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我們是約十點耶,現在還早,你不需要先進公司一趟嗎?」
「我不想浪費那種時間。」他咬牙。「你到底讓不讓我送?余夢珊。」為什麼明明是想對她好,卻搞得好像他在當壞人?
「那……好吧。」她答應得很不情願。
他眼角抽搐,忍住氣,接她上了自己的車。經過一家早餐店時,他停下來,買了一份三明治跟一杯奶茶,不由分說地遞給她。
「快吃。」他命令。
「現在?」她愕然。
「不然你要等到什麼時候?你肚子不餓嗎?」是有點餓。「不過你不是很寶貝這輛愛車嗎?我在裡頭吃東西,萬一弄髒了車子怎麼辦?」
「你什麼時候會替我擔心這麼多了?」他緊抿下頷,直視車窗前方。他甘願被她弄髒車廂,行了吧?「快吃!」
夢珊無語,默默打量身旁男人陰鬱的側臉。他親自買給她的早餐熱熱的,烘暖她的手,也烘暖她的心。
他應該是關心她的吧?
如果不在乎她,不會堅持開車送她上班,也不會特意停下來為她買早餐。
雖然他表達的方式很迂迴,但她仍是感受到了他的嘴硬心軟,很不直率的體貼。
夢珊咬著吸管,喝奶茶,感覺眼眸又再度朦朧。
她今天是怎麼了?好像特別多愁善感。
都怪身邊這男人,是他令她一顆心上上下下,忽喜忽憂,她最深刻的情緒,全由他牽引。
唉,她究竟該拿他怎麼辦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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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會一向是件煩人事,尤其開的還是有關數字的會議。
夢珊真的很佩服這些對數字斤斤計較的會計人,雖然她自己也是學財務出身的,工作也跟數字脫不了關係,但不必精確至此、細微至此,逐條檢閱,連小數點也不放過。
她實在沒這種耐心,尤其在這場冗長的會議已經開了將近三個小時,她連午餐都沒能有空吃的時候。
「關會計師,我們可以到此為止嗎?我想我們今天已經開夠了。」
關友和不理她,仍是專注於比對報告的枝微末節。
夢珊只覺自己瀕臨抓狂。「關會計師——」
他驀地舉起一隻手,阻止她繼續抱怨。「余小姐。」
「什麼事?」
「你給我們的這些數字,好像是錯的。」他冷靜地指出。
她瞪他一眼,沒好氣地將報告抓過來看。「哪裡錯了?」
「這頁,還有這頁,事實上這整張表都有問題,我想你可能是抓到去年的數字了。」
「什麼?」她定睛一瞧,抓過手上的文件來比對,臉色頓時刷白。
這些數字……真的是去年的,她怎麼會犯這種初級的錯誤?
夢珊一顆心直往下沈,冷汗直流,忽地想起之前呂文芳找她要資料時,她正忙著趕給財務副總裁一份報告,隨手便抓了檔案E-mail出去,忘了再確認。
「抱歉。」她顫著嗓音認錯。「我馬上補給你們正確的資料——」
「來不及了!」呂文芳尖銳地插嘴。「你知道現在重做這張表,後面的分析整個要改嗎?」
「我很抱歉——」
「道歉有用的話,這世界就太平了!」呂文芳嘲諷地冷哼。
夢珊懊惱地蹙眉,明知呂文芳是逮到機會針對自己,卻無可反駁,因為這件事確實是她的疏忽。
反倒是關友和警告地瞪了下屬—眼。「文芳,對客戶別這樣說話。」
「可是這份報告今天就要交出去了啊!關sir,美國那邊已經在催了。」』言下之意,夢珊的出錯將害他們趕不上交件期限。
「我會跟美國那邊溝通,再給我們一天時間。」相對於屬下的氣急敗壞,關友和顯得很鎮定。
「就算他們肯給時間,我也沒辦法趕出來,明天我還有另一份報告要交!」說著,呂文芳又忿忿不平地朝夢珊瞪去。
「你冷靜點!」關友和喝斥。「這件事你也有錯,你應該及早發現這是去年的數字,提醒余小姐。」
「我——」呂文芳愕然,沒料到上司竟為他人護航,不覺又氣又羞,臉色忽青忽白。
「其它人呢?」關友和問小組其它成員。「誰有空寫這份報告?」
大夥兒都為難地搖頭。「我們手上也都有工作……」
「我來吧!」夢珊見狀,急忙說道。「是我的錯誤,我自己來更正。」
「你?」呂文芳秀眉一挑,頗不屑。「很多格式的部分你不懂……」
「我會幫她。」關友和沈聲道。
「什麼?!」呂文芳驚怔。
「我來幫余小姐,今天一定會搞定。」關友和氣定神閒地保證。「一點小事,你別大驚小怪的。」
小事?這叫小事?如果把錯的人是他們,關sir早把他們削到臭頭了!
