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進房就注意到放在床邊的鞋子,再轉頭便看見她的赤足,登時皺起了眉頭,問:「怎麼不穿鞋呢?」但話一出,他隨即想起她剛才開窗的速度,以及她看見他站在窗外時臉上驚慌的神情,他的一顆心頓時都軟了下來。
「啊?」他的話讓秦羅敷猛然想起自己還光著腳丫子,只是令她覺得尷尬不知所措的是,她不知道自己此刻究竟是要回到床上去呢,還是走到床邊去拿鞋,然後當著他的面坐下來穿鞋?
在她還在猶豫不決時,卻見他走向她,然後立定在她面前,突然一彎腰就把她整個人打橫抱了起來。她差點沒尖叫出聲,還好在千鈞一髮之際搗住嘴巴,強忍了下來。她可沒忘記現在是三更半夜,更沒忘記這裡是客棧,客棧裡還住了許多人,尤其是迎親隊伍中的人。
「你做什麼,快點放我下來。」她拍打著他,低聲叫道。
封承啟沒應聲,抱著她逕自走到床邊之後,這才彎腰將她放下來。「坐下來。」他對她說。
這回換她沒理他,而是壓著嗓音,揪著他衣服的一角,朝他半咬牙的問:「你這麼晚了不休息,跑我這來做什麼?如果被人發現就完了,於禮不合。」
他看了她一眼後沒理她,逕自撥開她的手轉身去尋了一條帕子,然後用桌上茶壺中的茶水將帕子浸濕後,走回仍站在原地的她身邊,再次對她說道:「坐下來。」
真不知道他想幹麼的秦羅敷只好無奈坐下,決定還是順著他好了,然後看他到底想幹麼,趕緊完事,趕緊將他打發走,不然被人發現就完蛋了。
她還在想這事要怎麼處理,卻見他突然蹲下身子,單膝跪落在她身前,讓她在呆愕之間呼吸又是一窒,因為他竟伸手抬起了她的腳,用手上浸濕的帕子替她拭淨剛因未穿鞋而弄髒的腳底。
她的腦袋一片空白,感覺心臟不爭氣的在胸腔中瘋狂的跳動著,血液則像萬馬奔騰般的在血管內奔流著,讓她渾身發熱又發燙。他怎能為她這樣做?他的身份是那麼的尊貴,這裡還是男尊女卑的時代,他……他怎麼能……怎麼能……
他抬頭看她,目光灼灼。
「你……」她喉嚨發緊的開口,卻不知道要說什麼。他這麼做是想要她多感動?感動到死心塌地的愛他一輩子嗎?
「你剛問我來做什麼?」他目不轉睛的看著她,「因為想你,很想你。」
犯規!他怎麼能這樣犯規呢?這種情話、這種舉動根本就不應該出現在一個身份尊貴又位高權重古代男人身上,這樣真的很犯規,但是她真的很喜歡,好喜歡。
秦羅敷滿心歡快的紅著臉,將被他擦拭乾淨的雙腳縮到床上,整個人又往床的內側移了移,然後伸手拍了拍床沿,開口柔聲對他說:「你別蹲著,坐這兒。」
「於禮不合。」他開口說。
「噗!」她瞬間沒忍住就噴笑出來。
一個半夜溜進還未過門的妻子房裡,幫她擦腳的人,跟她說於禮不合?這不是笑話是什麼?她不噴笑才奇怪!可是她才噴完,隨後又聽他不疾不徐的補了一句——開玩笑的,然後大大方方的坐上她的床,害她整個被逗得哭笑不得,忍不住伸手去槌他,連腳都伸出來踢他了。
「哈哈……」封承啟愉悅的大笑出聲,鐵臂一伸就將她整個人給拉進懷裡擁抱著。他就喜歡她的活潑、她的直接、她的不矯揉造作。過去的半年他是真的很想她,很想她。
秦羅敷被他突然發出來的笑聲給嚇壞「,花容失色的趕緊伸手將他的嘴巴給搗住,緊張地對他低聲道:「你瘋了嗎?會被人發現的。」
封承啟好笑的將她的手從嘴巴上拿下來,「你以為咱們一行人當中,除了你小叔和喜娘之外,還有誰沒發現的?」
「什麼意思?」秦羅敷呆傻懵的問道。
「意思就是咱們隊伍中的人多是練家子,一點風吹草動都能讓那些人發現,你覺得我在你房裡的事他們會不知道嗎?」他點了點她的鼻子說,覺得她呆傻懵的樣子也很可愛。
「都是練家子?」她呆了呆,然後忽然想到有兩個人他沒提到。「那若梅和海棠也是?」
他點頭,「和影七一樣的身份,她們是十八和廿一。」
秦羅敷怔怔的看著他,從沒想過他會送人來保護她,而且還一次就送兩個。女護衛應該比男護衛更難訓練,用處更大吧?他卻把她們送到她身邊保護她。
「怎麼,被她們兩個竟然會武功嚇呆了?」他取笑她。
