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昀康拉葉霜進屋,擰來一條帕子,貼上她的臉頰。
他的動作很輕柔,深怕不仔細把她給弄痛,他的目光緊緊盯著那兩片紅腫,心頭後悔,方才沒給衛芙下暗手。
葉霜衝著他笑得溫柔可人、天真親切,好像臉上不是被打傷的,是與生俱來的小胎記。
她抱住他的手臂,柔聲說:「爺別擔心,半點都不痛的,衛芙那點子力氣,比雞還小,傷不了我。」
「誰擔心了?」分明擔心,他偏要裝,瞪著她的眼睛又圓又大。
真真是奇怪,他在外頭裝紈褲、裝風流,裝得那樣像,裝得滿京城的人都信了,獨獨在她跟前假裝,都會被她一眼看穿,是她眼力太好,還是他在她跟前演戲,不夠盡力?
她搖著他的手,撒嬌道:「那爺不生氣了,好嗎?」
「誰說我不生氣?」衛昀康別開頭,怎麼能不氣?
前頭說不要仰仗他,靠誰都不如靠自己最好,後頭立即捅出大窟窿,眼下人手都不夠用了,她還來鬧這出,萬一把左氏逼急,她不管不顧的要尋人報復,怎麼辦?
「別生氣了嘛,生氣快老,爺已經太老了,得好好養生,妾身想與爺天長地久、一生一世呢。」她諂媚地往他懷裡窩去。
相處時間很短,葉霜不知道兩人之間能發展出幾分真感情,但她知道自己喜歡靠著他,因為一靠上,心安的感覺會莫名產生,也清楚他喜歡自己對他依賴、親近,只是她不確定,這是大男人主義作祟,抑或是……他對她也生出幾分情意。
生為現代人,她很清楚,感情這種事需要天時地利人和等多方配合,就算萬事俱備,也會因為時間久遠而淡了感覺。
男人喜歡新鮮,女人注重感覺,所以分分合合,理所當然。
是的,她相信愛情,卻不認為愛情是維繫婚姻的重要關鍵。
她和衛昀康,如果注定要一輩子綁在一起,那麼她會努力在他身上尋找愛情。就算她運氣不佳,尋不到想要的感情,只要他待她好,她便願意為他盡心盡力,不過……她滿足地歎了口氣,再往他胸膛蹭了蹭,想那麼多做啥,只要她喜歡、他喜歡,同樣的感覺在兩人之間蔓延,就夠啦!
「你說爺老了?」衛昀康的聲音從她頭頂冷冷往下飄。
葉霜笑開,自從知道殺世子妃的不是藍鬍子先生之後,她發現自己的狗膽以等比級速膨脹。「可不是嗎,爺比我大四歲,可男人在外頭奔波勞累,不似女人在府裡享樂安穩,所以通常壽命會比女人短一點。爺,你得好好保重自己,才能與我天長地久。別生氣、別煩躁,有事別悶在心裡不說,開朗的人才長壽,妾身要你長命百歲。」
不全然是甜言蜜語,但他的心被她弄甜了。
她要他長命百歲,不是爭榮、不是怕失去依靠,純粹是想與他天長地久。
碰過的女人那麼多,她不是最美、最溫柔,更不是床笫功夫最好的,但她的嘴絕對是精製過、蜜煉過的。
是啊,哪個女人能把話說得那麼甜蜜,她一定有獨門秘方。
「你幾時見爺不開朗了?」
他不是經常把笑掛在臉上?父王說他沒出息、沒心沒肺,成天不知道在傻樂些什麼,怎麼她就看出他不快樂了?
葉霜離開他的懷抱,跪到床上,捧起他的臉,仔細端詳三秒鐘,接著認真回答:「有句話說,越愛笑的人越需要人疼,因為那種人的笑是為了遮掩、為了討好,而不是為了快樂。
爺,在妾身面前,如果不是真心快樂,就別笑了吧,知不知道,爺虛偽的笑容很礙人眼。」
「這種鬼話是誰說的?」衛昀康冷嗤一聲,面上表現得無所謂,心裡卻是波濤洶湧,從來沒有人看穿他虛偽的快樂。
她很想告訴他是網路上說的,可是古代可沒有這種東西,所以她只好想了個理由,「是妾身說的,絕對不是鬼話。」
看著她眼底的認真,他又笑了,但這回並不是遮掩或討好,而是單單純純、貨真價實的快樂。
葉霜再次環住他的腰,發現他緊繃的肌肉放鬆了,胸口因為大笑產生的震動讓她心滿意足。
對於自己能夠影響這個男人的心情,她很高興,也很有成就感。
「爺,別再生氣了,我知道你是為我好,想把我穩穩地護在羽翼底下,但是……」
「但是什麼?」
「我不問、爺不說,這是距離;我問了、爺不說,這是隔閡;我問了、爺說了,這是信任;我不問、爺說了,這是依賴。我不想與爺有隔閡,所以希望爺別事事瞞著我,就算我的力氣很弱,就算我能給爺的幫助不多,但我想與爺建立起信任,甚至希望爺能偶爾依賴妾身一下下……」
「爺依賴你?」衛昀康推開她,有些不可置信的挑高眉。
葉霜在心底暗歎,沙文豬吶,時代產物!
