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伸出手,想抹去她臉上的灰,「瞧你,臉都黑了。」
當他的手碰觸到臉頰,她陡地一震,本能的倒退了兩步。
她不要他再對她好,也不要再接受他的好,那只會使她更加難過。
傅天抒不解的看著她,「你在生氣?」
她蹙起眉心,一雙眼睛直直的望著他,然後用力的搖頭。
「我說了,鳳儀的話你別往心裡擱,你若生她的氣,我向你賠罪。」畢竟戴鳳儀會說那些話,其實都是因為他。「她的心地不壞,只是一時衝動才會對你說那種話,過兩天她說不定會親自來跟你道歉。」
他在替戴鳳儀說話嗎?那是當然,戴鳳儀是他表妹,雖沒有半點血緣關係,但很快……她就會變成他的妻子了。
想到這兒,她心裡一酸,眼淚忍不住又湧了出來。
意識到自己又掉下眼淚,她立刻想抹去,見狀,傅天抒一個箭步上前,抓住了她的手。
「你把髒東西都揉進眼睛裡了。」他深深的注視著淚如雨下的她。
「不要管我!」不知哪來的情緒跟力氣,趙慕真用力掙開了他,並對他大叫。
他愣住,而她也因自己失控的反應感到懊悔及沮喪,眼淚更是不聽使喚。
「慕真?」傅天抒訝異的看著她,她第一次如此激動,甚至對他發脾氣。
「二爺不必代表小姐跟我道歉,因為表小姐一點都沒說錯!」她拚命想忍住淚,卻徒勞無功,「你不必跟我道歉,表小姐也不必跟我道歉,我確實只是個卑微的丫鬟,可有可無,不值一提。」
「你果然把她的話聽進去了。」他感到心疼。
「我不是聾子!」
「你確實不是,那麼你為什麼不把我的話也聽進去?」他直視著她,「我要你別對她說的話認真。」
「我是丫鬟,對主子的話本就該認真。」
聽她左一句丫鬟,右一句丫鬟,還把自己說如此低下,傅天抒實在是好氣又好笑。
他什麼時候把她當丫鬟?她又什麼時候變得可有可無,不值一提?
話說回來,她為何情緒如此激動?真的只是因為戴鳳儀說的那些話?
「如果你只對主子的話認真,那更不必把鳳儀的話聽進去,因為她不是你的主子。」他答得堅定。
「很快就會是了。」她噙著淚,「等二爺跟表小姐成親後,她就是我的主子。」
聞言,傅天抒困惑地皺眉。成親?是誰告訴她,他要跟戴鳳儀成親的?
「你都聽說了?張媽說的?」
「不管是誰說的,總是喜事一樁。」她負氣地說。
看著她那傷心又憤怒、倔強卻沮喪的表情,他心頭微微一撼。
原來真正讓她難過的不是戴鳳儀說的那些話,而是她以為他跟戴鳳儀要成親?
倏地,他想起剛才她跟戴鳳儀的對話——
戴鳳儀問她是不是喜歡他,她說她不敢……是的,她說的是「不敢」,而不是「不喜歡」。
一個念頭瞬間鑽進他腦袋裡,讓他驚訝以及雀躍。
「你說是喜事一樁,」他睇著她,試探地問:「那你不恭喜我?不給我祝福嗎?」
「我恭喜二爺,也祝福二爺。」她忍不住吸了吸鼻子,「表小姐跟二爺是天造地設的一對,簡直是只應天上有,人間難得幾回見。」
聽著她言不由衷的祝福及讚美,傅天抒幾乎要笑出來了。
「慕真,剛才鳳儀是不是問……你喜歡我嗎?」
趙慕真陡地一驚,連忙否認。「那、那是誤會,表小姐她……我……我對二爺沒有妄想!」
要是他知道她區區一個丫鬟竟敢對他存有妄念,他會怎麼想?
不行,她絕不能讓他察覺到任何異樣!
「二爺是我的恩人,我對二爺只有報恩的想法,沒有其他的……」
「所以你一點都不喜歡我?那你如何真心誠意的服侍一個你不喜歡的人?」
「不!不是那樣,我喜歡二爺,是真心誠意的服侍著二爺……」意識到自己對他說了「喜歡」,她又驚慌地改變說法,「等……等等,我的意思是……我喜歡二爺,但是沒有喜歡二爺,我是說……」
她發現自己語無倫次,別說是他了,連她都不知道自己在胡說些什麼。
看她漲紅著臉,驚慌失措的模樣,傅天抒終於忍不住笑了出來。
「你到底在胡說什麼?什麼喜歡又不喜歡……」他將臉湊近她,「到底是喜歡還是不喜歡?」
迎上他熾熱的眸光,她的心一陣狂跳。
她支支吾吾地說:「我、我的意思是……我對二爺沒、沒有不該有的想法……」
「喔?」他挑挑眉。
見他存疑的表情,她以為他心裡有了疑慮。「如果二爺不信,表小姐又對我有疑慮的話,就請二爺把我送到主屋去吧!」
他微怔,「主屋?」
「是,二爺跟表小姐成親後,把慕真送到主屋伺候夫人吧。」
「我娘有張媽伺候著,怎麼,你想篡張媽的位置?」他打趣道。
「不是,我只是……」
「丫頭,」他打斷了她,「你哪裡都不准去,因為你得一輩子待在我身邊。」
「表小姐見了我不會開心,我不希望……」
他再次打斷她,「她見你的機會不多,一年頂多一次,如果你不想跟她打照面,她來做客的時候,你大可以整天待在別院。」
聞言,趙慕真一愣。一年一次?做客?戴鳳儀不是要嫁他嗎?
