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天,裴杉宇一直在躲著她,上班時藉口忙設計和開會,一下班就腳底抹油,溜得不見人影。她真的根想跟他談一談,無奈之下,她只好來這裡找他。
「小魚兒啊,他在經理室幫我數錢。」
「數錢?」許諾瞪大眼睛。
「是啊,今天會計生病了,我對數字最不感冒了,但是酒吧的賬目不每天清算又不行,所以就拉他給我做苦工。」
「喔。」許諾覺得心頭澀澀的,聽琳達的口氣,兩人關係匪淺,恐怕還在男女朋友之上。
「臉色變得這麼難看,吃醋了?」
「才沒有呢。」
「哼哼,死鴨子嘴硬。好了,老實告訴你吧,」琳達像趕蒼蠅般揮揮手。「我和裴杉宇根本不是你所想的那種關係。」
「咦?你們不是男女朋友嗎?」
「雖然那臭小子一張臉長得還不賴,不過,就算他再帥再拽,我也不可能跟自己的親弟弟搞亂倫啊。」
「什麼?你們是姐弟?!」許諾頓時僵化。
「SHOCK了吧,哈哈哈……我想那小子肯定死也不會告訴你。琳達是我的英文名,我的中文名是裴杉琳,千真萬確。」
「可、可是……他從來沒有提過……」許諾頓時想起他們在公司頂樓的對話。
「他甚至還故意讓我誤會,他為甚麼要這麼做?」
「你到現在還看不出來嗎?」琳達,不,裴杉琳盯著她。
「什麼?」
「你可真遲鈍,唉,算了,指望你自己領悟是IMPOSSEBLE啦,我發善心告訴你吧,這可是他天大的秘密喔,千萬別說是我洩露給你的,否則他會殺了我。」裴杉琳朝她勾勾手,後者乖乖湊上來。
「別看那小子平時又臭屁又拽,實際上,人家是開天闢地古往今來第一純情男!他在唸書時就對你一見鍾情,喜歡你喜歡得不得了。但他又沒有勇氣向你表白,所以只能像現在這樣裝瘋賣傻在你身邊陰魂不散。明白了嗎?」狠狠喝了一大口水後,裴杉琳滿足地抹了抹唾沫橫飛的嘴巴,拍拍許諾僵化的肩膀。
「喂,你還好吧?」
許諾的臉上一陣青,一陣白,然後,牙齒間發出猶如身處冰天雪地時的劇烈打顫,喀喀作響。
「你、在、開、玩、笑?」
他喜歡她?哈,就算天上掉下一百萬,正好掉到她腦門上也沒有這麼荒謬。
「我就知道你肯定不會相信。如果你覺得當它是個玩笑會開心些,那就當它是個玩笑好了。」
裴杉琳一臉平靜地喝著水,許諾狐疑地盯著她。「你說的到底是真的,還是在騙我?」
「騙你對我有什麼好處?」
也對。
「可是……我真的沒辦法相信……」
那個一天到晚只會嘲笑她的死魚,居然喜歡她?開什麼玩笑!但凡一個男生喜歡一個女生,哪個不會把女生當成寶般捧在掌心,只有他,拿她當泥般踩在腳底,踩完不夠,還會指著她的糗樣哈哈大笑,並在日後有事沒事就拿出來刺激她。如果這是裴杉宇喜歡一個人的表達方式,那也未免恐怖了點。
「反正我已經告訴了你這個天大的秘密,作為那小子的姐姐,我已經仁至義盡。信不信在你。你也可以當面向他證實,不過我打賭,他絕對不會承認。我只是不想你們後悔,更不想讓有情人錯過彼此。」末了,裴杉琳以超認真的表情冒出這麼一句。
許諾去經理室找裴杉宇。打開門,看見是她,裴杉宇明顯地一怔。
「我來找你。」許諾直視著他。
「進來吧。」
裴杉宇的表情跟平時截然不同,沒有半點嬉皮笑臉,反而有著說不出的凝重和滄桑。他淡淡地看她一眼,打開門。經理室裡堆著厚厚的帳本,裴杉宇似乎無視她的存在,一屁股陷進沙發裡,點燃一支煙。
「找我有什麼事?」
經理室的隔音效果極好,一關門,整個世界立即安靜下來,彷彿只剩下他和她。
許諾一步步走近他,走近那個曾經令她覺得討厭無比,現在卻一看到他就喜歡到連胸口都疼痛欲裂的男人。原來討厭和喜歡只有一線之隔,他們一路走來的情景歷歷在目!許諾不禁百感交集。一起相處這麼久,相識這麼長,到現在才發覺生命裡的真命天子是他,上天是不是太會捉弄人了?
