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呀是呀,上回要不是你幫我說話,我肯定被時晴那個母夜叉給吞了。」
聽見這些人都曾經受過趙頤萱的襄助,葉釗祺心底起了迷惘。
這些人口中的趙頤萱,真是他所知道的那一個嗎?
那個曾經在背後奚落他,甚至公然中傷他的趙頤萱?這怎麼可能……
因時晴而起的滿腔憤怒又轉為茫然,葉釗祺藉故脫了身,一個人來到連接東西兩大院的蓮花池旁,坐在長凳上,反覆琢磨起來。
就在這時,通往西院的遊廊上,出現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頤萱。」
聽見有人喊著趙頤萱,葉釗祺下意識抬起頭,對上了堂弟葉德升的笑臉。
他暗暗詫異,趙頤萱是東院的人,為何德升會喊得這般親密?
「頤萱,你怎麼一個人在這裡?」與其它人一樣,葉德升沒察覺眼前這個趙頤萱有異,兀自親熱地說起話。
「德……」猛地想起自己眼下的身份,葉釗祺即刻改口,「二少爺。」
「聽說,你被堂哥升為大丫鬟?」葉德升難忍妒恨的問道。
葉德升向來被嬸嬸管束得緊,性子軟弱,平「罕出西院,他怎麼會知道東院後宅的事?
葉釗祺頓時心生疑竇,為了查清楚,只能耐著性子與之周旋。
「是有此事,二少爺是從何得知這件事的?」
葉德升眼神閃爍,顧左右而言他,「這事我是聽娘親提及的,你放心,我一定會讓娘親想法子把你從東院弄出來。」
這下葉釗祺總算明白葉德升的心思,原來他這個堂弟是看中了趙頤萱。
葉釗祺心下惱怒,礙於身份又不能發作,只能冷著臉說:「我幾時說過不待東院了?」
從沒見過趙頤萱用這樣冰冷的口氣說話,葉德升一時呆住,有些不知所措。
「敢問二少爺,我過去可曾對二少爺許下什麼承諾?」葉釗祺想趁這個機會,查明趙頤萱有沒有偷偷勾引葉德升。
葉德升驀然紅了臉,一看就是心虛所致,儘管葉釗祺個性乖戾,但也懂得識人,他一看就知道是葉德升一廂情願。
「頤萱,我知道你現在還不喜歡我,可是我保證,只要你跟了我,我一定會待你好……」
「德升,你在做什麼?!」
後方傳來尖銳高亢的女人聲音,葉釗祺認出是嬸嬸羅氏。
只見羅氏一身紫紅色錦襖,頭上簪著掐絲金釵,端著雍容華貴的大戶夫人樣兒,在一票丫鬟婆子的簇擁下快步走來。
葉德升一見娘親,文弱的面孔登時漲得更紅,目光直往地上瞟,不敢直視羅氏嚴苛的目光。
為了不招惹麻煩,葉釗祺勉為其難的上前福身。「見過二夫人。」
葉家是人家族,在他父母雙雙辭世之後,葉家便由二房,也就是他的叔叔那一房坐鎮,一直以來也是叔嬸在照料他。
羅氏對「趙頤萱」視若無物,逕自板著臉責問起葉德升,「你怎麼出來了?何老先生已經在書房等著,你可知道,你爹是費了多大心思,才把何老先生請來教導你?」
葉德升低頭不語,只是用著眼角餘光覷向身旁的「趙頤萱」。
見狀,羅氏抿緊了雙唇,鄙夷地瞟了一眼。「誰准許你跟二少爺說話的?」
「娘親,不是頤萱的錯,是我……」
「你還不快點退下去!」羅氏喝斥著。
葉釗祺心下詫異,畢竟他從沒見過這樣兇惡的嬸嬸,平時嬸嬸待他溫和大度,總是輕聲細語,甚至不曾大聲責罵過丫鬟婆子。
儘管滿心猜疑,不過一見著羅氏那雙毒針似的目光,他垂下了眼,故作溫順的退了下去。
他故意放慢腳步,在繞過蓮花池後,藉由柳樹遮掩身形,豎長了耳朵偷聽。
「我平常是怎麼教你的?」羅氏拉尖了嗓門痛斥。「你想變得跟你那沒用的堂哥一個樣嗎?」
聞言,葉釗祺僵住,幾乎不敢相信此刻所聽見的。
「你堂哥鎮日胡鬧瞎混,成了眾人口中的笑柄,你也想跟他一樣嗎?」
「若不足爹跟娘老是順著堂哥,堂哥又怎敢這樣放浪形骸?」葉德升弱弱地反駁。
羅氏更火了,「廢話!他那樣沒爹沒娘的野孩子,誰管得著他?可你不一樣,日後葉家可是要由你來掌理,你可不能丟你爹的臉。」
「怎麼說堂哥都是這個家的嫡長孫,哪有我的分兒?」葉德升的聲音越來越低。
