腦中一片混亂的她,只能搖頭。
「因為他在乎你啊!」慧益指點迷津。
「在乎……我?」唇間囁嚅,幾乎不敢確定自己聽到的。
「他寧可讓你誤會他、怨恨他,也不希望你因為瘟疫之事擔驚受怕,這不是在乎是什麼?」慧益一針見血地道。
「他……」真的嗎?他心裡真是這樣想的嗎?
若離只覺得恍恍惚惚的,彷彿小時候聽到的美麗神話傳說,有一種眩暈而不真實的幸福感。
呵,奇怪,就算他真的關心她,又有什麼值得高興的?
他們是敵人,本應各懷鬼胎,相互算計……何必多出這份多餘的關懷?
「這是你的機會。」慧益忽然向她湊近,低聲道。
機會?什麼機會?
「讓他喜歡你,喜歡到不能自撥。」老尼聲音中有一種讓她害怕的東西,「如此,方能完成宮主交代的任務。」
任務?時至今日她仍不清楚,宮主讓她冒充魏明嫣到底有什麼目的……難道要假燕羽之手才能成功?
一想到要他愛上自己,她就雙頰滾燙,心兒狂跳,幾乎失去呼吸……
是興奮,還是害怕?
既希望兩人之間真的發生什麼,又不願意他就此墜入無底的陷阱,她的心情只能用矛盾來形容。
可忠於宮主的她,又怎能對宮主有二心?
晚膳過後,燕羽派人請她到偏廳一敘。
是關於瘟疫的事嗎?他瞞了她兩日,終於紙包不住火了吧?
她倒要看看,疫情當前,他會如何安置她……關鍵時刻,一個男人對女人的態度,定會多少洩露其心事。
邁入廳中,果然,她看見了他眉心緊鎖,憔悴而憂慮的樣子,彷彿兩天兩夜不曾合眼,大敵當前的緊迫。
「將軍找我來,不知有何事?」她語氣平靜,故作不知地問。
「慶安王爺今天要回京了。」他卻答。
「哦?」若離微微一笑,「來了這兩日,也該回去了。穎州窮僻,沒他喜歡逛的地方。」
「車已經備好,公主與他一道起程吧。」他接下來的話卻大大嚇了她一跳。
「什麼?」她瞪大眼睛,「我跟他……一起回京?」
「對。」燕羽點頭,口吻不容置疑。
「為何?」
「皇上病了,慶安王爺說要與你一道回去。」
「皇兄病了?」天底下哪有這麼巧的事,難道瘟疫傳到京城了?若離不由得哼笑道:「怎麼沒人通知我?」
「現在微臣不就正在稟報公主嗎?」
「好,那我問你,皇兄犯的是何病?何時犯的?有何症狀?」
她如連珠炮似的發問,堵得他一時間答不上來。
「公主回京之後自會知曉。」
「將軍,你可知道詛咒皇上,是何罪過?」她語氣一凝,肅然喝道。
「公主說笑了,微臣哪敢詛咒皇上。」他仍舊面不改色地扯著謊,鎮定如常。
「恐怕不是我皇兄病了,而是這城中的百姓病了吧?」若離逼近一步,直視他的雙眼,一字一句道。
「公主你……」他沒料到她居然會知道此事,不由得愣住。
「你欺瞞公主,本已罪不可恕,還謊稱皇兄病重,更是罪加一等!」她逼自己拿出奪人氣魄,先把他震住再說,否則真會被他打發走。
「微臣……」他垂眸,似乎在醞釀另一套說辭,「微臣也是為了公主的安危著想,倘若瘟疫禍及公主,皇上怪罪,微臣就算有一百條性命,也不夠償還的。」
「你不上報,皇兄就不會知道。」
「穎州遭災,怎能隱瞞不報?再說,慶安王爺這一回京,也必會將事情稟報皇上。」
「那我該如何回京呢?」
「自然是跟隨慶安王爺的車馬,一路上也有個照應。」
「我曾與他過從甚密,身為丈夫,你卻放心讓我和他獨處?」她早已準備好理由,此刻如箭射向他,「虧你想得出來!」
「王爺光明磊落,乃正人君子,微臣怎會多心?」他也答得冠冕堂皇。
「呵——」若離忽然笑了,笑中帶著幾絲淒楚,「駙馬,你可知道那日成婚之前,我曾與慶安王爺單獨見過一面?」
「聽說了。」他倒不掩飾。
「不想知道我們都說了些什麼?」
「王爺與公主自幼便是青梅竹馬,見面聊天也是人之常情,微臣不敢擅自揣測。再說,那是婚前之事,微臣也無權過問。」
好啊,他倒聰明,短短數語把她的刁難全都擋了回去。
「我那天與他單獨見面,已發誓是最後一次,」若離咬唇道:「倘若再與他單獨相處,我就揮劍自刎。」
自刎?