「有個問題,我一直想問你。那年聯考後,你明明可以跟我進同一所大學,為什麼一聲不吭就跑掉?」
第一句話,她就開門見山。
「我厭倦了那種枯燥乏味的制式課程,想出去走一走。」
「真的?不是為了逃避我?」
「琳達跟你說了些什麼?」他的神情凝重起來。
「到現在你還叫她琳達?是不是故意要讓我誤會,為甚麼不告訴我你們是姐弟?!」
就知道這個老姐靠不住,果然把他出賣了。看她一臉非要問個究竟的神情,裴杉宇暗暗下定了決心。
「你到底想知道什麼?」
她放下自尊來找他,他卻一臉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樣子。
許諾感到一陣心酸,忍不住說:「我只想知道一件事,你……到底有沒有喜歡過我?」
這個問題,她早該問他啊,多少往事,在此刻一齊湧上心頭……
——在正式找到男朋友之前,把我當成備用胎吧。
——有的養花人,明知自己根本養不好花,哪怕他再喜歡那朵花,到頭來也只會令它枯竭而死,所以他會放棄自己的獨佔欲,僅在一邊靜靜看著那朵花生長,對他而言,只要那樣就夠了……
過往一切歷歷在目,沒錯,他是喜歡欺負她,氣得她跳腳,可是背後卻藏著沉默的關懷和溫柔。他雖然表面上看她什麼都不順眼,卻沒有人比他更瞭解她,只要在一起就有說不完的話,在他面前,她從來都是那麼自然,根本不需掩飾自己。
她出糗難過時,總有他陪在身邊。她還記得校園綠蔭下的初吻,他兩夜飛奔而來的焦慮,除了他,今後還有誰肯為她風裡來雨裡去?
在這一刻,許諾的內心愈發清朗了,原來裴杉琳並沒有騙她,更不是在開玩笑。
他喜歡她,他的確喜歡她!卻一直不肯讓她知道,為什麼?
一陣無形的颶風吹亂了她的內心。
裴杉宇皺眉,一臉前所未見的既疲倦又無奈的表情,長久的沉默把她的心深深揪緊了。
「為什麼不回答我?如果你不回答,我就替你回答。你喜歡我!其實你是喜歡我的!難道不是嗎?一直以來……你都很關心我,是我自己太傻……」說著說著,她的淚水幾乎奪眶而出。
「不,真正傻的不是我,是你!是你一直處處隱瞞,所以我才會蒙在鼓裡。為什麼,你要讓我變成這樣一個傻瓜?」許諾抓住他的手指,對方指尖傳來的熱度,令她心臟一陣炙痛。
她那麼激動,愈顯出他的冷漠,這令她悲哀。那橫直在他倆間的障礙是什麼?
「你說話啊,看著我的眼睛!承認喜歡一個人,就這麼難嗎?好,你不說,我說。其實,我也喜歡你……」
「夠了!」裴杉宇皺著眉,厲聲打斷她。「夠了,許諾,不要再說了。」
裴杉宇銳利的眼眸猶如暗夜之焰,深深炙痛她的心魂。一股莫名的悲傷倏地湧上心頭。
都到了這個地步,他還在保持沉默,為什麼,僅是吐露喜歡這幾個字,竟會如此困難?顫抖著嘴唇,她凝視著他,淚眼模糊。
「不要再問我了,這裡……並不如你所想的,其實它什麼都沒有……」裴杉宇深深按住自己的胸口。「如果你想從我心裡挖掘出什麼,很遺憾,你最終挖到的,將只是一具腐臭不堪的白骨!」
「忘了剛才的一切,我也可以當作什麼都沒聽到,否則,我們連朋友都沒得做。」
「為什麼……」她真的不懂啊。
他不答,兀自站起來。無視她朦朧的淚眼,拂袖而去。就像一匹受傷的野獸,快得連她都阻攔不及。
所以,她只能眼睜睜地,看他消失在她的視野裡。
第八章
心慌意亂的許諾。找到唯一能解救這段感情的救星——裴杉琳。
「告訴我,到底是怎麼回事?」
「不要急,坐下來喘一口氣,我會把一切都告訴你。」等許諾冷靜下來,裴杉琳輕歎了一口氣。
「其實……這是一個關於仇恨與寬恕的故事。」
「仇恨與寬恕?」好沉重的話題。
「這是一個充滿了悲傷的獨佔欲故事……」
故事,就這樣述說著——
「從前,有很親密的一家人,小男孩,姐姐和媽媽,三個人一起相濡以沫地生活著。沒有爸爸,他很早就因病過世了。
薪資微薄的媽媽獨力撫養他和姐姐長大,日夜操勞,含辛茹苦,小男孩看在眼裡,發誓要好好唸書。長大後賺多多的錢,好讓最愛的母親可以不再這麼辛苦。
小男孩非常孝順他的母親,也很乖很懂事,小小年紀,就像一家之主,媽媽和姐姐都非常欣慰。那時候,生活雖然艱苦,但一家人和樂融融,過得很幸福。直到一天,有一位叫李衛康的男人,走入他們的家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