羅氏輕蔑的冷笑一聲,「他那個浪蕩子還能有什麼指望?成天不是惹禍滋事,要不就是跟那些狐群狗黨上酒樓作樂。」
「娘,您幫幫我,把頤萱弄進西院吧!」葉德升趁勢求情。「我不要頤萱變成堂哥的人,我喜歡她。」
「不過是個罪臣之女,你有什麼好喜歡的!」羅氏恨鐵不成鋼的罵道。
「只要娘幫我,我一定會好好聽娘的話。」
「你少跟你堂哥一樣,把那些賤丫頭當寶。」
「那個時晴還不是娘幫著,才被弄上了堂哥的床。」葉德升咕噥著。
藏身在柳樹後方的葉釗祺渾身一震,面色鐵青。
「那個賤丫頭是牆頭草,你也少跟她說話。」羅氏言談間充滿著對時晴的鄙夷。
「娘,頤萱跟她們不一樣,她曾是官家小姐,知書達禮,才貌雙全,我就喜歡她。」
葉德升被羅氏管束慣了,都已經年過弱冠,大小事依然得過問羅氏,毫無作主的能力。
羅氏心思深沉,之所以把唯一的兒子管得這樣緊,就是怕他踏上葉釗祺的後塵,雖然侄子會變成這副模樣,都是她跟丈夫在背後推波助瀾,放任其為所欲為的結果。
如今聽到兒子為了一個女子,不斷跟自己討價還價,她心底自然極不舒坦,可轉念一想,兒子到底大了,確實也該有個通房,除了趙頤萱的出身特別,東西兩院都是些出身卑賤的丫鬟,如果是她,倒也勉強可以接受。
心思一轉,羅氏緩了口氣,「好吧,你若是真這麼喜歡,我再想辦法就是了。」
「真的嗎?!」葉德升喜出望外。
「娘答應過你的事,幾時讓你失望了?不過,眼前趙頤萱讓你堂哥看上了眼,娘得再想個法子,才能順利把她弄過來。」
「謝謝娘!」
那對母子後頭又說了些什麼,葉釗祺己沒心思繼續聽,他白著臉,木然的走回東院,只覺得渾身冰涼。
先是他信任的時晴,再是在他認知中,一向慈愛大度的嬸嬸,原來全是包藏禍心……昔日他深信不疑的一切,全是可笑的謊言,而他就像個傻子,被這些人把持在掌中,耍得團團轉。
繡花燈罩裡的燭火晃了一下,房裡光線跟著閃爍,坐在窗邊長榻上的趙頤萱,忙著批閱從國子監帶回來的試卷,偶爾抬起頭,睞著一整夜躺在炕上,也沒起來用膳的葉釗祺。
「少爺?」她忍不住出聲低喊。
房裡一片寂靜,葉釗祺毫無動靜。
趙頤萱擱下試卷,起身來到炕邊,遲疑片刻,才伸出手輕輕搖了一下葉釗祺的肩膀。
按照往常這位大少爺的脾氣,肯定是要衝著她又瞪又罵,畢竟他自恃嬌貴,容不得下人隨易碰觸身體。
孰料,坑上的身影動也不動,靜如死寂。
趙頤萱心下一驚,改把手放上葉釗祺的前額,就在這時,一隻手猛然攫住了她。
「誰准你亂碰的?」葉釗祺總算有了反應。
趙頤萱趕緊將手收回來,看著炕上的人翻了身,臉色不佳的瞪住自己,她才鬆了口氣。「對不住了,因為少爺都不說話,我還以為您病了。」
葉釗祺坐起身,神情怪異的默不吭聲,不知想什麼想得出神,壓根兒沒聽見她說的話。
趙頤萱心感詫異,又不敢直接問,只好旁敲側擊,「少爺還沒用晚膳,要不我讓人送些點心進來?」
「不必了。」葉釗祺淡淡睞她一眼,意興闌珊的躺回去。
這樣頹靡喪志,莫非白天發生過什麼事?趙頤萱心細如髮,窺出葉釗祺似乎心事重重。
望著那渾身透出孤獨的背影,她心中莫名一緊,溫聲道:「不知少爺有什麼煩心的事,能否說出來與我參詳?」
炕上的人良久不語,就在趙頤萱打算放棄,返回窗邊長榻繼續批改試卷時,身後忽然傳來一聲悶悶不樂的詢問。
「趙頤菅,在你看來,我是個什麼樣的人?」
「少爺為什麼會這樣問?」
葉釗祺閉起眼,一想起昔日掛著慈祥面貌的嬸嬸,原來背地裡是這樣看待他,他心裡就好似刀在割。
「你也跟他們一樣,都認為我是個沒用的浪蕩子吧?」
聞言,趙頤萱有些心虛,坦白說,由於先前受了他無數的羞辱,她對他確實是滿心的反感。
不過,這幾日接觸下來,她慢慢發現,其實他並不像她想的那樣頑劣,要是收斂一下脾氣,倒也能心平氣和的商議大事。
思及此,趙頤萱真心實意的給了建議,「少爺只是脾氣壞了一點,偶爾衝動了些,要是能管束一下自己的脾氣,多培養一點耐性,相信做任何事都能有很大的收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