒又黏時,臉色變得難看,將紙包一揉,就要往旁丟去。
孔聿眼明手快地搶下,不悅地指責她的行徑:「這不是你說要買的嗎?你甚至連吃都沒吃!」
「那種噁心的樣子我怎麼吃得下去?」莫子歡嫌惡地吐吐舌。「什麼驢打滾,根本就是驢大便吧!」
被她這麼一說,那他還要不要吃?孔聿不知該氣還是該笑。雖然……還真的挺像的。「這種東西本來就很容易壓壞,但味道還是一樣。」他勉強板起臉,忍著沒笑出來。
莫子歡翻了個白眼,擺明沒將他的話聽進去。「給我麻花。」
「先吃掉驢打滾再吃麻花。」孔聿拒絕。他可以猜想得到麻花到了她手上會有什麼下場,與其兩種都被毀了,倒不如逼她接受其中一個。
「我不想吃驢打滾!」討厭被人逼迫,莫子歡上前想搶走那個紙包丟掉,卻被他舉高讓她碰不到,她轉向去搶他肩上的包袱,同樣也被他用高舉對待。「手、放、下!」她氣得去攀他臂膀,想用全身的重量把他的手拉下。
她幾乎整個人靠在他身上,少女的幽香竄入鼻際,孔聿一驚,意識到她軟馥的曲線緊緊貼著他,臉驀地紅了起來。
「你快放手,別這樣貼著一個男人!」他惱聲喝道,分不清是氣她的行徑,還是氣自己竟開始心猿意馬。
「怎樣,你怕啊?」看出他的侷促,莫子歡嬌笑,不但沒放,反而更加和他緊密相貼,還踮起腳尖附在他的耳旁輕吹了口氣。
酥麻的感覺自耳畔往頸際向下擴散,孔聿呼吸凝住,一時之間只能怔立原地,耳際突然被一股溫暖包圍,發現她竟輕咬著他的耳垂,他大駭,立刻推開她,活像踩到蛇一樣迅速跳離三尺遠。
「別這樣!」孔聿搗住耳朵氣急敗壞地大吼,臉完全脹紅。「現在是光天化日之下,這裡還是官道旁,隨時都會有人經過,你竟然、竟然……」他氣得說不出話,心跳和呼吸都紊亂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