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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頁     湛露

  老夫人一笑道:「你辦事,娘沒有不放心的。每次和那些夫人們閒聊,誰不誇我生了個好兒子?可是你的終身大事,卻讓娘最不放心,到底你幾時能讓娘抱個孫子?

  「許家小姐的事情,我在信裡和你提過幾次了,你也一直不回應我。你爹和許大人是好友,你同翰雲也是好友,他妹妹你也見過幾次面了,許家人品咱們全家都信得過,如今你二十七了,向來做事不是最不喜歡拖泥帶水,怎麼偏偏在這件事上磨磨蹭蹭,沒有個痛快話?」

  薛琬容沒想到會聽到這麼一件事,胸口驀然像被壓了一塊大石頭,真想轉身就走。

  殷玉書還在微笑著和母親周旋,「娘,爹不是早就教導我說:『不成大事,無以成家。』現在邊關還有諸多戰事尚未肅清,您怎麼能讓一個好端端的姑娘跟著我去過那冷月寒風的苦日子?」

  「越城我又不是沒去過,哪有你說的那麼可怕?」老夫人白了兒子一眼,「你和你爹一樣,對男女之事就是一點都不上心。這事兒還是娘替你做主算了,明天我就叫媒婆拿著你的生辰八字和許家小姐的合一合去。」

  殷玉書雙眉堆皺,「娘,兒子自己的事,您還是不要再操心了。兒子現在無心娶妻,您就是合了八字我也不會娶。再說,我過幾日就要回越城去,難道娘要讓人家為我守空房嗎?」

  老夫人驚訝道:「怎麼是過幾日就回去?不是說這次皇上特意調你回京要供職的嗎?」

  「娘從哪裡聽來的流言蜚語?」殷玉書倒比她還驚訝似的,「兒子這次回來是皇上另有事情交代,並非要回京供職,否則越城那邊交給誰來鎮守?」

  老夫人一聽很失望,氣得捶著桌子,「你們父子兩代鎮守邊關,為國盡忠一輩子我無話可說,可是皇上總不能讓殷家斷子絕孫吧?明日我就到宮中去找皇后評評這個理。」

  殷玉書笑道:「這件事皇后也管不了,娘去找皇后說,不是讓人家皇后笑話您嗎?娘先喝湯吧,我還有事要問一下琬兒。」

  老夫人看著兩人,哼了一聲,「玉書,做事要記得分寸,不要逾矩了,你終究是要娶個門當戶對的大家小姐。」

  薛琬容明白老夫人最後那句話,其實是說給她聽的,雖然在老夫人面前她和殷玉書沒有任何互動,但是憑著身為母親的敏感直覺,老夫人必然是感覺到了什麼。

  直到跟著殷玉書走出老夫人的獨院時,她心情還一直沉在谷底。

  「在想什麼呢?一副天要塌下來似的?」他忍不住出聲打趣,卻並非不知道她的心思,於是又說道:「娘說的事,你不必放在心上。」

  她飛快地看他一眼。

  他不要她放在心上的是什麼?是他娘說要為他娶親的事?還是他只能匹配大家小姐,而她現在只是個貧賤丫環,若想高攀就是「逾矩」?

  她沒有問,因為覺得自己連問一聲都是「逾矩」了。

  他也沒有多做解釋,帶著她回到自己的院落站定後,方才說道:「琬兒,你今夜換身衣服和我去一個地方。衣服我已經叫人備好,放在你的屋子裡了。」

  「換衣服?」她不解,現在她這身衣服不好嗎?還要換成什麼樣子?

  他看了看天色,「天快黑了,現在去或許最好。」

  什麼地方要天黑才去?還要換農服?她完全聽不懂他在說什麼。

  半個時辰之後,薛琬容有種哭笑不得的感覺,但又必須強忍住。

  她怎麼也沒有想到,殷玉書竟然是到青樓來,而她現在一身桃紅長裙紗衣,看上去和青樓女子的穿著沒有兩樣。

  她不相信他會是喜歡混跡青樓的人,更何況就算他要來,也必然不會讓她打扮成這個樣子。

  「爺是要掩人耳目地查案嗎?」

  她的蕙質蘭心引得他一笑,「你不必出聲,只要靜靜坐在一邊就好了。」

  「可是……爺要到這種地方來,這種地方聽說是不讓女人進來的……爺怎麼還會帶著我?」

  殷玉書挑了下眉,「總要裝個樣子給外人看。不過這種地方的女人我不想踫,但若身邊沒有一個,又讓人看了奇怪。」

  薛琬容聽了有幾分欣喜。他的意思莫非是說——他不想踫別的女人,可對她卻是例外?

