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什麼?」偏廳中,李敬德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消息,重重拍桌。
「大人,據當日一同探路的騎兵回報,當時突厥兵人數眾多,三公子以自己誘敵,恐怕、恐怕是……」
「說!」李敬德一聲怒吼,傳令兵臉色蒼白,跪倒在地。
「據、據報……三公子……的衣冠……已被突厥人尋獲……」
小兵不敢再繼續說下去,李敬德已經打碎了桌上的茶杯,心底的震怒與心痛,讓他面目猙獰、鐵青著臉。李馭自小熟讀兵法,帶兵有方,對邊境又最是瞭解,李敬德長期讓他駐守嚴寒的北方,雖想藉此磨練他,卻也同時對這麼兒有著最深的愧歉。
這天晚上,李敬德在一間別緻的小房間中燃起一炷香,只見他對著房內的一個牌位憂傷地說道:「阿琴,我沒能好好照顧我們的兒子,真的對不住你,你若天上有知,一定要保佑我們的馭兒平安。」
李敬德的夫人阿琴早逝,這間房便是他追思愛妻之處,縱橫沙場的大將,在孩兒生死未卜之際,也禁不住悲傷和擔憂。
李敬德身後,是李馭的兩個哥哥,他們同父親一般,按捺不住自己的擔心。
「爹,三弟反應一向靈敏,再說他駐守邊境已久,熟悉形勢,不會有事的。」
李敬德的二子試圖冷靜地勸著父親,一旁的長子則手握刀柄,緊抿著唇,一字一字地說道:「要是三弟不測……這仇我一定非報不可!」
身為鐵漢的父親,此刻卻哀傷的歎道:「若真逢不測也就罷,要是落入突厥手中,恐怕會先被折磨至半死……最後再被要脅作為人質……」
兩族衝突已久,李馭又是出身將相之門,擔任戍守邊境之重將,若真落入敵營,後果讓李家人不敢設想。
望著焚香繚繞,李敬德與兩位兒子徹夜未合眼,在過世的母親房裡鎖眉神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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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遠在邊境的李馭,終於在沁涼的夜色中醒來。
睜開雙眼,他發現自己躺在一床柔軟的墊被上,房間除了自己沒有別人,他第一個動作,便是下意識地伸手握住配在腰間的那把小刀,警覺地下床察看。
房裡正點著清香的小香爐,這是漢人的器具,而房中桌旁擺設椅子,卻是外族的習慣,李馭看著這些傢俱,心中更是納悶,這種精緻的工藝,看起來不是一般百姓能夠擁有的。
此時,門倏地被推開,李馭雖仍顯昏沉,手卻不忘緊握著刀。
「嗯?你怎麼下床了,你的傷還沒完全好。」
李馭聽得出來這是先前那位姑娘的聲音,他努力定神睜眼一望,模糊的眼眸中映入一位美貌的女子。
眼前這位姑娘約莫十七、八歲,相貌清秀可人,明眸皓齒,一頭烏黑的秀髮半紮成辮子,飄散在纖細的身形後,正用一雙水靈的大眼望著自己。
「你又是誰?我在哪裡?」然而畢竟連身在何處都不知道,眼前雖有佳人,他仍警覺萬分。
「你別怕,先放下刀坐著,這裡沒有別人。」女子見狀卻不介意,仍溫聲勸著他,並向前走了一步。
李馭破碎的衣服下儘是大大小小的傷痕,臉上露出謹慎緊繃的神情,他手持利刃護在胸前,在確認女子眼眸清澈、毫無惡意時,反倒覺得自己有些失態。
「對不起,我沒有別的意思,這把小刀是我平時防身之用。」李馭收起小刀,向眼前絲毫不畏懼的美麗女子賠了不是。
「沒關係,我瞭解,你一定是遇到突厥兵了。」
聽到這裡,李馭的心又是一凜,這小姑娘是誰?怎麼會知道自己是突厥士兵追擊的目標,難道自己的身份曝光了?
只聽她繼續說道;「你不用擔心,現在已經沒事了,你身上有傷,快坐下。」小姑娘依舊柔聲勸著。
「請問你是誰?跟突厥士兵又有什麼關係?」
李馭依言坐了下來,但不明的狀況還是讓他不敢鬆懈。
小姑娘微啟朱唇,說道:「我救過很多遭突厥士兵打劫的邊境居民,有的是狩獵時遇劫,有的是為了羊隻馬匹失竊而起爭執,突厥人時常仗著身強體壯,將漢人平民打得身受重傷。」
李馭聞言,心頭放鬆了些,看來這位姑娘還未識破自己的身份,誤以為自己是一般邊界平民。
只聽見這位姑娘輕歎了口氣:「唉!但是也請你們不要就此痛恨突厥兵,那只是少數不守軍規的人,其實,他們有時也是逼不得已的,可汗不是對每個部族都一視同仁,遇到災荒時,他們的處境其實也很艱難,如果又正巧與存心詐欺的漢人做買賣……」
可汗?這位姑娘是什麼來頭?
