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月已上枝頭,夜靜風寂,半明半昏園子裡,唯聞花香幽幽輕送。
玄懷月拎著只紅釉小酒壺,斜倚坐在大榻上,高大修長身軀罩著件常服,寬袍大袖,銀線在衣擺精繡出流雲織紋狀,微攏的襟前露出一抹古銅色的精實胸肌。
去小紈院安置的時辰差不多了。
今晚,她便能徹徹底底、真正成為他玄懷月的女人。
此時此刻,由身體內外竄升狂燒出的灼熱慾望正叫囂不休,一想到她,他全身血液就全部向下朝某個男性碩大巨物衝去,硬脹得他坐立不安,熱汗隱隱透膚而出。
但,他卻始終無法移動腳步。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在遲疑、顧慮些什麼。她是他的女人,他去抱、去要了自己的女人乃是天經地義,有什麼好猶豫的?
可是他內心深處卻隱隱感覺到,只要一碰了她,有些事就會開始失控了,變得異常麻煩和棘手,他再也不能像過去一貫的灑脫、不羈,愛怎樣就怎樣了。
然而這麼古怪的念頭是哪兒來的?
他百思不解,心下怏然。
啐,他玄懷月幾時這般猶疑不決過?
反正她這一生注定了是他的女人,永遠都會守在他背後,不管他何時想起她、回頭看——她都在。那就足夠了。
他心念一轉,疑慮盡消,站起身,義無反顧地大步踏月而去。
此刻小紈院裡,果然宮燭高照,紗影衣香,酒菜滿席,縱使非正妻不能用大紅之物,可淺櫻嫩桃般粉緋緋的諸多佈置,依然將寢室氤氳成了一片喜氣洋洋。
著一身淡粉紅宮紗流雲衫,烏髮如雲,玉容皎潔的苗倦倦就端坐在榻上等他。
玄懷月略顯急切的步伐停頓在房門口,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濃濃滿足感充斥心頭,深沉目光再也抑不住地熾烈了起來。
他的卿卿。是他的女人。
他緩緩跨步而入,熾熱的眼神透著一絲溫柔。「等本王很久了?」
「還、還好。」苗倦倦心跳得好快好快,雙頰止不住地發燙,緊張的交握著雙手。
他頎長挺拔的身影來到她身前,有一剎那,兩人誰也沒有說話,彷彿不知該說些什麼,又或者是一切盡在不言中。
她耳畔儘是自己心跳如擂鼓的怦怦聲,心一陣慌一陣緊,說不出是喜是惶還是亂。
第8章(2)
然後,出乎她意料之外的,他竟單膝半蹲在她面前,溫暖粗糙的大手輕輕握住她的手,感覺到其中的冰涼,不由圈握得更緊了。
「卿卿,別怕我。」
「王爺……」她欲言又止,喉頭緊縮,面色有絲無措的愴然。
「本王不會傷害你的。」他覺得自己的心瞬間軟成了一汪水,盛滿心疼與憐惜,聲音更低啞更溫柔了。「倦倦可以信我。」
「我知道,可是我——必須先跟王爺坦誠,開誠佈公說個明白……」苗倦倦閉了閉眼,終於鼓起勇氣,低聲開口,「我願意侍寢於王爺,承歡於王爺,把身子交給王爺。」
他俊容倏然喜悅地亮了起來,眸光閃閃如烈日驕陽。
「但……」她遲疑的但書又令他心下一緊。「但私心說來,我並不是個賢良的女子,也不是個合格的小妾,若王爺待我無心無愛,只為一晌貪歡,那麼倦倦這輩子這一顆心也還是只會牢牢地握在自己手中,誰也不給。」
「你說這是什麼——」他雙目震驚,不敢置信地瞪著她。
「若王爺願與倦倦從此兩心相繫,此生不再有二女,那麼倦倦願生死相隨於王爺左右,為王爺傾盡所有,直到我閉目斷氣的那一天。」她索性心一橫,把所有疑慮矛盾掙扎種種掏心話,全數傾倒而出,「可若王爺不願,請恕倦倦能許的,只有這個身子!」
「你!」他高大身形僵硬了起來,萬分驚怒又不可思議。
聽聽,這是身為女子該說的荒唐混帳話嗎?