  殷玉書來到這家名叫「燕客來」的青樓,顯然是提前打過招呼,所以兩人並沒有走正門,而是走後院的小門。

  在青樓上下內外,都難免有客人和樓中的女子穿梭往來,他們走在其中,倒也不算引人注目。

  「這裡若非青樓,倒是個吟詩賞月的好地方。」他環顧四周,頗有閒情逸致地笑著,回頭看到一臉緊張、亦步亦趨跟著自己的她,不禁笑道:「別那麼害怕,你現在這樣子真不像風月場的女子。哪有青樓女子和客人離得這麼遠的?」他說著,一伸手便將她摟在自己懷裡。

  她滿面含羞,也不知手該放在哪裡,低聲說:「爺,奴婢該怎麼做?」

  「不需要做什麼,就像現在這樣跟在我身邊就好了。」

  他垂目望著她長長的睫羽,懷中的她似是因為緊張而輕微顫抖,溫軟的身子如一團雲依偎在他的胸前。

  「琬兒……」他的手指輕輕觸摸她鬢邊垂落的一絡秀髮,忽然之間像有千言萬語要和她說,偏又不知從何說起。

  「爺今天來要辦的事情……不會耽擱嗎?」她小聲提醒。

  「嗯,是啊……」他暗笑自己竟然還要經她提醒才回神,眼角餘光一閃,忽然看到一個人影,對方正是他此行的目標。

  拉著她,他悄悄跟了上去。

  那人是個三十多歲的男子,嘴邊兩撇小鬍子在說話時總是一翹一翹的,看上去很是有趣。

  男子從後院走到前院時,對著鶉兒很不高興地說:「你們這燕客來也算是天城裡有名的青樓,怎麼連個像樣的姑娘都沒有?」

  鴇兒陪笑道:「夏大爺剛從關外回來吧?咱們的姑娘和以前差不多啊,原來您不是最喜歡綠珠?她剛才難道伺候得不好嗎?」

  「就是綠珠也看膩了,你這裡就沒有新來的姑娘嗎?」男子一轉身,恰好看到薛琬容,眼睛頓時大亮,他用手一指,「那個姑娘不就是新來的?怎麼也不給我安排?」

  鴇兒尷尬地不知該說什麼,殷玉書走上來笑道:「這位兄台看女人的眼光倒是和在下一致,只可惜這位姑娘是在下先選中的,兄台來晚了一步。」

  夏大爺看向他,雖不認得,卻一下子就察覺他是自己惹不起的人物,便笑道:「可惜可惜,那兄台就慢享美人福吧。」

  怎知殷玉書竟又說:「難得我與兄台這麼有緣,不如樓上共飲一杯如何?」

  薛琬容看出此人就是他的目標,又聽得他有邀約對方敘談之意,心念一轉,也開口道:「既然二位有緣又有雅興,奴……奴家粗淺地會幾首琴曲,給二位大爺彈琴助興如何?」

  「好啊。」殷玉書挑眉笑應著,「我倒不知道你還會彈琴,這位兄台,美人佳音,你我一起同賞如何?」

  姓夏的想了想,也笑道:「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鴇兒為他們安排了一間二樓的雅房,室內陳設雅致,熏爐、茶爐、古琴——齊備。

  薛琬容坐在琴身之後,沒有看他們,低眉垂目、十指輕攏,逕自在那琴弦上一抹,琴聲幽然響起——

  藉著琴音相伴,殷玉書有意無意和那人閒聊起來——

  「聽鴇兒說夏兄是來自關外?」

  「在關外做些小買賣的。兄弟你呢?怎麼稱呼?」

  「姓于。」殷玉書為他倒了一杯茶,「關外我沒有去過,倒是在越城生活過一年半載,不知是關外好還是越城好?」

  「怎麼說呢?各有各的好處吧。越城有護國將軍殷玉書坐鎮,治安民風都可令買賣人放心,但關外的生意機會更多些。」

  「聽說鋪野國現在要改變耀陽商人在國內免稅經商的國策,所以有不少商人都返回耀陽了?」

  「是啊,這鋪野國換個皇帝就換個政策。想當年,別說是耀陽的商人,就是耀陽叛逃的將軍,鋪野國都照收不誤。」

  殷玉書自己也斟了一杯茶端在手中,「是啊,我也聽說十幾年前就有咱們耀陽的叛徒跑到鋪野國去了,也不知下場如何。」

  「還能有什麼好下場?叛徒嘛……終究是叛徒。」說了一半,似是察覺到自己說溜嘴,那人又打著哈哈笑道:「不說這個了。這茶實在是喝得不過癮……」他向屋外喊道:「拿壺酒進來!」

  殷玉書卻是不動聲色。

  酒很快送到了,那人問:「於賢弟看來可不一般,不知是做什麼的?」

  「在下給戶部做採買,近日進京就是為了領差。」

  「原來是皇商,失敬失敬,那你混的可比我好多了。」姓夏的立刻湊過來說:「那你和戶部混得不錯吧?有什麼機會也介紹給兄弟我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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