當李馭滿腹疑惑時,另一位小姑娘進房打斷了她的話。
「公……」
只見眼前的姑娘對其使了個眼色,她立刻改口:「喔!這位公……子醒了?小姐,藥煎好了。」
這位小姑娘顯然改了口,李馭見到方纔的姑娘起身說著:「這是小蠻,這些天都是她在準備藥材,我叫蔚兒,還沒請教公子貴姓?」
李馭起身打躬作揖,禮貌地回道:「多謝兩位姑娘的救命之恩,在下改日必當重謝以報。敝姓李,名……三郎。」
李馭說罷,就聽見名喚小蠻的這位姑娘爽朗的說道:「不用客氣!我們家小姐常救人的。」
這位小蠻姑娘活潑可愛,與蔚兒姑娘溫和冷靜的個性,截然不同。
小蠻話語剛落,便看向李馭,疑惑地說道:「只是,你的傷,比一般人都來的重喔!」
「那是因為我剛好在樹林中狩獵,馬兒受到突厥兵的驚嚇,在樹林中亂竄,我先是被大大小小的樹枝割傷,而後又被士兵包圍洗劫一空,最後不省人事昏在馬上。醒來就在這了。」
李馭很快便找到理由解釋自己的傷。
「李公子,你剛剛醒來先別說那麼多話,來吃點東西,再把藥服了吧。」蔚兒不疑有他,招呼李馭進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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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人在長安的李敬德,面對滿桌佳餚,卻怎麼也無法下嚥。他起身,來回在桌前走動,亦不時抬頭向門外張望。
一年前,他曾率領一萬精兵北上抵禦突厥侵犯,在靈州與突厥頡利可漢激戰一天,最終迫使頡利引兵北撤,唐軍大勝。
是否因為此役而令突厥懷恨在心,一心擒李馭復仇?如果是這樣,後果便不堪設想。他眉頭緊鎖,為生死未卜的三子擔憂不已。
第二章
遠在邊疆的李馭,此時正打量著眼前的一切,心中諸多疑惑,這位蔚兒姑娘,顯然不是一般人家。
在唐朝,許多人介紹自己時,慣以家中排行自稱,李馭心中有所顧忌,方才在蔚兒姑娘問起名字時,才會以「李三郎」自稱,但她顯然熟知漢人禮俗,並不以為意。
「咕、咕……」李馭腹中暗暗發出聲響,在滿滿一桌豐盛的菜餚面前,昏迷許久未進食的他,食指大動、飢腸轆轆。
「蔚兒姑娘,真沒想到在這荒野中,竟有如此佳餚。」
李馭一邊說,一邊看著一名婦人再將一隻香味四溢的烤雞放到桌上,李馭心中更添幾許疑惑。
邊疆居民多以狩獵囤墾為生,生活純樸,但這位姑娘身邊卻有下人伺候,吃住看起來都很精緻。
眼前這位小姑娘,到底是什麼來頭?
蔚兒?這個名字,好像曾經聽過,但卻一時想不起……
「李公子,你一定餓壞了,快吃點東西吧。」
蔚兒的話語打斷了李馭的思緒,這聲音溫和清爽,讓人如沐春風,李馭不自覺點了點頭,沒錯,自己真的是餓壞了,他打算先放下滿腹疑問,伸手就要撕下熱騰騰的烤雞腿,雖然美女當前,但祭五臟廟要緊,禮數就先擱一邊吧。
「這樣不行的……」
沒想到手才伸到一半,卻被人一手擋下,李馭的手停在半空中,他尷尬地望著擋下他的蔚兒。
平時在充滿陽剛之氣的軍營中,李馭常與士兵們一起大口吃肉喝酒,想來應是自己餓壞一時失態,竟伸手就要這般野蠻地撕下雞腿,他為自己如此失禮的動作尷尬不已,一時漲紅了臉。
卻聽見蔚兒盈盈地笑道:「你昏迷這麼久都沒吃東西,不可以先吃這個。」說罷便打開旁邊的一鍋熱食,為李馭盛起一碗……白粥。
「得先吃點粥。」
蔚兒將碗放到李馭桌前,李馭低下頭看著碗裡什麼都沒有的白粥,再抬起頭看看香味四溢的烤雞,實在……有些受不了。
「李公子,小姐是為你好啦!你太久沒吃東西,不能一醒來就吃這個。」
小蠻一邊說,一邊撕下一小塊雞腿肉,在李馭面前很故意的晃啊晃。
被這麼一說,李馭滿臉尷尬,一時間竟在兩位姑娘面前說不出話來,只好兀自低頭喝著白粥。舀了一口粥吞下肚後,一臉驚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