「表小姐不是要跟二爺成親嗎?」
「你不知道嗎?」他唇角一勾,「我已經婉拒了。」
「欸?」她一驚,「二爺是說……親事告吹了?」
「也可以這麼說。」
聽見他親口說親事告吹,她的唇竟慢慢的、不自覺的往兩側揚起。
她臉上還掛著兩行淚,可眉毛、眼睛、鼻子、嘴巴都在笑。
發現並確定了她對自己的心意,傅天抒心裡感到踏實而滿足,但他不打算說得更多,因為他本來就是個習慣把感情悶在心裡的人。
他只要知道自己對她是什麼感情,她對他又是什麼想法便已足夠。
「怎麼我的婚事告吹,你卻破涕為笑?」他忍不住逗她。
她一震,立刻斂住笑意,「不不不,我替二爺惋惜,是真的!」
「惋惜就不必了,我餓了,快給我飯吃才是真的。」
「是!馬上就好!」她瞬間恢復精神,心情也由陰轉晴。
走出小廚房前,傅天抒又看了她一眼。她竟開心的哼起曲兒……
他唇角揚起一抹溫柔的微笑,旋身走了出去。
酒樓裡,傅耀祖正跟朋友喝酒吃飯。
「待會兒上百花樓玩通霄吧?」有人提議著。
傅耀祖撇了撇嘴,一臉不悅,「我不去了,你們去吧。」
「怎麼了?轉性啦?」
「是啊,你要是不去,誰給袖兒姑娘捧場啊?」
他沒好氣地抓起酒杯,將杯中物一飲而盡。「沒辦法,最近我娘縮減了我的花用,想跟她多拿一點都不行……」
友人甲訝異地問:「怎麼會?你娘不是最疼你的嗎?」
提及此事,傅耀祖冷哼,「都怪那小子。」
「傅天抒?」
傅耀祖惡狠狠的瞪了他一眼,「誰說他姓傅?他只是我爹娘撿回來的一條野狗!」
友人們你看我,我看你,好一會兒沒人說話。
「我爹娘不只待他好,就連他撿回來的野丫頭都一併受寵,哼!」
「野丫頭?你是說不久前被他送到李府的那個丫鬟?」
「就是她!」傅耀祖氣沖沖地道:「我娘居然還警告我不准接近她,一定是那小子在我娘耳邊說了什麼。」
友人們又互相覷了一眼,像是在用眼神傳達著什麼。
「耀祖,你還是小心一點,」友人乙語帶警告,「雖然你是傅家單傳,但鎮金堂可不一定會傳到你手上。」
傅耀祖一震,「你是說……」
「傅……那小子十六歲起就跟著你爹出門做買賣,這幾年鎮金堂也都由他一手打理,雖說你才是真真正正的傅家少爺,但難保你爹娘不會將鎮金堂交給他。」
這麼一提醒,傅耀祖整個警戒起來。「不,不會的,我爹娘怎麼可能不把鎮金堂交給我呢?」
「耀祖,咱們是朋友才提醒你……」另一名友人丙附和著前一人的話,「現在在永春城要是問起鎮金堂的當家是誰,十人之中有九個會說是『傅二爺』,你可別以為自己一定能穩坐大位。」
「沒錯,依我看啊……你得有幾番作為才行。」
眾人的話讓傅耀祖有了危機意識——尤其是在他娘縮減了他的零花之後。
他們說得一點都沒錯,傅天抒打理鎮金堂那麼多年,而且還經營得有聲有色,雖說自己是爹娘親生,但從他倆如今的態度看來,確實很有可能將鎮金堂交到傅天抒手中。
不成,鎮金堂跟傅家的一切都是屬於他的,傅天抒一毛都別想分到!
「你們看,我該怎麼做?」傅耀祖嚴肅的問著三名友人。
「當然是將實權抓在手上啊!」友人甲獻策,「我認識一個賣珠寶首飾的行商,介紹給你。」
「行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