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後宮的事情如今已經輪不到你來插手了。」聖慕齡的目光一沉,鷹隼般的利眼挾著一抹詭異的光芒,刺向她心裡,「還有一件喜事也要告訴你。今晨在朝廷上,群臣勸婚丞相。諸位大人的家中閨秀都紛紛被提出來候選,那議事的場面啊,真是千古奇觀!也就只有我們的丞相大人可以有這等本事,把朕的朝廷變成了為他保媒拉牽的地方。」
她一震,隨即點破,「這是陛下的授意吧?沒有陛下暗示,群臣怎麼敢在朝廷談論丞相的私事?」
「就算是朕的授意好了,那你知道丞相怎麼回答的嗎?」
賀非命很自信地笑道;「這有什麼難猜?以他的脾氣,就算不是拂袖而去,也必然是當場拒絕。」
聖慕齡放聲大笑,「這一回你終於猜錯了!」
她急忙看向令狐舞人,想在他那裡尋找到真實的答案。
他避開她的眼神,說道;「七哥已經同意了。」
什麼?她霍然起身,而聖皇還在得意揚揚地繼續說;「朕為他指婚幽州王的女兒,此女才貌雙全,與丞相大人是絕配。」
「他,真的同意了?」她感覺到自己的牙齒在打顫,手腳冰冷。
聖慕齡說;「不信的話,你現在就可以去令狐府看看,朕命他三日後成婚,現在家中大概已經開始……」
話末說完,她已經衝出門去。
他收斂起放縱的笑容,幽幽一句,「女人就是沉不住氣。」
令狐舞人遲疑了片刻,突然也抽身走出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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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恨,真的很恨!她「死」了不過才剛一個多月,那個人居然就背棄了她心中對他最後的一點希冀,決定娶別的女人。
不是說沒有什麼女人可以和他並肩而行嗎?他等了二十七年的人,原來竟然可以那麼輕易地找到?
那麼她所做的這一切,在轉眼間就成了荒唐的笑話、虛幻的泡影了?
她不甘心!不甘心!
如果他心裡有她,為何不像他卜算別人的命運一樣,卜算一下她的人生?難道他卜算不出她其實只是假死?只是為了掩人耳目,是她為了能最終來到他身邊而與聖皇周旋的計謀?
「不要恨七哥。」令狐舞人如鬼魅一樣出現在她的身側,他的眼睛似乎已經洞悉了她的心事,「七哥並不是忘了你。但死人不應該妄想讓活人永遠記得你,還為了你守身一輩子。」
「他為什麼不算?」她將自己的不滿喊了出來。
然而他說的話足以讓她震驚,「天下人,七哥都可以算,唯獨有兩個人,可能是他算不出來的。」
「誰?」
「你,和他自己。」
這就是他當日不知自己會身處險境的原因?也是害她辛苦謀畫的詐死之計,至今都沒有被揭穿的「幸運」之處?棋差一招!
但是,但是她明明算過自己,與他是五十年爭鬥不休的對手。五十年啊,漫漫人生路上,他的身邊一直有她,難道不是嗎?難道她也會算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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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狐府中張燈結綵。聖旨頒下之後,他居然這麼快就準備親事了?
賀非命氣得臉色蒼白,抬腳就往裡闖。
門口的侍從攔住她的去路,她怒視對方,質問道;「知道我是誰嗎?」
侍從被她的氣勢嚇了一跳,本能地回應,「你是誰?」
但是不等她回答,令狐舞人已經出現在她的身側,悠悠地說了一句,「她是櫻妃。」
不理眾人那如白天撞鬼一般的驚恐表情,賀非命直衝進去,大步來到正廳,抬起眼,看到正廳中懸掛的一個花球,鮮紅的顏色刺得她的眼睛幾乎要流淚。
「令狐笑呢?叫他出來見我!」她朗聲說。
令狐舞人詭譎地微笑,「見到他,你要說什麼?」
「我……」她一路怒氣沖沖地趕來,卻忽視了這個問題。見到他要說什麼?罵他負心負情?可是他何曾對她有過只口片語的山盟海誓?
旁邊有侍女恰巧向令狐舞人請示,「八少,十一少和新娘的吉服都已經送到,丞相要您一旦回來就立刻去幫忙點驗。」
「哦。」他隨口應道。
賀非命卻怔住。等等,十一少的吉服?到底是誰要成親?
