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我等著。」他有禮地不久留,才推開門就被人自後頭抱住。
按捺不住喜悅,她開心蹭著他寬背;盼了兩年終於盼來,他是她的了!
南若臨鬆開環在腰際的手臂,旋過身,毫無保留地溫柔微笑。
「你若首肯,三日後就是好日子。」
她是認真的,面對如此真心,他得習慣,習慣她直白的喜歡,習慣呵護她……雖然後者他已做了兩年。他笑,心頭生甜。
「這麼快?」
「不快些,你怎麼出門?」門外多的是守株待兔的狼。
「也對。那、那……」她真的要嫁了?
踮起腳,摟住他脖頸,方正溫存,忽地又喘吁吁退開。
忘了一件重要的事了!他剛才說的理由,全是為她好,正如一直以來他所做的,但這回不能僅是如此。
「你、你是想娶我的吧?有……有沒有丁點兒的喜、喜……」
「有。」不必她閉眸大喊,他直接道出她想聽的。
「真的?」
南若臨探手將人摟近,耳鬢廝磨,逗得她臉紅通通。
「曉笙在不安什麼?你忘了撒謊的向來是你,不是我。」
「你、你怎麼老記得我的糗事?要不是因為圖真的繳不出來,我哪需要撒謊。」
小謊怡情養性,又能使人相處融洽——這是她紀曉笙的論調,每回總要教他笑的。
「曉笙,答應我,往後你心裡所要所求,都要告訴我,不說,我不會清楚。」
她點頭,重重嗯了聲,心滿意足到頭昏。
三日後,大紅燈籠高高掛,金虎園熱鬧辦起喜事。
珠寶鋪間你爭我搶、才華洋溢、勝過他人許多的紀家孤女花落南家,此等商界大事,自當要辦得轟轟烈烈;尤其南若臨又疼她,雖原是義兄妹名分,但畢竟無血脈關係,也就無須忌諱,能辦多大就多大。
婚儀當日,金虎園妝點得喜氣洋洋,仕紳貴胄齊聚,其中最受人矚目的便是長輩席上代替已逝南老爺的南大當家,以及長年在外鮮少露面的南家三少;而南方磊更是氣色極好,看來半點也不像臥病在床無法工作,還四處寒暄接受道賀,搶走不少風采。
婚儀結束,紀曉笙被送回房,等待新郎倌與賓客敬完酒。
約莫過了半個時辰,新郎倌才甩開糾纏。
南若臨端持玉如意掀開蓋頭,漾著一抹笑要她轉過身,幫忙卸下頭飾簪髻。當那如瀑秀髮直瀉而下,他撩起一繒長過肩的發,指端不經意劃過玉頸,發現她顫了下。
「大紅花轎女子一生只能坐一次,從今日起你就是為人妻子了……曉笙知道今晚會發生什麼,害怕嗎?」
她咬唇搖頭,吃過他喂來的蓮子、栗子與水酒,接著便不肯了。
大眼眨巴眨巴,緊張到吃不下。
他輕歎,該過的坎早晚要過。
南若臨深吸口氣,熄完燈再回床邊放下紗幔,手卻遲遲未動,停在她衣領許久。
紀曉笙緊瞇的眸睜開。
夜明珠透出微薄背光,勾勒出他臉廓身形。
她直直看去,忽地,南若臨掩嘴坐回榻邊,那舉止竟有幾分閃躲。
「唉呀!」她恍然大悟拍額。
她哥哥行止端正,未曾上過青樓,恐怕是對某些事不熟。
「咳咳,我與哥哥都是半斤八兩,今晚就先湊合吧,反正熟能生巧嘛。而且……新婚夜總要圓房,師娘又說南家是大戶人家,正妻的……咳,那個……要送回去,我總不好拿雞血代替。」
他笑兩聲。「梁師傅的夫人倒教了你不少。」
「師娘是青樓出身的嘛!我先前又常去看花街姑娘喜歡什麼首飾,多少知道一些,哪像哥哥潔身自愛,連姑娘家的腮幫子都沒親過。」就連牽手,他也因為當是妹子,只牽過她呢,呵呵。
倩麗笑完,卻發現他不知何時傾近了,兩顆黝燦燦的黑眼珠閃著光澤,像豹子似。
「……曉笙就這麼愛取笑我?」
「噯,都是事實啊……唔……」她本能地在他吻上耳垂時縮起脖子,顫抖著道:「那個……師娘說……咳咳,若男方沒經驗,我會吃苦頭,要我提醒你……溫柔一點。」天啊,要她說這話多羞人!但師娘千叮萬囑,叫她要一定要說啊。
「好。」他莞爾,伏下身子,這回沒再猶豫便扯開她腋下衣帶。
他的曉笙太有勇氣,因為喜愛他,姑娘家的薄面皮都丟棄,雖然她面皮向來比其他姑娘要厚一些就是……但若非以心交付,她絕不會有此刻的信他、由他。