見他鬆開她的手,怒極地起身在屋內來回恨恨踱步,苗倦倦心一涼,語氣越來越輕越來越弱,最後只能苦澀一笑。
「倦倦也知這一切不過是妄想,癡人說夢,王爺乃當世英雄,人中龍鳳,能攬盡天下美人芳心,又何須獨獨眷戀倦倦一人?」
「你既然知道,又何必口出此狂悖之言?」玄懷月怒騰騰地站定在她面前,惱憤中隱約夾雜著一絲難言的挫敗感。「你可知自己在說什麼?本王雖對你另眼相看,甚至也能默許你爭寵,可不代表本王就得受制於你,任你肆意妄為,亂了規矩!」
苗倦倦極力維持的平和搖搖欲墜,她抬眼望著他盛怒如猛獸的銳利目光,彷彿像是想狠狠地將她的腦子剖開兩半,看清楚裡頭究竟都裝著些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
她苦笑了。自己這算不算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可我不能騙自己,更不想騙王爺。」她目光脆弱,唇畔微笑像是隨時會凋零,仍舊固執堅定地喃喃,「這般說清楚,是因為我不能陷王爺於無情不義境地中,初始相歡時,隻字片語不提,待最後王爺轉身戀寵他人時,才兀自暗自神傷,深怨王爺薄倖負心……」
他聽得愣住了,一時渾忘自己仍在狂怒中。
「其實倦倦只是一個平凡女子,任性懶散又不知好歹,還時時惹得王爺不快,從來就不是良配美眷,王爺今日聽完倦倦的話,若是從此誓不再踏足小紈院,我心中對王爺也只有深深感念,不會有半點怨懟。」她抬頭仰望著他,眸光裡有著令他心疼的故作堅強,甚至還擠出一絲強顏的笑。「王爺是磊落昂藏男兒,心胸寬闊,有納百川大海之量,還是這漠北天下的王,倦倦無緣長伴您身側,是倦倦沒有福分,非王爺之故。請王爺切莫放在心上。」
她的話令他想狠狠搖晃她,又想狠狠掐死她,可是他更加無法掌控阻止的是,心口逐漸為她而柔軟融化。
在理智尚未來得及管住自己的雙手前,玄懷月發現自己已然展臂將她攬在懷裡。
「笨死了……」他低頭把臉埋在她柔軟幽香的頸項間,不悅地悶哼道,「像你這樣的笨蛋,怎麼博得男人歡心?」
「王爺……」
「算了,本王就勉勉強強犧牲自己,接收了你這個笨蛋丫頭吧!」
苗倦倦心靜止了一拍,屏住呼吸,一時間以為自己是昏了、傻了,耳朵出錯了。
「本王會把倦倦放在心尖上。」他終於抬頭,目光幽幽閃亮,笑意隱隱,允諾道:「不僅僅是一晌貪歡,本王答應你,會最寵你、最疼你,決計不教你有機會暗自神傷,傷心流淚。」
「王——」她情不自禁跌墜入他深沉蕩漾魅惑的黑眸中,有些昏昏然,卻又感覺到似是哪裡出錯。
可是苗倦倦再也沒有機會深思熟慮了,下一刻他已低下頭來,傾盡所有纏綿地深深吻住了她。
洞房花燭夜,良宵正長……
這一夜,抵死纏綿,癡纏不休,顛鸞倒鳳,傾情盡洩了數回,直待黎明曙光乍現,他才死死抵著她紅腫羞花釋放出最後一波激動的濁白熾熱,終於心滿意足地緊緊攬著她,沉沉睡去。
雖說那個晚上害苗倦倦足足癱在床上兩天才勉強下得了床,自知失控縱慾禽獸過度、要得太狠的玄懷月,內疚得在她身邊賠了好久的禮,還再三允諾立誓下次絕對會自製些。
苗倦倦一聽之下還挺感動的,直到後來發現這傢伙根本是睜眼說瞎話。
但是自那晚後,他們夜夜恩愛纏綿如新婚夫婦,他再不曾讓她臥榻獨眠過。
就算是大白天,只要玄懷月毋須處理公務時,也會戀戀地賴在她身畔,時不時偷個香,調個笑,然後逗著逗著又毫無意外地擦槍走火,熱吻著滾上了床榻去。
……
他閉著眼長長地吁出一口氣,汗濕浹背心滿意足地摟緊懷中昏睡的小人兒,有種前所未有的滿足幸福感充塞心口。
「傻卿卿,本王怎捨得放開你呢?」他疲憊卻愉悅地凝視著懷裡人兒,憐惜地為她拭去額上細碎汗珠,低喃道:「這輩子你都是本王的,本王會最寵你,最疼你,待你如珠似寶,讓你成為這王府中人人稱羨、最受寵的女人。」
這一生至今,他從未給過任何女人這樣的承諾。
可因為是她,因為他的卿卿,所以他願意、樂意給予她這份別人從來沒有過的殊榮和愛寵。
至於她說過的專寵和唯一……
「傻丫頭,」他愛憐地吻了吻她緋紅粉嫩的頰,輕輕笑了。「真真是個傻丫頭。」
世上男人三妻四妾本屬尋常,更何況他乃堂堂一國親王?
「傻卿卿,本王就算日後娶了正妃,你永遠是本王最寵愛的一個,本王也會一輩子護著你,你大可放心的,明白嗎?」他柔聲道。
懷裡人兒睡得正憨,小臉粉撲撲煞是可人,他修長指尖細細描繪著她的眉、她的鼻、她的唇,一次又一次,眷眷戀戀,愛不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