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小子,當真從小到大都沒啥長進呵,明明一句話就可以讓人明白的事,他非得繞個大彎。
但,雖是如此,卻不能不讚他一聲;沒想到這小子身在皇宮內苑,也可以把外頭的事掌握得如此精準……
這樣的王,豈能不防?
那日之後,已七天不見千彤,醒酒茶還是天天擺上,可味道不一樣,每晚從牡丹樓走出來,也沒再看見那個始終跟在後頭的身影,睡覺作惡夢時,也沒有一雙會握住他的手。
一切的一切,似乎全都變得不太對勁,他越來越早離開牡丹樓,因為他在裡頭常常心不在焉,走出門後又四處尋人,想看看是否會有驚喜,到最後乾脆不上花樓了,因為他竟然連喝酒的時候想的人都是千彤。
閻浩天終於在第八天一早抓宋大掌櫃的來問,這一問之下才知道,千彤竟然在八天前就自己騎馬回了閻家堡,連聲招呼都沒跟他打。
他幾乎是當下便打包了行囊,快馬飛奔回閻家堡,抵達時是未時,堡內靜寂,大多數人都還在午睡,他讓守門的僕人帶他的馬去餵糧草,自己則沒驚動任何人的直接往書房走去。
打從冬艷走後,他都睡在書房,唯一一進他們的房,就是發現那一疊他的畫像的那一次,也是從那一次以後,他日夜流連在花叢間,連家都不想回。
想著,他的心又是一痛。
一道冷風從另一頭吹了過來,讓閻浩天本欲踏進書房的腳步驀地一頓,他轉身,竟看見盡頭處他和冬艷住過的那間房的房門……是開的。
他屏住氣息緩緩走去,竟看見了一個人就坐在冬艷平時會坐的位置上,望著窗外的窗景,那背影……根本就是冬艷。
他不敢置信的再往前幾步,略側過身看見她的一方側臉,她在畫畫,筆在動,那神情就和冬艷畫畫時一模一樣……
「艷娘!」他喚出口。
那背影驀地一僵,筆瞬間掉在案上,她動也不敢動一下,直到他來到身後,從後頭緊緊擁住她……
「是你,艷娘,我好想你……」那低嗓,帶著深濃的思念與悲痛。
她聽了鼻酸,胸口上積聚著的疼,並沒有少於這個男人呵。
「我不是冬艷,我是千彤。」再不捨,她還是要點醒他,他抱的女人是她,不是冬艷。
千彤?閻浩天愣住了,卻沒鬆開手,反而將她抱得更緊。
不,不可能,她明明是……是什麼?天啊……他究竟怎麼了?
千彤沒回頭,淚卻流了下來。「你是因為把我當成冬艷才抱我的嗎?你不是該恨著她嗎?為何還要為了她把自己弄成這樣?她是個壞女人不是嗎?」
「你住口!」聞言,閻浩天退了好大一步。「你沒資格這麼說她!」
「她真的很該死,你甚至一滴眼淚都不必為她流……」她好像存心要激怒他,話越說越絕。
「住口!」他再次大喝。
千彤被他吼得身子一震,轉過身,幽幽的眸瞅著他。「我不是她,你愛的人也不是我,別再弄錯了,我叫千彤,赫連千彤。」
閻浩天盛怒的眸布著寒霜,看著這張和冬艷完全不一樣的臉,他不知方才為何會把她和冬艷畫畫時的神情給重疊在一起?不只如此,在之前那醉酒睡去的每一個夜裡,她握著他的那雙手,他也一直當成是冬艷的手……
該死的!連他自己都不知為何會犯下這種莫名其妙的錯誤!
「你在這房裡做什麼?這裡不是你該來的地方,不是嗎?你為什麼在這裡?為什麼隨便動冬艷的東西?」忍不住,把錯全賴在她身上,怪她誤導他,怪她讓他一再想起冬艷,害他越來越迷惑……
千彤起身,把手放在身後,把才纔畫的畫揉成一團緊緊捏在掌心裡。「對不起,我不知道你會回來,我只是在整理主屋時覺得有點累,所以坐下來歇一會兒。不是故意讓你誤會的……我走了。」
她快步越過他,他卻一把抓住她纖細的手腕……
千彤緊緊咬住唇,想掙開,他卻握得死緊,低眸,望向她無聲無息佈滿臉頰的淚痕,心,為她疼著,心,憐著她又想惜著她。
這一刻,他幾乎可以確定,他對這女人的心思並不一般。
他的惱、他的氣悶,其實都是對自己,而不是對她,但她當然不會明白。
「知道嗎?我永遠不會忘了冬艷的,她會在我心裡一輩子。」
千彤幽幽地抬眸,望進他眼裡那抹深不見底的黑潭,她的心為他的這句話震撼著,久久無法言語。
「可是,我要你知道,對你,我……」閻浩天的話才說一半,就被莽莽撞撞衝進門的護衛給打斷,他正想出言斥喝來人的無禮,卻聽見那人不斷地喊著……
「堡主大人!堡主大人!夫人她……夫人她回來了!」
艷……回來了?
