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的在。」
「吩咐下去,讓她們幾個一步也不准出房門。待到我身子痊癒時,自然會對她們有所處置。」莫稽看向七巧兒,粗聲說道:「你護主心切,我待會兒便讓石松把你賣身契給撕了,以後發給你雙倍月俸。但是——此事若宣揚出去,你這輩子便休想再出我蒼……」
莫稽硬生生打住了話,很快地看了華澤蘭一眼,見她沒聽出異狀,這才放了心。「休想再離開我這座山!」
「謝主子、謝主子。」七巧兒連連磕頭,急得跑到華姑娘身邊,拉著她的手,雀躍地嚷嚷著:「姑娘,您聽見了嗎?我是自由之身了……」
「真好、真好。」
莫稽一聽,便知道這兩人感情甚篤,腦中念頭旋即一轉。
華澤蘭從未向他求些什麼,他想要她向他討些人情,想要她把他當成自家人一樣地求著他……
「七巧兒,我還有一事要審你。」莫稽說道,疾言厲色了起來。「誰許你進去書房的?你難道不知道書房非經我允許,不得擅入嗎?」
「主子,您就饒了七巧兒這一次吧!若是當時華姑娘沒進書房喚您,您現在也許還在昏迷間呢,七巧兒也算是有功啊。」石松幫忙說著話。
「閉嘴。」莫稽怒斥一聲。
七巧兒馬上雙膝落地,咚咚咚地磕起頭來。
「書房不能進嗎?」華澤蘭擰著眉,知道情況不對。
「主子說過,若有人進了書房,便要刨了那人雙眼。」七巧兒強忍著淚說道。
「當時情非得已啊……」華澤蘭握著莫稽手臂,急著幫七巧兒求情。
「規矩便是規矩!」莫稽推開她的手。
「書房為何不許旁人進入呢?」她的手握了個空,心口一慌。
因為她的畫像只許他一個人瞧見!
莫稽耳根子紅了,說話嗓門也大了。「我定下的規矩,難道還容得別人挑釁?」
他從幾屜裡抽出一柄短劍,扔在地上。
金鐵碰擊地面,發出鏘鐺一聲。
七巧兒跪在地上,嚇到連逃走的力氣都沒有。
「你若傷了七巧兒,我便不嫁你!你要罰人,便罰我,是我讓七巧兒進去的!」華澤蘭大聲嚷道。
「我饒過她,便是亂了規矩,這山上如何管事?」
「以後我幫你管,我保證不會再讓大家誤事!」華澤蘭急著說道。
「你幫我管?」莫稽挑起她下顎,發亮黑眸鎖住她的臉龐。
「我……我是說……我們成親之後,我幫你分攤……」華澤蘭愈說,臉龐愈垂愈低,潔白耳廓也染了粉。
她今兒個的臉紅次數,怕是她一生總和吧。
石松朝七巧兒使了個眼色,笑著說道:「謝主子不殺之恩,謝夫人保命之恩。我們這就先行告退,準備餐食去也。」
石松一句「夫人」,讓華澤蘭的臉蛋又辣紅了。
「待我傷口全好,咱們便馬上成親。我要先到山下去買些綾羅綢緞,我要替你準備鳳冠霞帔、珠寶玉翠,好讓你風風光光地成親。」莫稽握著她手掌,大聲說道。
「我不要什麼珠寶玉翠,我只想知道你上回下山是否捎了信息給我家人呢?」她著急地問道。
「是。」他說謊,因為不想讓她為這事操煩。
「這樣我就放心了。」華澤蘭搗著胸口笑了,卻又慢慢揪起了眉。「只是……你真想娶我嗎?我這雙眼睛可能一輩子都看不見啊。」
「誰說你看不見!我就要你看著我——」莫稽握起華澤蘭小手,往他頭面上一擺。「這是我的額、我的眉、我的眼。」
華澤蘭指尖被他粗厚皮膚灼熱,掌心被他滿臉虯髯刺得熱辣,眼眶也不自覺地紅了。
「這是我的鼻、我的唇……你看得真切了嗎?」他緊望著她臉龐,慎重地說道。
她的手被拉著碰觸到他高挺鼻樑及長著鬍髯之豐厚雙唇,他的模樣像火般地滲入她腦子裡。
她知道他有一張威猛方正臉龐,兩道濃密劍眉、一對炯然大眸,是個頂天立地的好男兒啊。
「你瞧真切了嗎?」他粗聲問道。
華澤蘭點頭,指尖再度撫過他剛硬臉龐,淚水紛紛滾落眼眶。
「日後我便是你的眼。」莫稽牢牢握著她手,擱在胸口。
華澤蘭撫著他臉龐,感動地輕笑著,那笑容較之初冬綻放之雪梅還清艷動人。
他癡癡瞧著,全然忘了今夕何夕。
「那麼日後……」華澤蘭傾身向前,將雙唇偎上他的唇,柔柔低語著:「我便是你的人了。」
第七章