「爺是大男人,偶爾讓妾身當一次大女人,不好嗎?」
「天底下沒這種事!」他答得斬釘截鐵。
唉,沒文化真是太可憐,可憐他的目光狹窄,不知道有種社會叫做母系社會,不知道未來的世界,多得是大女人與小狼狗的配對。
她只好退而求其次。「就算爺不能依賴妾身,至少也試著信任妾身吧,我想要和爺並肩作戰,不捨得爺孤軍奮鬥,更不捨得爺舉目皆親,卻遍尋不到貼心人。」
衛昀康的心又融化了,像被春陽照射的積雪,像融在熱鍋裡的糖粉,明明心已經柔軟成一灘水,他偏偏軟不了嘴巴,「與你並肩作戰,你是希望我死得更快些嗎?」
所有人都以為他的性子溫柔和順,卻不曉得真正的他,剛直堅持、固執堅毅,他要做的事就一定會做到底,而且一定成功。
「爺在罵我?」葉霜不滿的撅起嘴,雙手叉腰。
「我哪有罵你?」他望著她臉頰紅通通的,額頭還有個小紅印,這樣的女人鼓起雙頰生氣,真是可愛極了。
「有!我聽見了,爺在心裡頭說:「不怕神一般的對手,只怕豬一般的隊友,不怕敵方武力太強大,只怕己方腦子屎尿裝滿缸,割地賠款裝烏龜,還要卑躬屈膝對敵人說大恩不言謝。」」
她的話逗得他彎腰大笑,這話……神奇且契合地描述了他的心境。
一笑不可遏抑,他認定,這世間再不會有女人能像她這般,讓他時時感到興奮快樂。
「說得好,知道自己是豬,就乖乖待在豬圈裡,別胡亂出頭,要是被做成肉丸子就太冤枉了。」
「待在豬圈裡做啥?吃飯睡覺拉耙耙?」
「順便生一窩小豬仔。」
還真當她是豬?她是謙遜、是良善,不是沒腦袋,這會兒她還真有幾分火氣,不過她極力憋住氣,久久不發一語,她垂下頭,想不透要怎樣才能讓他看見自己的用處,她那麼努力的說。
過了好半晌,她悶悶的道:「爺可真行,都不挑的,連母豬也可以上。」
衛昀康覷她一眼,她這話說得太粗了,不宜!「你是人,卻長了一個豬腦袋。」
「我不夠聰明嗎?爺不記得我套出呂氏的實話,把巫婆的真面貌在王爺面前透出來。」
那是她的成名代表作,值得幾聲喝采的呀!
第七章 豬一般的隊友(2)
「你很得意?」
「當然,難道不應該?」
「好,你愛分析,我便來分析與你聽聽。父王有因為那件事懲罰左氏、怒斥左氏,或剝奪她的管家權嗎?」
「並沒有。」這恰恰是她想不透的地方,自家老婆心地險惡,難道不應該送她兩枚震撼彈嘗嘗滋味嗎?
「想得出來為什麼嗎?」
「因為王爺不信任我、不信任呂氏,相較起我們,他更相信自己的枕邊人。」
「錯!因為父王要與左家攜手合作,叱吒朝堂,就算左氏真的殺害幾個人,就算她把呂氏這攤爛事挖出來,那又如何?反正我的名聲已經臭到底,也不差再多一個養外室的笑話。」
「可是……」
「不要提你的正義公理,在德王府裡,沒有這種東西。」
如果有,好色的衛昀賢,收賄行兇、欺壓百姓的衛昀良,怎會良名在外?而他,不過逛逛窯子、走走賭坊,就成了十惡不赦的紈褲?
「也許正是因為王爺知道左氏的手段,在典當嫁妝、事情鬧出之際,王爺才會站在我這邊,把母妃的嫁妝替咱們要到手。」
「你以為拿到母妃的嫁妝就贏了嗎?」更何況,當中有一大部分原因是皇姑婆的旨意,左氏還沒那個肥膽,敢把皇姑婆的話當屁。
「這還不算贏?」
「這些年,左氏霸佔母妃的嫁妝,從中得到多少利益,你咬下她一塊肉,她能不啃你的骨頭?你以為爺出去一整天是做什麼去了?」
「不就是生氣,鬧離家出走嗎?」
衛昀康一指戳上她的頭,要不是她的臉腫著,他真想再狠掐兩下。「爺有這麼無聊,要是真生氣,把你趕出去不就得了,何必自己離家出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