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身後挾持的漢子按捺不住。「你看著她,我來!」
「噯。」換年輕的來守。
大漢敲打一陣,不住抱怨,她只得道:「我來吧,石椅上的機關不好找,除我以外還沒人能開過。」
大漢幾度猶豫,還是解開她眼上黑布讓她動手。
一能視物,紀曉笙倒有幾分後悔。這兩人裹頭蒙面,從身形與露出的半張臉判斷,一是年約十七八的清瘦小哥,另一個是年過三十、滿懷不耐的魁梧壯漢,左邊眉梢還有道疤猙獰爬過。
「……我得雙手合抱才摸得出機關,勞煩這位小哥先放開我。」
大漢點頭,青年才鬆手。「我哥倆在你身後看著,你可別想跑哇。」
「我知道。」她戒慎蹲下,在椅面有三道刻痕的石椅旁假意探索。
這方位朝北,亭下就是陡坡,坡底是主宅東廊。
東廊之首有機要,裡頭另有秘道,若能到那裡,應可躲過。
紀曉笙心跳如擂鼓,訝呼:「咦!怎打不開?明明是這裡呀,莫不是機關卡住了?兩位大哥能否過來瞧瞧?我力氣太小……」
「好好,我看看啊,是龍爪鑲金的地方?」
「對,往第三根爪子按,應當可以開的。」
「噫——噫——唉唷,沒動靜啦!哥,我力氣不夠,換你試試。」
「沒用的東西!都讓遠些!」
紀曉笙被推到一邊。
伴著渾厚低咆與怒罵,那兩人正白忙著,此時不逃,更待何時!
她往後一縱,滾落坡底,聽見男人驚怒聲,更是爬起往廊前奔。
後頭有足踢風,凜凜咻聲如鬼追索。不過眨眼,身後已有人落地!
「臭女人!看你往哪逃!」
她尖叫著,邊跑手一邊沿牆亂探,總算摸到暗門跌進牆後斗室。
秘室關上的那瞬,大漢差點兒就掰住門了。
怦怦怦!是她的心音;砰砰砰,是有人大力撾牆!
哪裡是歇氣的時候!秘道……秘道在哪啊?先前誤闖進來,記得是在地上發現機關,有凹處的一塊木板可以拉起——有了!
正要鑽入,便聽外頭傳來慘嚎。
叩叩。外頭靜悄。
情勢未明,她蹲在土階上,半個身子先跨入秘道,隨時準備躲入。
叩叩。又響兩聲,這回有人說話了。
「曉笙?曉笙可在裡頭?」
這聲音!她半帶哭音地喊回去:「哥哥……是哥哥麼?」
「是我。鐵石已制伏那兩人,除此外可還有其他匪賊?」
「就……就那兩個人。」嗚嗚,他來了,她沒想他會來的啊。
又是砰砰一陣,他略帶焦急。
「牆打不開!」
「用蠻的不行。哥哥仔細摸,牆上有一條浮線,從人肩高之處,往那線左方三寸朝裡推。」語畢,塵埃撲鼻。
她舉袖掩面,下一瞬已被掖起。
她幾乎以為會被抱住,可他沒有,只是抬起她臉審度。
不過……光見他而帶薄怒,便足夠了。
「沒事兒。」她笑,要讓他安心地甜甜笑開。
南若臨面色一緊。「他們可有對你無禮?」
「無禮?」低頭瞧,衣服凌亂,草葉沾身,還有幾處給勾破了,難怪他想偏啊。
「沒有。這是滾下坡時弄的。他們是盧老闆派來的人,還不敢讓我有太大損傷。」
「盧老闆?第一珠寶鋪麼……」見她臉上肘際都有擦傷,霍地瞇眸,很快定下主意。
「事情弄清楚前你先別回紀府,留下來,至少金虎園有鐵石在。」紀家沒落後就只剩她與一對老僕,他不可能放心。
「好,聽哥哥的。」她笑,讓他扶出秘室。尋常有姑娘故意在他跟前跌倒,他也會扶一把,但這般小心,面上帶憂,放緩步伐配合,除了她,還沒哪個女子有幸能享呢。
「呵呵……」某人瞧來,她忙假咳兩聲。「咳嗯!哥哥今夜怎在府裡?雙月十五,你該在錢莊核帳的。」
南若臨愣了愣。今日是提早回來沒錯。驀地,連自己也意外地微沉臉色。
「曉笙該不會是當我府裡沒人,誰也不至連累才逃過來?」
「我……是盼著鐵護衛在……他耳力好,應當能發現趕來幫忙,要不也還有這秘道……我可一點也不想聽話,把屬於哥哥、屬於咱們春曉閣的圖交出去啊。」
「曉笙的確冰雪聰明。既然你比我還熟這宅子,那就不必我帶路了。」莫名氣悶。是因為氣她危急時沒先想到他?還是氣自己的確不擅武、不能幫忙的事實?