呂文芳又妒又惱,還想再說什麼,Jacky連忙拉住她衣袖,悄聲勸她。「好了,文芳,別說了。你不是已經知道了嗎?Tina就是關sir的老婆——」
「他們已經離婚了!」呂文芳激動地反駁,聲量大到整個會議室的人都聽見了。
關友和面無表情,夢珊凜然咬唇,其它人尷尬。
「今天就到這兒,你們先回去吧。」關友和漠然下令。
「是!」Jacky跟其它兩個同事急忙起身收拾文件,見呂文芳還呆坐著,三人彼此交換一眼,拉著她就走。
不一會兒,人便散光了,只留一對離婚夫妻在會議室裡默然相對。
「對不起,是我的錯。」半晌,她總算打破沉默,澀澀地開口。
「道歉有用的話,報告就不必重寫了。」他板著臉,有意無意地調侃。
她心口重重一擰,忍住喉間湧上的酸意。「你不必拿呂文芳的話來氣我,我知道是自己不好,我重做就是了。」
說著,她移動鼠標,從筆記型電腦叫出檔案。
他卻伸出掌心覆住她的手。「先吃飯。」
「可是來不及了……」
「先吃飯。」他很堅決。「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幾個小時就能改好,吃完飯再工作也不遲。」
「可是……」
「你不是肚子餓了嗎?」
「你怎麼知道?」
「我看得出來。」他微微牽唇,「從半個小時前,你就開始坐立不安,一副很想閃人的樣子。」
「我……」她咬牙,極力壓下哽咽。
她是肚子餓了,是不耐煩了,可她出了這樣的錯,他為什麼不罵她怪她?她知道他對工作一向嚴格要求完美,她卻讓他看到了她在公事上也有漫不經心的一面
他為什麼不乾脆罵她一頓?為什麼還要陪她重寫這份報告?
為什麼……
夢珊低下頭,掩飾自己酸楚的雙眼——她今天到底是怎麼了?怎麼老是想哭?
「你怎麼了?」察覺她神色不對勁,關友和關懷地問。「我說了這沒什麼大不了,你不必壓力這麼大——」
「我怎麼能壓力不大?我犯錯了啊!」她驀地打斷他,嗓音焦慮而沙啞。「我這個人簡直一團糟,連工作也做不好,你一定很瞧不起我,你為什麼不罵我?你心裡是不是在怪我?你說出來啊!」
「我沒怪你,夢珊,你別——』關友和猛然頓住,驚駭地瞪著兩滴淚水落向桌面。「你……在哭?」
她一震,急忙否認。「我沒有!」
「你在哭。」他肯定自己的猜測,伸手抬起她下巴,果然發現她雙眼淚光瑩瑩,他心—扯,不覺放柔嗓音。「夢珊,一點小事,別哭成這樣,你別緊張,我會幫你的。」
「不是你幫不幫我的問題,是我不值得你幫!」她倏地跳起身,再也忍不住連日來的挫折與煩惱,激動地吶喊:「我知道你一定很氣我,你這麼要求完美的一個人,怎麼可能忍受我出這種錯?你罵出來啊!把你的真心話說出來,說你討厭我、看不起我,你說啊!」
他直直盯著她,彷彿被她突來的歇斯底里驚住了,半晌說不出話來。
她更恨自己,淚水軟弱地滑落頰畔,她一面展袖拭淚,一面又要裝作若無其事。「抱歉,我在發神經,你別……別理我。」
他注視她,良久,忽然一聲歎息,起身將她攬人懷裡。「我怎麼能不理你?好了,別哭了。」他拍拍她背脊,像安慰小女孩似地哄著她。
她卻哭得更厲害了,淚眼汪汪。「你不要……對我這麼好……」
「我不對你好,難道你希望我對你壞嗎?」他好笑地揶揄。
「我不是、這意思……」她在他懷裡哽咽。
「那你是什麼意思?」
他不懂,他不會懂的……
他不懂得她多希望能永遠在他面前展現最好的自己,不懂誰的評斷她都不在乎,最怕他不屑的冷眼。
他不知道,她有多想做他最貼心的好妻子,讓他愛她戀她永遠離不開她。
他不知道,在認識他以前,她活得多悠閒多自在,她以為這世上沒有任何男人值得她放棄單身的自由,走進婚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