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只交代阿民說治好眼睛就回去,我都不知道你什麼時候才會回來?」
「你在詛咒我嗎?」
「不管你能不能治好,我都要陪你。」
兩個人像各說各話,最後是齊治國的話讓平天下閉嘴。
他在沙發坐下,依然眉頭緊鎖。她實在看不出來他在想什麼?
「天下……」她在他身前蹲下來,拉起他的手緊握在胸前。
他沉默了一會兒,忽然道:「聽阿民的形容,你好像變得很醜。」
原來他還在想著阿民說的話。
他伸手摸索,慢慢摸上她的臉,兩手輕輕摸著她的眼,她的鼻,她的嘴……摸到她頭上的紗布,他遲疑一下,放下手來。
她始終注視著他,看見他專注地摸著她的臉,仔細地感覺她是否真有改變,他卻在幾乎碰觸到她頭上的傷口時收手了,臉上匆匆掠過一絲落寞。
她拉住他的手,起身坐在他的身旁,兩手環抱住他。
他任她抱著,沒有動作。
她卻心滿意足地依偎在他的懷裡,嘴角彎彎地閉上了沉重的眼皮,頓時感覺到一陣睡意來……
「……阿國?」聽到她均勻的呼吸,才發現她睡著了。
想起阿民說她幾天沒有睡,他伸手抱住了她,就讓她睡在他的懷裡……
阿民說的,是不是真的?
真的……她也開始需要他了嗎?
這十多年來,每到冬天他就盡量趕回去,只為了……
哪怕她平常都不需要他,沒有他一樣活得自由自在,至少在冷冷冬夜裡,她的雙手會緊抱他,需要他的體溫……
就為了她這點「需要」,他常常飛車趕回去。只要每天早晨看到她睡得心滿意足的笑臉,他就更加得意和神氣……
以為是她需要他,他才趕回去。
直到生死一瞬間,性命交關那一刻,腦海裡一幕幕匆匆交錯而過十幾年來與她相處的點點滴滴,他才頓悟根本不是那麼回事——只是被她需要,就心花怒放的人是他,看到她的笑容,就神采奕奕的人是他。
這十幾年來,支撐著他在外頭埋首打拚的人,是她。
他是那麼愛她。
他卻傷害了他最愛的女人。
第8章(1)
「嗯……」她張開眼睛,發現房內開了一盞小燈,感覺很溫暖,窗外已經落入黑夜之中,她的腰間橫著一隻長臂,背後緊貼著男人的體溫。
他看不見,這盞燈一定是為她開的……他開這盞燈,他心裡是怎麼想的?而她每次都把燈關掉,是想跟他處在同一個世界裡。
她彎著嘴角,心裡很平靜,繼續閉上眼睛睡,拉著腰間那隻手,無意識地玩起他的手指來。
忽然之間,他的手指抓住了她的手,不讓她玩弄。
「……我吵醒你了嗎?」她張開眼睛。
「你不是睡飽了就故意吵醒我的嗎?」他帶著濃濃的睡意哼聲。
她笑著轉過身子,看著他。
他還閉著眼睛,打算繼續睡。
她看了一會兒,開始摸著他的臉,輕拉他的臉皮,揉著他的鼻子,玩他的眉毛……
「你就是不讓我睡了?」他很睏,這幾天不是只有她睡不好。她白天在他懷裡睡了很久,晚上又早早就上床睡,他……有一堆事忙,可沒像她這麼好命。
她兩手捧著他的臉,輕輕吻上他沉重張不開的眼皮,吻他英挺的鼻子,親他光滑的臉,最後兩片嘴唇貼上他的嘴……
他終於清醒張開眼睛,多麼渴望看見她此時此刻的表情,瞭解她的心情,他卻是面對一片黑暗,看不見她。只有唇間依然緊貼著她的柔軟唇瓣,讓他相信他不是在夢裡。
「天下……我想要你。」她捧著他的臉,看著他的眼睛,心兒怦怦跳,羞紅著臉說。
她緊張看著他的表情,他的反應,他卻像是沒有聽到她的話,一點表情和反應都沒有。
「怎麼了,你不是想要我嗎?」他嘶啞地開了口。
她才發現原來他是在等她。
……她以為他會更主動一點的。
她看著他,緩緩閉上眼睛親上他的嘴,捧著他臉的兩手慢慢滑下來,有些緊張,有些遲鈍地幫他解開一排睡衣扣子……
她的手在他身上游移,當她摸到他強烈的心跳時,她感覺停在她腰間的手收緊。
他內心無比的激動,只是聽她主動開口說她想要他,他就全身血脈債張,熱血沸騰!