他沉眸,迷糊了。
「這哪行!自這宅主人搬走,我頂多溜來花園散步,鮮少逛到廂院,哥哥要是扔下我,我會迷路的。」
他凝睇,廊沿下一排光暈籠罩,益發添暖他容色。
瞧她無礙,又逕自對自己笑,他不覺揚唇,任她挽住臂膀,領她到書齋將人安置好。
「這是鐵石常用的傷藥,先頂著,明日再請大夫過府。」
紀曉笙接過藥盒。
他的黑眸裡有她,因為關心,情態溫文真摯,令她有些心癢,體氣泛臊,臉上微微地又熱起來。
「二少,紀姑娘。」鐵石在門外喚了聲,即便門開著也沒敢擅入。
「說。」南若臨淡應,挪身擋住她的傷臉。
紀曉笙萬般慶幸被打斷。
萬一這時撲倒他,還怎麼藉著合夥人、義妹的身份,名正言順賴住他不放?總是又渴望又小心翼翼,掙扎著不敢洩露情意,就怕一個不小心,連理由都失去,她就是這樣看著他兩年啊!
「那兩人已鎖在柴房,又給服了軟筋散,應當無法脫逃。」
「好。明日再把人送兵馬司,先下去。」
「是。」
鐵石離開後,南若臨端來銅盆與面巾。
見他擰布,紀曉笙黯然撫面。「哥哥說實話,我臉是不是腫得不能見人了?」方才滾下坡時撞了好幾下呀。
「沒事。」瞅過那抬手面露的前臂,凝脂玉膚又青又紅,擦傷無數,他眉心又擰起。「我獨身搬來,飲食起居也只有鐵石照料,這裡沒丫鬟,一些女孩子家的事情,你得先自己動手。」說完將布遞給她。
她接過,邊擦著臉道:「我是能自個兒來,但這身衣服……」
他瞇眸,審過她週身,想著哪件衣衫能容下她窈窕身段,驀地,臉龐竟有些微熱,急忙落下一句:「我去拿件長衫。」
南若臨撩袍出去,留她在原處燒紅了臉。
長衫!
他到底知不知道這對懷春的少女心有多大影響?
嘴兒開闔,像漣漪似地越漾越大,呵呵發傻,再聽見腳步聲才正襟危坐。
南若臨將衣服擱下,已無它想,猶疑問:「你在跟誰說話?」
「咳,我在感謝爹娘保佑我今晚平安。」
他皺眉,不予置評。「這宅子只打掃了幾間房,短時間沒法清出客房來。屏風後的內室裡有床,你先將就,改日再換。」
「可這是書房,你要用吧?我就算到客房歇也沒關係的,或者先回紀府……」
「不行。紀府跟客房都不在我眼皮下,我得看著你才安心。」
「那……」
他走到桌案,拍拍高迭到胸前的賬簿,舒緩笑開。
「十五核帳日,如今三更已過,曉笙要我徹夜不睡嗎?」
「我、我不吵哥哥就是。」乖乖抱起衣服,幾乎落荒而逃地躲進內室。
雖然有牆有屏,但還是離他好近哪。
唉呀呀,今夜哪睡得著!光是他翻頁的寒車聲音,都會令她胡思亂想呢。
第2章(1)
一夜輾轉反側,翌日,紀曉笙醒來已是正午。
窗欞邊,一個紅衣姑娘撐頭瞌睡,那頭點啊點,越發低垂,都快撞上几案了。
咚!
「唉!」紀曉笙快步去救,卻仍不及。
姑娘睜開惺忪眼兒,一看清便嚇了跳。
「小姐,您醒了……」囁嚅福身。「小的紅玉,是二少爺派來服侍小姐的。我、我一大早被從南家帶來,又忙了許多事,真不是故意要睡的!請小姐原諒……」
她沒吭聲,好奇打量這才豆蔻年華的小丫鬟,豈料紅玉提裙就跪下去。
「你這是做什麼?別跪別跪啊!」
「小姐不說話,不是要紅玉領罰嗎?」鹿兒似的眼已然濕漉。
「我是瞧你可愛,多看一會兒嘛!你別怕,我呀,不罰人也不罵人的。」
「真的?可在南家,奴才打瞌睡、偷了懶,都要杖罰的。這裡雖是二少爺的宅子,但也是南家,所以小姐還是罵我吧,要不紅玉往後日子只會不好過。」
「南家管教下人這麼可怕呀……」紀曉笙蹲下與她面對面,瞧她懼怕地揪裙,那小拳指節粗大,是長期勞動下來有的。眸微微一瞇,翻過紅玉掌心,在她嚇得抽氣時又放開,已記住她手上有數道紅痕。「在南家,二少爺罰人嗎?」
「二少爺不罰。但總管說主子隨和,我們下人更得管好自己。」
「嗯,的確是如此。」見紅玉仍驚懼,索性略帶安撫地笑道:「但是呢,他也不是總隨和的唷!像我貪懶,老不按時繳圖,逼得他萬不得已,天天追在我後頭跑,那臉色啊……」又無奈又拿她沒辦法,罕見的苦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