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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頁     綠光

  「他要是又動手呢?」夏取憐睨她一眼。

  眼前的潘急道,儼然像個酒品奇差的暴徒。瞧,那雙眼眨也不眨地瞪著她,要不是她會擒拿術,真不知會被他打成什麼德行……真不敢相信他是這樣的人。

  「唉,大人什麼都好,就是酒品糟了些,也正因為如此,大人從不喝酒的,要是他因公到迎春閣來,我總會派兩個花娘伺候,不讓人發現他喝的是茶。依我看,今兒個根本就是被龐大人設了局。」

  夏取憐斂睫不語。原來她誤會他了,他既非上花樓玩樂,就連兩個花娘都是掩護用的。

  這麼說來,他倒是個自製的人,偏偏有人就是要惹得他鬧事。那龐大人也是個官,要真把他打成怎樣,想私下解決恐怕得費一番功夫。

  只是有人會故意討皮痛?還是之後可能得到的利益讓對方甘願挨一頓揍?

  忖著,她開口問:「剛剛你喚的喻爺到底是何方神聖?」

  「他……」

  「十九娘,你是把老子當賊了不成?」潘急道突然低聲啟口。

  「酒醒了?」

  「老子沒醉!」

  夏取憐點點頭。「每個醉鬼都是這麼說的。」

  「放手,我要睡覺。」

  「你確定會乖乖地睡?」

  「廢話!」

  想了下,夏取憐示意海棠退開一些,這才緩緩鬆開鉗制,但雙眼警戒的緊盯住他,以防他再有任何脫序的動作。

  潘急道只是惡狠狠地瞪她一眼。「你何時練就了這身蠻力?」

  「我只是借了你的力,你愈是使勁,就會愈疼。」

  潘急道啐了聲,搖搖晃晃地走向雅房內角落的檀木大床。

  「大人,這兒要整理才成,到隔壁雅房睡吧。」海棠伸手要阻止,夏取憐抬手制止。

  「大人,請隨我來。」夏取憐語氣不卑不亢。

  「你叫,我就走,你把我當什麼?」他哼笑了聲。

  「自然是大人,不過大人要是怕了,我也不勉強。」

  「我怕?」他不禁發噱。

  「既然不怕,那就跟上吧。」

  「跟就跟!」

  就這樣,腳步踉蹌的潘急道來到隔壁雅房,重重地往床一倒,像真醉得想睡了。

  「太好了,大人今兒個肯定喝得不多,所以酒八成也退了。」尾隨而來的海棠鬆了口氣。「夫人,咱們先下樓吧。」

  「不,你先去把護院找來,我這這兒等著。」酒鬼鬧事的本領可是一絕,要是無人在場,不知道他又要發什麼酒瘋。

  她能制伏大人,有她在應該出不了什麼亂子。想著,海棠也就安心地先下樓去。

  夏取憐坐在錦榻上等護院到來,瞥見他猛地坐起身,但他只是乾嘔兩聲,又痛苦地倒回床上。

  床邊花架上早有備好的水盆,夏取憐順手擰了濕手巾替他拭臉。

  臉上的涼意教潘急道舒服地微瞇起眼。

  失焦的眸子睇著她半晌,他突然咧嘴笑,伸手輕觸她的頰。

  她怔了下,本要揮開他的手,但視線一觸及他展笑的模樣,心不由自主地輕顫,神色恍惚起來,直到他的唇貼近,她嚇了跳,想退開,但他的動作更快,大手按住她後腦勺,舌已經撬她的唇,堂而皇之地鑽入。

  從未有過的親密,霸道的席捲她的感官,她無法抗拒,整個腦袋轟轟作響,無法做出任何反應。

  「大……」伴隨著開門聲,來人話語急收,但她已驚醒過來,扣住那雙在她身上造次的手,夏取憐一個回身,將人拋摔在地。

  「混賬毛頭小子!」咒罵著,她抹了抹嘴,跨過他,開門離去,瞧也不瞧門口的牟桑成一眼。

  第七章  心疑(1)

  聚香水榭過去從未有如此熱鬧卻又和諧的一刻,花廳裡,檀雕八角大桌和雕花團椅全被移到他處,改擺上數張長桌和繡架,二十幾名女眷聚集在一起,一個個忙著手上的女紅,誰也不得閒能聊上幾句。

  直到外頭突然下起雨,才打破這方天地的寧和,也教伏案認真計算成本和賣價的夏取憐抬眼。

  豆大雨水打在瓦上,發出悅耳敲擊聲,好似原始又清脆的古曲。花廳前的垂花小徑直通一座人工湖泊,湖面被大雨打出圈圈漣漪,泛起陣陣煙嵐。

  「這水榭真是美呢,可惜疏月樓裡沒有這等風光。」夏取憐輕揚笑意。想不到下起雨時,這湖面煙波飄渺,詩情畫意極了。

  「以往疏月樓裡也有一座人工湖泊的。」一旁埋頭刺繡的碧落低聲回應。

  「是嗎?那……」

  「之前有人推夫人落湖,夫人不諳水性,差點溺死湖中,之後夫人便要老爺將湖泊給填平。」

  夏取憐張了張嘴,最終只能無奈地閉上。

  她又能說什麼?所以說,海棠說的鬧了些事,原來是這些呀。

  沒有回頭,她也可以感覺到身後有數道目光射來。

  芒刺在背啊……她們會不會以為她打算翻舊帳?