莫稽清醒之後,體內貂毒在他能吃能睡能練功之情形下,不過才十餘日便全數給祛除。
倒是華澤蘭身子底子差,某日被他帶至山頂受了風寒,幾日來總咳個不停。
莫稽盯她身子盯得緊,嗓門自是不免又大了幾分,可這回倒沒人真把他的怒氣放在心上了。
這半個多月來,莫稽雄渾笑聲不時在蒼山之間響起。只要是身在莫府之人,便都將主子之改變看在眼裡,個個不知所措了起來。
十多年來,他們早習慣了主子怒板著臉,大吼大嚷地摔砸物品,隨便一瞪眼、一舉手,便像要撕裂人一般。所幸,現下來了一個華姑娘,讓主子多了幾分人味。
不過,誰也沒法確定,主子這份人味會不會延伸至旁人,只能暗自安慰自己,若真惹惱了主子,至少還有個華姑娘能代為求情哪。
這日,莫稽一早便進了小石屋,不許任何人打擾。
他明日便要下山,和山下探子聯絡,看看是否已有謀害她兇手之消息,並想順道為她採買一些東西。
因此,他想趕在下山之前,為蘭兒製出一把匕首。
雖說在這蒼山之上,沒人敢動她一根毫毛,可他心裡總想著要給她一隻定情物。
而這定情物若能由他親手所鑄,便是再適合不過了。
莫稽自夔紋淺鑄模間拿出匕首,放到火坫之上,拍擊出他要的薄度。
在經過了過火、冷卻後,匕首已閃著明光。他反掌再抽出一把利刃,壓於匕首上反覆地磨平、拋光……
自早至晚,莫稽眼睛酸了,全身肌肉州也因為持續同樣姿勢而緊繃酸痛著,可他並未歇息,只側身燃起台邊燈芯,非得熬到匕首完成,他才願意直起身。
他握著匕首仔細打量著,見那白銀光澤在燭光下閃著絕色剔亮後,他才滿意地點了頭,並拿過一隻豐皮軟套,將匕首置於其間。
成了!這匕首小巧輕盈,即便是她那雙玉般細掌也能輕巧地使用哪。
莫稽跨出小石屋,夕陽正西下,晚風徐徐送來倦鳥歸巢時之翅膀拍擊聲。
他豎耳一聽,遠遠便聽見在那座新栽之百花園裡,蘭兒正與七巧兒說話的聲音——
「這桂花真香。」
華澤蘭聲音含笑,莫稽一聽,雙唇也不覺微揚了。
「姑娘,你的臉兒最近怎麼老是紅紅腫腫的,像被什麼東西螫到一般?」七巧兒大聲問道。
「我……沒事……」
莫稽咧嘴低笑,一聽蘭兒這聲音,便知道她必然是又羞紅了臉。
她小臉上那些紅腫,全是因為他。
這些時日,她的柔情萬千總讓他情不自禁,吻得深了,摟得緊了,她一身雪般肌膚便要遭殃。
得想個法子才是啊,他可不想洞房花燭夜之際,把她全身折騰得青青紫紫的。
「姑娘,你怎麼又臉紅了啊?」七巧兒又問。
「咱們快到灶房吧,我想去瞧瞧我給他燉的那盅湯好了沒。」
一待那陣細碎腳步聲遠去,莫稽將那把要給她的匕首收入腰間,他起身飛步地躍向石堡,不消一會兒功夫,便已抵達。
「去給我拿盆水過來。」他粗聲向僕傭交代著。
他進了書房裡,不過幾步時間,僕傭們已備來了一盆冒著熱氣之溫水。
「怎麼這麼快?」莫稽奇怪地問道。
「華姑娘吩咐,下午過後,每隔一個時辰,便燒壺熱水。待您一出來,便即刻給您送上。」
「你們出去吧。」
莫稽看著那銅盆裡的熱水,心滿意足地一笑,繼而抬頭看向銅盆上那方銅鏡,
銅鏡映出他模樣——
滿頭滿臉墨胡在忙碌一天之後,雜亂自是不可言。身上衣物也早在鑄劍之際,早早便褪至腰間。魁梧肩臂下之黝麥肌膚,一看即是幹粗活之人。
他這副野人模樣,若是蘭兒雙目能視,想是早早便要退避三舍了。會不會有朝一日,她若復明,便要嫌棄他的鄙野,配不上她那般清雅哪?
莫稽惡狠狠地瞪著銅鏡裡的自己,用力地搖著頭。
不,他相信她不會以貌取人,但他這滿臉大鬍子,也確實不該再傷她了。
莫稽不捨地撫著鬍髯,自腰間拿出一柄薄如蟬翼利刃,下定決心地刮下了第一刀。
年少的他,武藝雖然驚人,樣貌卻因過分年輕而顯得不夠驃悍。他於是蓄起了一臉虯髯,配合著高大身量,總要在第一眼便將他人震懾在原地。
莫稽幾回刀起刀落,銅鏡裡露出了一張俊挺性格臉龐。
他瞪著自己久違臉孔,一時之間竟感到難以適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