她愣在原地有片刻,霍然明白,「你們騙我?」
「偶爾能騙倒你一次,的確是一件開心的事。你太激動,竟然沒有想到他就算是要成親,也會只是在丞相府,不可能回到令狐府中的道理。」令狐舞人的雙眉展開,笑意更深。「這是陛下最後的計策,他說很想看到你們一起發現中計時憤怒的表情。」
「於是你們就騙我來這裡見他?」她倒抽一口冷氣,恨恨地說;「虧我在心中還曾經想把你當作朋友。」
「朋友?不必。」令狐舞人的眼波飄向她的身後,「若是你做我的嫂子,我倒是有點興趣。」
賀非命的臉漲得通紅,頓足要走,驀然聽到身後有個熟悉的聲音,緩慢而遲疑地問;「你、是誰?」
她的雙足猶似被點住,無法挪動,連頭都不敢回,低低地回了句,「我是……鬼。」
倏然間,一雙手臂從背後將她環抱住,拉進一片溫暖的胸膛。
「就算是鬼我也要抓住你。」他的心跳好響好亂。
她滿足地靠緊他,幽長的歎息卻像是幸福的呻吟,「不,是我要抓住你。」
不管是誰抓住誰,今生今世他們都注定要糾纏在一起了。
這一場勾心鬥角、你攻我守的龍鳳鬥,到底是誰贏了?
管他呢——誰在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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棋收檀香木,
捲入畫堂東。
誰伴一曲吟落日,
與君共笑楚江紅。
勝負古今同。
番外篇
番外篇一
爺爺:
知道孫女現在在哪裡給您寫信嗎?在令狐笑的丞相府。當年您對我吩咐的話,我都已經照做,只有一件我沒有做好,就是——對他動了真心。
爺爺,您身為神算子,難道沒有算出這一點嗎?
您說他令狐家欠我們賀家的,讓我必須拿回來。我處心積慮地在聖朝隱藏了許多年,等待您所說的,他二十七歲命星最弱的時候才去見他。
但是……為何我的心會陷落得這麼快?
您一定猜到,我和他斗是一件多讓自己快樂的事情,尤其是在聖心別苑的那一夜,我本來可以逃走,卻半推半就地留下來。為何?只因我的確已經迷戀上他,我不甘心將他拱手讓給別人,寧可背負天大的罪名,我也要享受那一夜與他相守相依的幸福。
爺爺,您在天之靈,會怪我嗎?
我是不是錯了?深陷情網之中不能自拔,一陷再陷。直到去聖河救他,我已知道,我不能沒有他,他若死了,我再也沒有活下去的意義。他的命與我是維繫在一起的。
可是,我明明感覺得到他心裡有我,為什麼他不說出口?即使他可以緊緊地將我抱住,熱烈地吻我,卻還是不肯明白地表白心意,死硬著嘴來諷刺挖苦我。
既然如此,就讓他吃點苦頭好了。
我裝病,裝到最後我幾乎以為自己真的要病死,他終於姍姍來遲。我喜歡躺在他懷裡入睡的感覺,但是僅僅一夜怎夠?
陛下要借殺我的假象去試令狐笑的真心,這正中了我的謀畫,我甘心赴死,終於逃脫出那個束縛我的金色牢籠。
只可惜,等了許久,最終還是要我來找他。但是,幸好這一次他留住了我,不至於再錯過。
昨天晚上我躺在他的懷裡,心中很開心。因為這世上有女子千千萬,唯有我可以看到他的睡容。
他向來睡得很輕。昨夜他告訴我說,那是因為他必須保持警覺,防止外敵內奸的刺殺,為了聖朝,他不能倒下。於是我抱緊他,告訴他,現在這個聖朝我會幫他一起扛,所以在我的身邊他可以安心地睡,沒有人能夠傷害他。
卦象說我們將糾纏爭鬥五十年。能有五十年的日夜可以與他在一起,哪怕是爭鬥,我也開心。
賀家與令狐家的恩怨就這樣了結吧。不是孫女鬥得累了,而是覺得冤冤相報何時了?
令狐笑為了整個聖朝的穩固大局都肯放過害他的宇文一家,我們兩族百年前的恩怨下如也隨風散去。孫女得到了一個值得珍愛一生的人,總比得到一個要算計一生的敵人要幸福許多,不是嗎?
很想念您,很希望您能看見孫女開心的笑容。相信您泉下有知,一定和孫女笑得同樣燦爛。
番外篇二
那天晚上,我看到七哥一個人在月下飲酒,我走過去,故意用一種很愉快的語氣對他說;「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七哥現在和李白一樣了。」
七哥只是冷冷地看了我一眼,然後手腕揚起——潑了我一身的酒水。
七哥很少動怒,因為這世上已經沒有多少人能夠讓他動怒,值得他動怒。但是為了那個女人,在我眼裡向來深不可測的七哥第一次動怒了。這一次,他動怒的對象居然還是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