  與人相處,真的是門大學問,辛苦打下的信任因為一點誤會或嫌隙化為烏有的例子比比皆是,所以她才覺得麻煩。

  可是,好不容易有個共同目標,讓大伙可以相安無事地共處,要是因為今日一席話再掀波瀾,豈不是白費她之前的努力?

  「對了,小包的繡活現在忙到哪個階段了?」她回頭笑問。

  她將手提包分成兩種尺寸,款式略微不同,小包就像是出席各種社交活動的晚宴包,形式小巧圓飽,而大包則是方便外出採買,所以形式方正好收納。依照昨兒個畫的圖稿,她親自裁布,教導眾人如何縫製,至於繡圖,全權交由她們處理。

  沒想到才一晚就已經有成品,而且數量多到她懷疑她們根本是不睡覺的埋頭苦縫,總之,她已經暗訂一個包,打算訂出價格後自掏腰包購買。

  「憐夫人,小包繡圖共完成有九個,繡的都是簡單的花草圖案,我覺得雖然配上柔緞的布料增加質感,但還是稍嫌單調,所以……」錦繡取出一個半完成的小包,繡的是湖畔垂柳,不過還特地縫上一顆顆小碎珠,彷彿柳絮漫天。

  夏取憐趕緊接過手,愛不釋手地輕撫包面。

  「這麼做,會不會太多此一舉?」錦繡怯聲問著。

  「不會,美極了,像這手提包,再高的價碼我都肯買!」

  夏取憐話一出,所有女眷全都擱下手中的活,聚在一起欣賞,順便腹誹錦繡竟然私自加工博取注意。

  「真、真的?」錦繡受寵若驚道。

  「當然,不過這些小珠是什麼?」夏取憐指著上頭的小珠問。

  「它們是珍珠,本來是一串珍珠鏈,不過因為珍珠實在太小,我乾脆拆了,將它們縫在上頭。」

  「錦繡,你真是天才,懂得舉一反三,真的是太棒了!」夏取憐由衷誇耀,還不住讚歎。

  「那也沒什麼了不起,我正打算以片片螺鈿縫成鳳尾,經光線一折射,說有多光艷就有多光艷。」不服氣的豐艷哼了聲。

  「螺鈿?」

  「是呀,而且咱們還可以加上玉片,或者是珊瑚。」看她有興致,豐艷索性說出自己的意見。「還有,繡線也是一門學問,老爺名下有家織造廠,生產的繡線五顏六色,只要平整繡好,可是會出現片片流光的,另外還有款錦綾,布料上呈現的錦紋雖說比不上尋陽的流金綾,但也是大內曾採買過的上等錦綾。我瞧這提包有意思,要是用不同等級的布料、繡線做變化,也可以吸引一些官家千金夫人。」

  夏取憐聽得一愣一愣。是誰說她們不事生產的,聽聽,這番見解,要是有機會大顯身手,還不是當代奇女子?

  豐艷話落,瞧她吭也不吭一聲,擔心自己的大放厥詞,惹她不快,於是改口道:「當然,憐夫人若是有自個兒的想法,我照辦就是。」

  「不……」夏取憐突然握住她的手,驚得她想抽也不是。「豐艷,我覺得你有經商的頭腦,你的看法很獨到,很有創意的!」

  被如此稱讚,豐艷狐媚大眼眨了眨,有幾分的驚喜,但她末了只是撇了撇嘴,「王朝可是不允許姑娘拋頭露面做生意的,就算我已經出閣,但我的身份……」

  「我才不管那些。」夏取憐含笑打斷她未竟的話。「我決定了,這圖要如何設計、要添加什麼飾品,全由你做主,寫成清單給我變成。」

  「我又不識字。」豐艷抿緊了嘴。

  「啊……」夏取憐扼腕極了。

  有這般聰穎靈活腦袋的女子,真要因為不懂字給束縛在這院落裡?

  正尋思解套之法,突然聽到潘無量的聲音,「娘!」

  這聲娘聽在耳裡,真不是普通的心虛,但她還是抬眼望去。

  亭外,潘無量一馬當先跑在前,後頭有幾個小丫鬟追著。

  不一會,他跑進廳裡,一臉驕傲地揚著手上的紙。「娘,你瞧,我會寫自個兒的名字了!夫子說我名喚無量,前途無量!」

  夏取憐接過紙,看著上頭歪七扭八的字,她含笑輕撫著他的頭。「無量真棒,會寫字了呢。」

  說起來,這件事又讓她對潘急道有些改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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