他眉心一皺,不敢相信她的反應竟如此激動。
「公主,區區小事,何必……」
「於你是小事,於我卻是大事。」若離的盈盈大眼直望著他,語氣中帶著一抹心碎的幽然,「不管我的丈夫是否在乎,我卻決定此生對他一心一意,不跟第二個男人有任何接觸,就算以死明志我也願意!」
她凝視他的雙眼,目光如炬熾烈,語意中有著連她自己都震驚的堅決。她從不知道原來自己演技如此出眾,假戲真做到全身激顫,語帶哽咽……
「公主何必如此……」很顯然她的謊言讓他震撼了。他的眸中有著難以置信和些許感動,他與她對視,良久無語。
「將軍若不信,我現在就可以證明!」
若離說著趁他不備,從他腰間將佩劍一抽,「噹」的一聲,雪亮的光芒在他眼前劃過,刺痛了他的眼。
「將軍——」等他反應過來時,她已將佩劍架在自己的頸上,「你若逼我與慶安王爺獨處,我只能一死……」
「胡鬧!」他一聲厲喝,長臂一伸,將佩劍一把握住,「什麼大不了的事,就要去死?」
「在我眼裡,對丈夫忠誠,就是最大的事。」她感到自己快要流淚了,奇怪,明明是演戲,卻能真的動情……
這一刻,她真的希望能成為這個男人真正的妻子,能為了夫君義無反顧……
燕羽沉默了,這一刻,如死寂般嚴肅沉默。
半晌,他終於開口:「好,要留就留下吧。」
這個決定是深思熟慮還是一時衝動,連他自己也不知道,他只知道這一刻,他是真的捨不得她離開……
這些年來他征戰沙場,始終都是一個人來去,生命之中忽然多了一個女子,心底不由得多了一份溫柔,像溫泉在胸中流過,讓人心暖。
他捨不得這種感覺,所以哪怕是這麼決定會有萬般危險,他也應了。
第4章(1)
魏明倫走了,燕羽讓她留了下來,卻要求她足不出戶,待在特意為她建造的園子裡。
怕她寂寞,他命人接慧益老尼前來長住陪伴她,因為她曾謊稱慧益老尼修為甚深,每次聽她闡述佛法,都能讓她一顆心前所未有的平靜。
就這樣被困在庭園裡,過了好多天,每日清晨看綠葉的顏色由深到淺,直至日暮凋零。她不知道外面的世界到底變成了什麼樣子,沒有人告訴她,亦打聽不到消息。
疫情是否得到了控制,或者越加蔓延?
她心裡萬分牽掛,連夢裡都在提心吊膽,彷彿自己真的是皇室公主,是將軍夫人,心繫百姓,悲天憫人。
第九天,第十天,喜訊依然沒有傳來,她終於按捺不住,趁著午後無人的時分悄悄溜出園子,來到他書房的窗下。
「將軍——」他的副將正好都在,筆挺環立在他四周,彷彿大敵當前,隨時就要奮鬥於千軍萬馬之間,屋內的氣氛一片沉默肅殺。
「外面情況如何了?」燕羽問道。
他的聲音中有一絲沙啞,是多日不眠造成的後遺症,她捅破窗紙,看到了他眼中的血絲、困乏的容顏。
沒有人敢回答,一聽這死寂的沉默,若離就知道狀況不妙。
「還沒有找到癥結所在嗎?」燕羽不由得急躁了,「京中派來的名醫也不管用嗎?」
仍是一片無聲,好半晌,副將李鐵才道:「此次瘟疫不同以往,大夫們也不敢妄自下藥……」
「皇上有什麼旨意?」
「才接到密旨,請將軍過目。」李鐵把一卷黃綾遞到他面前。
他匆忙將黃綾一扯,攤開看了數眼,誰知他一看之下盛怒逼人,完全顧不得是尊貴無比的聖旨,便一把扔在地上。
「將軍,這……」李鐵大驚。
「皇上居然要我封城!」燕羽喝道:「禁止任何人出入,這不是叫我穎州百姓坐以待斃嗎?」
「皇上大概是不想瘟疫蔓延……」李鐵支吾地勸道。
「哼!」他忽然笑了,苦澀地笑,「我就知道他是這樣的人,棄卒保帥——從小就是。」
他?當今霽皇?
若離心中有些詫異。聽聞他與霽皇自小一塊長大,情同手足,為何卻有如此怨言?
「將軍,如今咱們該怎麼辦?」李鐵不由得焦急,「要真把城門封了,這穎州不出半月,就會淪為死城啊……」
「若不封,就是抗旨不遵,皇上亦會派人誅殺我等……」另一副將提出異議。
若離胸中一緊,意識到前所未有的危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