她是個直姑娘,單純全然,一如他在迴廊上看見的那個棚下的愛困姑娘,無邪無瑕如白玉般,是尚未被掘出的無盡寶藏。
第5章(1)
翌日,紀曉笙獨醒,翻個身,見男人已不在,抱來他的枕頭在榻上滾滾滾。
正開懷,角落卻殺風景地傳來噗哧聲。
「小姐——不,該稱您為夫人才對。」紅玉笑吟吟端來銅盆與布巾,「二少爺先去見當家了,他說您要是身子不適,在榻上用膳即可。您要在榻上用膳嗎?」
她莫名地臉紅了。「咳,還是端到桌上好了。」坐起,拉被子掩好裸身,手探出床幔拿濕巾,「紅玉,挑件漂亮衣服扔進來。」
「咦?您往常穿衣,不都讓我服侍嗎?」
「就今兒我要自個兒來啦!」
「您是在害臊?」
「……等你嫁人時看我怎麼捉弄你!」被碰過的身子,好像有點不一樣子,像屬於他的,連紅玉都不能瞧……總之就是覺得,至少今天要自己著衣。
接過衣服穿妥,用膳梳完頭,紀曉笙步履輕盈地哼曲兒往西廂去。
娘回南家,只有大哥留住金虎園。
就算他放任她睡到近午,新婦也不能不知禮數,當然要去見長輩。
金虎園奴僕不多,除了紅玉與灑掃僕役、廚娘,在她嫁後也才又添三人,是以不興入門通報這套。
她獨自走繞,沒一會兒就聽見前頭廂房傳出談話聲。
客房裡南方磊不改促狹,捉弄道:「終於開竅啦?兔子一回頭就吃起腳邊草來。嘖嘖,為兄過去都小覷你了。」
南若臨唇畔笑意淡得幾不可察。「那隻兔該是曉笙才對。」
南方磊頓住,神思很快想歪,一口茶全噴出來。
「咳咳!沒想到那娃娃這麼敢!」難怪趕著辦婚儀……他撫額喟歎。
「被吃干抹淨了還急著負責任……當初我到底都教了什麼,把你教得這麼光明磊落呀?」明明他全然不是這麼回事!
南若臨輕吟:「您胡說什麼。我只是無意間聽到她的心意,不想再讓她苦候。」
「呃,所以不是你們誰先把誰吃了?」
「沒有。」
「喔……那也不是你一覺醒來,忽然發現自個兒喜愛她,所以才娶了她?」
「您知道我向來拿她當妹子看。」若真要講,便是想到就要盈笑,然後比這程度再深上一些的喜愛吧。
「……實話麼?」
南若臨淡淡一哂。「您只要不再問,咱們應該就可以談劉大夫要兌款的事情了。」
「噯!我是替外頭那娃娃問的……不過,現不應該叫弟妹才是……」
見他急起身,南方磊燦爛笑開,適意搖扇任由戲去搬演。
紀曉笙快步往回走,聽見後頭雕門敞開,腳步更急。
南若臨在轉角抓住她,一見她模樣,僵硬震撼。
她哭了!梨花帶雨,好不可憐。
但她沒讓慘樣維持太久,須臾便笑開。
「噯,怎麼辦?我轎都坐了,門也過了,只能等哥哥有真心喜愛的女子時,再讓出正妻位置。」
「……不會有那一天。」絕對不會!
「是嗎?也對,你向來不收回說過的話。」可是萬一真有那天,她不想綁著他。「哥哥不該娶我的,聽見就該跟我說,為人兄長不是該儘教導責任嗎?或許你開導開導,我就不會喜歡你了。」
「你雖然愛鬧,但絕不輕率。況且咱倆成親,我也不必擔心你嫁去夫家的生活。」他選擇的,是適合兩人的法子,也是……他合意的法子。
紀曉笙芙容垮下。
擔心?又是擔心!他就不能不要處處照顧她,非要盡心到連自己都賠上?
那她算什麼!
她氣,覺得自己可悲,但因為早就明白他的性子,哪可能真對他生怨,只能歎自己沒用,無法讓他喜愛上。
「………哥哥期望的夫妻之道,該不會是相敬如賓吧?」至少,咳,讓她離他的理想近一點。
他溫溫淺笑,撫過她刻意妝點的麗容,撩過銀花步搖的垂絲。
「那是從前的想法。若我娶的是婉約女子還可能,但既娶曉笙,哪怕往後會熱鬧得沒有寧日,也無妨了。」
「……」這意思是,她不必改嗎?反正他已有所覺悟了?
「別想太多,我們會過得很好,曉笙只需如往昔便夠,我要你開開心心。」
他擁住她,她依順伏在他胸前,指下卻是揪緊了他衣衫。
他向來擅長照料人,會讓她過得好無庸置疑,但開心……
抱著他卻無法擁有他的心,這是何等難嘗的苦澀,他永遠不會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