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雖然一副不愛理睬潘府家務事的模樣,但她一向他央求找幾個夫子教潘無量習字唸書,他倒是沒有二話的立刻允諾,更加證明他是個公正之人。
「娘……」潘無量開心地拉著她的衣裳。
她不解望去,瞧他張開雙臂,才知原來他要討個擁抱,想了下,她輕輕地抱了抱他。她是個喜歡獨處的人,因為所愛無緣,所以終生未嫁,根本沒想過自己會有孩子的一天。
可是抱著潘無量,莫名的教她的心益發柔軟起來。
明明就不是她的孩子,但還是能勾起她內心的母愛。
「娘,我很乖,對不對?」他撒嬌地把臉偎在她頸間。
「嗯。」
「那……我帶回的數數,可不可以不要學?」
夏取憐聞言被逗笑。「你倒也有幾分奸商特質,很懂得如何議價。」
「奸商?」潘無量眨眨大眼。
瞧他不懂,她想了下道:「無量,能夠習字學數數,那是因為你身在富貴之家,又是個男孩子,所以你要珍……」她突然頓住。
「娘?」瞧她沉默,潘無量以為自己說錯話,忙道:「我學就是,娘要我學什麼我都學,只要娘別不理我就好。」
娘對他一直以來都是疼寵有加,每晚入睡前必定陪伴他,可近來娘都不來看他,而且娘的個性變了,他好怕有一天娘不要他了。
「不……」輕輕地放開他,她抬眼看向在場所有女眷。「夫子們不教你們,我教。」之前她曾拜託夫子也教導府中小妾丫鬟習字,但卻遭到拒絕,夫子不願說明原因,可她知道又是男女不平等的觀念使然。
本來她答允她們的事已遺憾收場,可如今想想,為何非要夫子教,她識字,更懂數數,只要她們有心學,她沒有什麼不能教的!
「夫人教?」女眷們愕然。
「對呀,咱們可以早上花一個時辰習字,下午再花一個時辰學數數。」她已經開始敲定時間,安排課程。
「真的可以嗎?」豐艷怯怯地問。「當初老爺要小妾全是不識字,就是怕小妾們因識字而插手商事。」
「豐艷,老爺已經不在,咱們想活下去就得靠自己攢錢,我覺得大伙都是聰明的,要是因為不識字而終老在這院落裡,豈不是太可惜?」夏取憐環視每個人。「這件事咱們通力合作,只要有心就能繼續。」
女眷們不敢相信她對這事如此執著。其實她們不意外夫子不肯教導她們,也認命了,沒想到她反而比她們還堅持。
「大伙不吭聲,我就當大伙都答允了,明日開始上課。」夏取憐笑瞇眼道:「好了,咱們繼續工作,我會幫各位記下做了多少。」
要是她夠聰明,就不該繼續攬事上身,畢竟眼前她還有花樓的事要忙,可要她坐視不管,她就是做不得。
有才能的人不該被困縛在性別裡。
女眷們看著她的目光有些不同,一個個回到繡架前,心緒各異。
而潘無量則疑惑不已。真不是他的錯覺,娘和以往不一樣了,以前娘總是不屑和她們來往的,可如今她們可共處一室。
「娘。」每個人都在幹活,就連娘也回到書桌前,彷彿把他給忘了,他趕忙拉拉她的衣裳。
「怎麼了?」
「娘……」他撒嬌想要討個抱抱。
「該準備上課了吧。」說著,她指指門外等候的丫鬟。
潘無量扁嘴,垮著肩,垂頭喪氣的離開。
望著他的背影,她無聲失笑,再把心神放回桌面的算式,忖著還得找牟桑成詢問一些布料繡線的金額,突然,一聲尖叫劃破寧靜而來。
嗓音淒厲,帶著莫大的驚恐,教她心頭一顫,才剛起身,已有丫鬟上氣不接下氣地跑來。
「夫人,不好了,少爺和小姐都掉進湖裡了!」
頭痛欲裂。
張開眼的瞬間,潘急道真的懷疑自己的腦袋會裂開。
「大人,你終於醒了。」那嗓音很輕、很柔,像是從鼻子哼出的氣音。
他瞇緊眼,與此同時牟桑成已經遞了碗藥湯過來。
「該死。」他低咒著,表情很猙獰,但聲音同樣像是從鼻子哼出來,半點殺傷力皆無。
沒辦法,他頭痛欲裂,丁點聲響都能將他逼瘋,只好逼著自己也要放輕音量。
掙扎著坐起身,他環顧四周才接過牟桑成手中的藥碗,一飲而盡後,他倚在床柱上,一聲不吭。
牟桑成將藥碗擱在桌面,忖度了下才回頭問:「大人可還記得前晚的事?」
「你是問龐度那個欠揍的傢伙?」回想起來,他怒意依舊難休。
話題老繞在十九娘身上,說什麼想一嘗她的滋味……混蛋,真不知道他聖賢書讀到哪去,竟連那種淫穢不堪的話也吐得出口!