「你為什麼要這樣做?」她問他。
「做什麼?送兩個暗衛到你身邊?」
她點頭。
「你是我的心上人,也是要陪我一生一世,與我白頭偕老的人,我怎能不將你保護好?」他說,簡單直白卻情深意重。
秦羅敷感動不已,忍不住主動對他投懷送抱,伸手緊緊地抱住他,緊緊地依偎在他懷裡。
穿越在這種封建社會,秦羅敷一直很慶幸自己生為平民百姓,還有一對疼愛又縱容她的父母,讓她可以生活得自由自在、無拘無束。
一直以來她都以為她這輩子會在簡州康縣過一生,不會嫁得太遠,會嫁個跟父母一樣疼愛又縱容她的平凡男人,為他生兩三個孩子,一家人忙碌卻快樂的過完這一生。這一直都是她對未來的想像與期許,從沒想過自己會嫁進權貴之家。
封承啟的出現是個意外,她沒想到自己會心動,更沒想到他真能排除萬難,說服他尊貴的父母點頭同意他名媒正娶她這個小農女為妻。
為此,即便她對嫁進權貴之家仍充滿了不確定與不安感,她亦不許自己膽怯,他一個人為他們倆的未來努力至此,她如何畏縮的不敢為他勇敢:些。
於是,她勇敢的跨出了那一步,勇敢的點頭嫁了,只是這份勇敢卻無法撫平她內心裡的不安與對未來的不確定性,直到此時此刻為止。
「封承啟,我愛你。」她對他說,一樣簡單直白,也一樣情深意重。但是他不會知道這句話對習慣自由平等、習慣一夫一妻制度的魂穿者而言是投降,是全心全意的認輸,輸給了愛,也輸給了他——把自己完全輸給了他。
不管未來的人生道路上將會有多少荊棘擋在她前方,只要身邊有他的陪伴與守護,她都會陪他披荊斬棘的一步步往前走,即便走得渾身疲憊,走得渾身傷痕纍纍,只要有他心疼,她便不會後悔。
封承啟握起她的手,深深地凝望著她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執子之手,與子偕老。」她微笑,眼眶泛淚的點頭,重複他的話。
「一生。」他說。
「一世。」她說。
「一雙人。」兩人異口同聲,而後深情對望,深情相吻。
侯門一入深似海?
其實也是有例外的,至少秦羅敷就覺得自己是個例外。
當年她帶著忐忑不安的心嫁到京城,嫁進尊貴的誠王府,以一介平民農女的身份成了誠王府裡的二奶奶,不說別人是怎麼想的,就連她自己都覺得自己不配。所以王府中肯定會有一堆人輕視她、瞧不起她,即便表面再恭敬,內心肯定也是對她充滿不屑。也因此她早就做足了要披荊斬棘、浴血沙場的心理準備。
結果其實也和她想像的差不多。
整個王府真心接受她的人除了她夫君封承啟之外,就只有她的公公誠王爺一個人,其它人對她的態度大多是客套與虛應,能不與她同處一室就盡量離得她遠遠的,好像她身上有什麼傳染病,又好像與她在一起會降低他們的格調似的。
關於這一點,其實她還挺樂意接受的,因為她也很不耐煩與那些人虛與委蛇,那實在是一件太累人又太累心的事。
至於她的王妃婆婆嘛,自古婆媳關係本來就是個難題,所以婆婆對她冷淡、不待見她,她都能理解也能接受,畢竟她搶了她最優秀的兒子,她會被婆婆敵視也是理所當然的事,只要婆婆別無中生有,想盡辦法要破壞他們夫妻倆的關係就行了。
這一點她的婆婆做的還算不錯,至少在她懷孕之前都不錯,但在她懷孕之後就很錯了。
首先,擅自替她夫君安排通房丫頭,連問都沒問她一聲,這點讓她氣到動了胎氣,也把封承啟給嚇了一跳。為此他還與王妃吵了一架,只因為呆傻的他竟為杜絕王妃再往他們房裡塞不相干的女人,把答應要與她一生一世一雙人的承諾給說了。
於是就像引爆深藏地底的炸彈般的,砰!從此她這個媳婦就成了王妃婆婆的眼中釘肉中刺,恨不得除之而後快了。
因為兒子說不能塞不相干的女人給他,自作聰明的王妃婆婆於是改塞相關的女人,例如婉君表妹之類的到她身邊,理由也用得很貼心,不是與她作伴就是幫忙照顧懷孕的她之類的。這便是第二錯,因為有個愚蠢的表妹不喜她、妒嫉她又覬覦她的男人,竟動手將她從涼亭的階梯上推了下來,害她差點流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