她一定不知道這句話對他來說有多重要,他逃過死亡邊緣,卻自私地一再把她留在身邊,直到她在他的面前撞得頭破血流,他卻伸手摸不到她時,他才決心要放手離開她。
他以為只要他離開,就能還給她原有的生活。
沒想到他還沒離開,她已經來找他了。
才短短三天,她瘦了、憔悴了,他卻不知道她是因為受傷,因為擔心他這個瞎子無法一個人生活,還是……真如阿民所說,她真的需要他了,不能沒有他了?
過去總是他強迫她,向她要求,這十多年來,她是第一次主動開口說她想要他,她的聲音是那麼軟柔好聽……
她摸到他劇烈的心跳,應該明白他多麼渴望她,他賭上這一次,她能接受他的話,他就繼續握住她的手,這是他們最後的機會了……
是他離開前夕最後的機會——
當她笨拙地把舌頭伸進他嘴裡時,他再也克制不住瘋狂的慾望,他抱住她,翻身壓在她身上,狂烈地把她吻了一遍又一遍……
她全身都熱了,不知不覺衣服在他的指間褪下,緊接著他吻遍了她全身,她心跳得好快,緊緊咬著唇瓣,不停在心裡喚著他的名……
天下,天下……
他是她的丈夫,她的天下……
她一個人——
當他在她的身上點起火,讓她陷入瘋狂想要他的情慾時,同時也挑起她只想一個人佔有他的獨佔欲,卻在這瞬間,無端端扯起內心深處的疼痛,她想說他是她的丈夫,她的天下,她一個人的天下!她卻連在內心吶喊的信心都沒有……
原以為經過這兩年,事情都已經過去,以為她已經能夠重新接受他,原來不是這麼容易,埋藏在她內心深處的頑強抗拒,固執不肯輕易妥協的一面,在他正要進入她時,狠狠地推開了他——
她兩隻手抵在他的胸膛,不願看見腦海裡的那抹身影就像此時此刻一樣和他重迭,她猛然張開眼睛!
她張開眼睛,對上了他黑漆漆無焦距的眼神,和他一瞬間被打入地獄的表情,她內心一陣刺痛,慌亂地想再把他抱住——
她的兩手來不及抓住他,他已經翻身下床去了。
「天下……」她趕忙起身,她想說,再來一次,她絕對不會再推開他,但她真的不會了嗎?
她心跳著彷徨遲疑,但她卻很清楚她再也不要和他分開,她起碼應該告訴他這一點,她開口正要說——
「我到樓上去睡。」
他淡然丟來的話語,令她感覺到前所未有的冰冷,凍得她到嘴邊的話又縮了回去,看他摸索著套上衣服的背影,她全身一片冰涼,直到他關門離去好久了,她都還坐在床上發呆。
她以為她已經能夠接受他了,沒想到……
天下大概也曉得了,她的身體比她誠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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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一亮,她就趕緊起來做好了早餐。
一整個晚上,她都不停在想,在她推開他時,他如果是像往常一樣拿他的毒舌酸她,甚至拿他說風是雨的脾氣轟得她屍骨無存,她心裡都會好過一些。
叩、叩……
「天下,你起來了嗎?吃早餐了。」她到樓上敲門,等了一會兒,沒聽見半點聲音,她才拉開門把……
二樓的主臥室比樓下房間寬敞許多,兩面的落地窗簾拉上了,半點不透光,唯一的光線從她打開的門傾洩而入。
她看見床裡的男人翻了個身,緩緩張開了眼睛。
「天亮了嗎?」他狐疑地問。
「嗯,可以吃早餐了。」聽見他還肯開口跟她說話,她不安穩的心慢慢歸位,偷偷鬆了口氣,笑著走進來。
平天下坐起身。
「你要到樓下換衣服嗎?還是我幫你拿上來?」她笑著問他,到另一頭幫他整理被子。
他沉默了一會兒,忽然開口說:「阿國,我確實抱過直羽。」
她拉起被子的雙手僵在半空中,看著他嚴峻的側顏,彷彿這時才肯定他說的話,而臉上的笑容立刻被狠狠給打掉!
他跟辰直羽的關係如何,那時在醫院裡,她從辰直羽的神情中就已經知道了……
原來早已經知道的事實,從他的嘴裡親口說出來,竟是如此殘酷!好像被他空手掏出了心臟,眼看著他把她的心摔碎成一地,而她卻只能看著他失明的雙眼,甚至無法哭出聲來。
她白了一張臉,倏然掉了淚。
「……為什麼現在還要說這個?」她已經一點都不想聽了……好不容易她想記著他這一年來和他重新開始。
「在一起十多年,你曾經在乎過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