閻浩天震驚的鬆開千彤的手,瞪大眼抓住來人。「你剛剛說什麼?什麼夫人?給我說清楚!」
「真的,是夫人,夫人她回來了,人就在大廳……」
閻浩天衝了出去。
千彤愣在當下,完完全全無法動彈。
現在,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第13章(2)
大廳裡,霍爺、霍桑、商嫂和柳煙都在,全都瞬也不瞬地看著眼前這位和堡主夫人長得一模一樣的姑娘。
閻浩天一進門也驚呆了,腳步在門邊便給頓住。
和冬艷一模一樣的臉,身形卻比冬艷再嬌小一些,不時掛在臉頰上那朵美艷充滿動人風情的笑,是在冬艷臉上不曾看見過的,更別提她說起話來嬌滴滴的柔嗓,和冬艷那股子清冷完全不同。
幾乎一眼,他就知道眼前這個女人不是他的冬艷。
雖然,他多麼希望眼前這個和冬艷長得一模一樣的女人,就是他的艷娘……
「你是誰?」閻浩天冷冷地問,壓抑住自己一看見那張臉就想要上前緊緊擁抱住的衝動。
聞聲,朱芽兒朝他這兒望過來,緩緩地起身。「我是來都城找冬艷姐姐的朱芽兒,聽說,冬艷姐姐好像是這裡的堡主夫人,所以我就上門來找人了,我是她的雙胞胎妹妹朱芽兒,她在嗎?」
「雙胞胎妹妹?」柳煙驚叫出聲。「怎麼可能?夫人是上官雲的獨生女耶,難道你也是上官雲的女兒?不,上官雲明明就只有一個女兒,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
如果這個朱芽兒說的是真話。那上官冬艷不就不是上官雲的女兒?
這實在是無法讓人接受的事……
朱芽兒聳聳肩。「我不知道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我只知道我和姐姐打小失散了,這麼多年過去,我好不容易才輾轉聽到她在這裡的消息,因為我和姐姐從小就長得一模一樣,我也是靠這張臉才找到這裡來的,她在嗎?我想,只要她看見我就會認出我了。」
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都找到這裡了,難道不知道夫人已經在半年多前過世了嗎?」柳煙忍不住開口嗆了她一句。
朱芽兒瞪大一雙美眸,眼眶在瞬間便轉著淚珠。「你說什麼?姐姐死了?怎麼可能?我都找到這兒來了,連一面也見不著嗎?她是怎麼死的?你們說啊,是病死的?還是被害死的?」
「是意外的一場大火……」
朱芽兒聞言,不住地搖頭再搖頭,驀地身子一軟,昏了過去。
在她的身子即將落地前,一雙手臂及時伸出,穩穩地接住了她……
朱芽兒被安置到一間偏廳的客房,請來大夫看過無恙後,閻浩天定定地坐在床前看著這個名叫朱芽兒,事實上卻和冬艷長得一模一樣的女人。
她靜靜地躺在那裡,不說不笑時,真的就和他的冬艷一模一樣,忍不住,他抬起手來輕撫上她細緻的頰面,一顆心因為深深的思念而極度疼痛著。
他以為,自己已經好多了,至少他已經接受她已死的事實,可當他再次看到這張一模一樣的臉蛋時,他還是無法克制著去思念,太深太深了,像是融進了他的骨血之中,一輩子也無法脫離了吧?
千彤端著一盆熱水走進房,閻浩天似無所覺,她靜靜地看著他對朱芽兒流下了淚,那好看的長指留戀在朱芽兒的臉上,不想稍離。
他,會因為一張和冬艷一模一樣的臉就愛上朱芽兒嗎?
如果是這樣……她情何以堪?
如果是這樣……這男人,就不會再從她身上找尋到冬艷的身影,甚至感受到一丁點冬艷的氣息了吧?
那麼,她或許可以成全他和芽兒?
千彤幽幽地看著躺在床上的朱芽兒,她……究竟為何而來?
閻浩天終於意識到身俊有人,他收回手,冷了神色才轉頭,卻撞入一雙淒楚動人的眸光裡,他的心一震,有被人看穿心思的莫名狼狽,也有不想在此時此刻面對她的莫名心虛,他下意識地別開了眼。
心,還是會疼的……在他的黑眸竟刻意迴避她的這一瞬間。
千彤輕輕咬住唇,斂下眸,把熱水盆子擱在床邊的小桌几上。「我來替芽兒姑娘擦個臉,她應該會睡得比較舒服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