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聽二弟說,曹念璋的病是你醫好的?」
麗皇后與軒轅克果然交情匪淺,連這種情也告訴他,肯定非常倚重於他。
「是。」她承認。
「為什麼這樣做?以德報怨?」
「第一,念璋皇弟並沒做錯任何事,他是個可愛的孩子,尚不懂爭權奪利,成人的野心與他無關,就算有關,大夫不能挑病人,即使是十惡不赦的歹人,也該由律法來制裁,而不是醫者。」
「第二呢?」
「母妃臨終前,我答應過她,不管如何,都要想盡辦法好好活下來。我盡心為十五弟醫病,麗皇后才會相信我對她心無恨意,對那年的大火也沒有半分懷疑,唯有如此,不與她為敵,我才能平安。」
軒轅竟提醒道:「可她還是把你嫁給軒轅將軍。」他不說軒轅克,說的是軒轅將軍,這是私心,至於為的是哪一樁?他沒深思。
「也許,那是她回報我的方法之一。」
「什麼意思?」
「嫁入將軍府,遠離即將到來的宮廷之變。」
「你老是把人家的惡意解讀成好意?」
曹璃眸光溫潤一笑,「若解讀成惡意會讓自己好過一點,倒是可以試試,但事實上,你我都清楚,並不會。怨恨、憤怒,饒不過的是自己,從來不是他人。」
「那你怎麼解讀,我不處罰那些攻擊你的百姓?」
「在上位者,必以德服人,那些百姓錯,錯在心不平、憤而生,倘若因此加罪,他們對靈樞必定更加懷恨!大將軍阻止得了他們的失衡舉動,卻無法阻止他們暗地報仇。」
他眼底浮上激賞。好個聰慧女子!待在這裡是埋沒。
「那麼你又如何解讀我要成就的帝一霸業,向你父皇報滅族之仇呢?」
曹璃期許道:「只要你他日成王,做一個好帝君,讓百姓無貴賤、無貧窮,讓百官無貪婪、無奸佞,整頓吏治,杜絕貪賄,豐盈國庫,重農務本,提介教育,培植人材,讓貨物暢流,讓百姓生活無缺,無戰爭、不侵略,使甲方昇平則無咎。」
「你對好帝君的要求很嚴。」
「我早說過,皇帝不好當,想坐上龍位就得有鞠躬盡瘁的打算。」
軒轅竟深深點頭,朝她一笑。「我會做到的。」
她也跟著點頭,回他一個笑容。「我睜大雙眼看著。」
兩人氣氛融洽,彷彿回到過去,回到她尚不知道他是軒轅將軍那刻,他是掀開她大紅飛鳳蓋頭的男子,他是她……第一個安心托付的男人。
朝廷局勢變幻莫測,每天都有新消息傳來。
軒轅竟經常在無人的夜裡來找曹璃,與她秉燭而談,他們談局勢、談未來,談百廢待舉的國家該從什麼地方興隆。
越是深淡,她越是為他的見識折服。
大過年時分,岷州發生地區瘟疫,軒轅竟讓邱燮文陪曹璃到當地探查疫情,卻意外套出貪官為搶奪百姓莊園在井裡投毒,沒料到,井水與河水相通,導致州里四成百姓上吐下瀉,地方大夫查不出病因,未等宮裡御醫出馬,曹璃先一步動手解決了問題。
她一旦查出病因,立即對症下藥,將中毒的危機解除。
因此,玉面觀音之名盛傳,就連宮裡都知道有一位玉面觀音靈樞姑娘,而百姓感念軒轅將軍的心情更是與日俱增。
三月,簣州百姓鬧饑荒,官司商勾結,將官倉糧米,以二十錢賣與地方富商,富商再攙入腐米,轉手賣與百姓,一斗米從二十錢漲為四十錢,翻漲了一倍。
飢餓百姓吃樹根、啃樹皮,紛紛生病,就是有錢買米的人家,也有許多因為吃了腐米而發病的。
那次,軒轅竟陪曹璃親赴簣州,他帶著軒轅克自宮裡得來的聖旨,代天子出巡,斬貪官、抓富商,抄沒他們的家產,這一抄,竟抄出五十萬兩,由此可知,大曹的官吏腐敗到什麼程度。
軒轅竟雷厲風行地整肅地方官員,換上一批新官員,這批人全是他暗地培養出來的人材。
五十萬兩足夠他們到別州去買新米和秧苗,再加上靈樞姑娘的妙手回春,簣州的問題很快獲得解決。於此,簣州落入軒轅竟的勢力範圍。
六月,泯川的桃花瘴,年年都有百姓因此鬧病,曹璃在瘴氣之前到達泯川,投藥、指導百姓避瘴、除瘴,百姓感念,建長生祠感念靈樞姑娘。
而宮內情勢如同軒轅竟佑料的那般,沈知清與麗皇后之間的明爭暗鬥,一天比一天劇烈,再加上軒轅克遊走在兩人之間點火,讓父女兩人鬥法不斷。