人家都已是一個孩子的娘,他也一再意淫,簡直丟盡文人的臉!
「呃……」事實上他想問的是另一個人,但既然都已經提到龐度,那——「我聽海棠說喻爺也在場。」
「可不是。」他頭痛地揉著眉心。
他身為宮中太尉,基本上和工部的龐度扯不上邊,但問題就出在一批宮中所需的建材。
前幾日,宮中刮起一陣怪風,殿前軍宿房的屋瓦被掀開,他請將作監修繕,結果將作監的宦官卻將工務提報給工部處理,向戶部要了一筆款項,補了宿房上的屋瓦。那時他正忙著處理父親後事並不知情,直到復職回宮才發現那筆款項高得嚇人。
他差人暗中調查,得知是龐度向民間商賈喻和弦購置瓦片和木材,那喻和弦做的全是轉手買賣,本業則是票號和下九流生意。
因為懷疑兩人掛鉤,他本想先找龐度探口風,豈料昨晚喻和弦也跟著來,可見早有防備。
「也不知道是誰露了口風,喻和弦一碰面便提起那些建材價格為何飆漲,他都這麼說了,我還能怎麼著?」潘急道悻悻然地撇嘴。
打從去年新帝上任,雷厲風行地肅清政風,不管是中央還是地方官員,只要敢貪污受賄的,全都沒好下場。如此殺雞儆猴,倒也讓官員們安分一些,可近來似乎又蠢動起來。
「嗯……」牟桑成認同的點著頭,但還有事讓他百思不得其解,「大人又是怎麼會跟龐大人打起來?」
既然正事沒譜了,應酬一下就是,何以會大動肝火?他認識的大人並非如此沉不住氣的人啊。
第七章 心疑(2)
「我喝醉了。」說到這點,潘急道更火了。「海棠知道我不喝酒,派了兩個花娘在我身旁替我掩護,可誰知道喝到一半,龐度那傢伙話越說越臭,而我也不知道怎麼喝的竟然喝到酒,啊……反正,我就是被擺了一道!」
不過他還是忍住了,從頭到尾都沒打人,頂多是翻桌砸杯盤洩恨而已。
「如果大人真醉了,龐大人恐怕已經被大人打死。」他可不認為憑喻和弦擋得住大人的怒火。
揉眉頭的動作一頓,潘急道撇了撇嘴。「我要是沒醉,怎會胡亂打人?」他酒品糟糕可是他身邊人皆知之事。
也正因為如此,他能不碰酒就不碰酒。
「也對。」牟桑成煞有其事地點頭。「不過,我聽海棠說,龐大人身上一點傷都沒有,被喻和弦給護得好好的。」
「你煩不煩,沒什麼事好問了?」不過就是喝酒鬧事,犯得著逼問?
見他眼有怒氣,牟桑成也不再追問,可是有件事他想他是有必要告知的。「橫豎大人確實是醉了,所以大人也不記得後來發生什麼事?」
「……我沒忍住,動手打了龐度?」他問得極輕,畢竟到後頭酒力開始發作,他實在沒印象自己做了什麼。
打了龐度,這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尤其龐度是大理寺卿的二女婿,而大理寺卿在去年被他參了一本,雖說找了替死鬼解了危機,但兩人梁子也從此結下,那老賊一有機會就找他麻煩。
「不。」
「不然?」
牟桑成聳了聳肩,一臉沒什麼大不了的表情道:「只是我剛好撞見大人輕薄了憐夫人。」
潘急道一雙眼徐徐瞪圓,之後又緩緩瞇起,輕搖著長指。「不可能的,你少嚇唬我。」
「我拿這種事嚇唬大人做什麼?」
「所以……」他尾音拉得極長,見牟桑成用力點著頭,他不禁捧額呻 - 吟。「我是怎麼了……」
鬼迷心竅?還是被十九娘給下咒了?
「不對,她為何會在這兒?我明明要她走了!」他突然大吼,瞬間像有把刀剮進他腦門,痛得他抱頭不語。
「好像是憐夫人有意要收了花樓的生意,昨兒個就是和海棠談這事才會撞見大人鬧事,然後……聽海棠說,大人像個孩子般中了憐夫人的激將法,乖乖地走到這房裡睡。」
像個孩子般中了激將法這段他拒絕聽進腦袋,重點全放在——「她憑什麼收了花樓的生意?我是要她提高營收,她要是敢收了迎春閣,我就要她立刻離開!」隨著昨晚他沒印象的事一併滾出他的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