八月,新皇廢了沈知清的宰相之位,換上軒轅克與常仲熙為左相右相,新相上任,第一件事就是釋放關押在大牢裡,妄議朝政的仕子百姓,並免除秦淮之地的賦稅。
這兩個政策讓百姓大呼叫好,軒轅將軍的名聲益加水漲船高。
現在,軒轅竟就等著沈知清的進一步動作,他知道,不會太久了。
曹璃深信,沈知清終是竹籃打水,落得一場空,深信最終站上大位的人,心是深得民心的軒轅將軍。
尉遲光駕著馬車,馬車裡坐著曹璃,在軒轅竟的同意下,她每月的上旬,出谷為百姓看病,對百姓而言,軒轅將軍和玉面觀音是朋友,是老天派下來造福百姓的貴人,所有之處,皆受百姓歡迎。
方進森林不久,一匹黑馬自遠處而至,曹璃掀開簾子,認出那匹馬。那是軒轅竟的坐騎,不自覺地,微笑浮起,她低了眼眉。
扯緊韁繩,馬在車前停住。
尉遲光對她說:「姑娘,大將軍來接你了。」
軒轅竟下馬。「走走好嗎?」
曹璃點頭,下車,走到他身邊,尉遲光的馬車緩緩跟在後頭。
兩人緩步並行,今年天冷得早,才八月就起寒意,曹璃輕咳兩聲,軒轅竟擺臭臉,他脫去身上的玄色披風,套到她身上。
「聽說你染上風邪。」他抓起她的手,沉鬱的眼光注視著她的眉目,她的臉頰燒得紅紅的,呼吸微喘。
「小事,吃過藥了。」她是大夫,怎會被小小的風邪給為難。
「為什麼不提早回來?」病人還醫病人,不知道自己的身體也重要嗎?
「有許多病患從遠方來,一趟路那麼遠,又拖著病體,總不能不讓他們看到大夫吧。」
「城裡不是沒別的大夫。」他口氣悶了。
「病人信任我。」被信任的感覺很好,這裡在宮裡從沒享受過的感覺。
他厲眼橫她,她沒被嚇到,反而笑了,「我聽尉遲光說,沈知清開始動作了,他有什麼動作?」
「這是後宮干政?」第一次,他把話說得好明白,直指她與他未來的關係。
「後宮?」她斜眼看人,「你有沒有說錯?」
軒轅竟抿了唇,把淡淡的笑意含進嘴裡。「不願意?」
「不願意。」曹璃答得倔強。
她知道他很好,知道這等男子是所有女子心儀的對象,但她更明白,後宮嬪妃爭寵是什麼樣的狀況,她好不容易從那樣的生活裡逃出來,怎能再自投羅網。
「為什麼不願意?」
「因為貪心。」
「貪什麼心?」
「我要專一,專一對待夫婿,也讓夫婿專一對待。」她把話攤明白,喜歡?可以,名份?不必。他給不起她要的,而她,不強求他給不起的。
他聽懂她的意思了,擰住眉目,他說:「對鈺兒,我有承諾,我必須遵守。」
「我懂,守諾是種好德性。」
她早就打好底,知道他們之間的關係會停在哪裡,她不勉強他的心情,也不想和鈺兒姑娘對立。
可話說出口的同時,一股淡淡的悲哀從心中流過,讓她措手不及。
「我們……」
「是朋友。」她搶先把話截下。
「只是朋友?」軒轅竟口氣不悅,他以為表現得夠明白。
「是,就像我和軒轅克、尉遲光、邱先生那樣。」她說謊。
「只是朋友?」同樣的話,他問第二回,但這次,他少了不悅卻多了落寞。
「朋友不好嗎?偶爾相聚,幾首詩、幾闕詞,一盞菊花酒熱烈了交情,青山同游、綠水同觀,這樣的交情最教人愜意。」曹璃試著開懷,試著把他臉上的落寞推開。
「你打算這樣過一生?」
「沒什麼不行,玉面觀音我當得正起勁,何況你怎麼知道,我不會碰上願意對我專一的男子。」
「這個時代……」
「要求男人專一很過份?」她接下他的話。
「不是過份,是奢侈。」
「我同意,但也許老天優待我,賜下願意待我專一的男子。」
「聽過嗎?寧同萬死碎綺翼,不肯閒雲兩分張。」她幽幽地眸望向遠處,腦袋裡竟浮起軒轅克的臉。
曹璃不禁失笑。怎麼會想起他?他是個風流男子,為了時局,連感情都能出賣的傢伙!要求他專一,未免過份。
「寧同萬死碎綺翼,不肯閒雲兩分張……」他複述著她的話,像在做什麼重大決定似的,好半晌,他鄭重道:「我知道了。」
她狐疑地望著他,他知道什麼?他知道的是責任、義務和目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