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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頁     蔡小雀

  玄懷月張揚大笑,渾身散發剽焊勃然英氣,剎那間,他彷彿不再是狄親王府那傭懶風流的俊美王爺,而是化身成了昔年縱橫沙場、天下無敵的漠北戰神!

  一夫當關,萬夫莫敵。

  苗倦倦睜大了眼,屏息看著眼前發生的一切,腦中唯有閃現這兩句話。

  她著迷地望著他那一手來如雷霆、去似電馳的神射功夫,不到幾個呼吸的辰光,就見地上七橫八豎的屍體,個個中箭之處都是心窩,無一例外。

  四名王府侍衛殞了三名,車伕也死了,剩下的那名侍衛傷得極重,卻還是拖著鮮血不斷往外冒的傷腿過來,半跪在地慚愧請罪。

  「屬下護主不力,罪該萬死!」

  「不怪你,是本王大意了。」他將弓收回鞍畔,溫和道:「你帶著小主的丫鬟先行回府,本王在這兒等七狐他們來收拾。」

  王府兒郎戰死,屍身是一定要帶回盤龍城安葬的。

  「是!」

  「慢著。」苗倦倦自震撼中回過神,見不久前還生龍活虎的王府侍衛已然成了一具具的屍身,臉色瞬間變得蒼白,強忍著眼眶裡的灼熱淚意,掙扎著就要下馬。

  「倦倦?」他伸手抓住她的腰肢,有些憂心地看著她,「驚著了嗎?」

  「我要下去。」她小臉白得毫無血色,卻是固執堅持地要爬下高大的駿馬。他歎了口氣,只得依了她,親自抱著她下了馬,直待她穩穩地站在地面上,手卻仍不捨放開。

  玄懷月臉色也有些不好看,眉宇間緊蹙成了個川字,想起剛剛若不是自己半途中突覺心神不定,這才決定策馬趕回來,只怕他現在見到的就是苗倦倦的屍體了。思及此,他的胸口像是被什麼狠狠掐擰住了,有一瞬的無法喘息。

  苗倦倦沒有察覺到身後男人的異狀,而是走到那名侍衛面前,欠身福了一禮。

  「謝謝你。謝謝你們……」她環顧另外四人的屍身,哽咽住了。

  那名侍衛心下一熱,眼底閃過受寵若驚之色,吶吶道:「屬下不敢當小主的相謝,護衛小主安危本是屬下分內之事。」

  她看著侍衛不斷流血的傷腿,目光滿是不忍,忙揚聲對跌跌撞撞跑過來的癡心喊道:「癡心,找找看車上有沒有傷藥和乾淨的布,快!」

  「不用了不用了,屬下隨身有帶療傷之物。」王府侍衛平時水裡來火裡去見得多了,早已練就一身「出門帶藥包」的習慣。

  「好,那你快先包紮好再說。」她催促道,本想上前幫忙,可看到那名侍衛一副嚇得半死的模樣,只得作罷。「呃……那讓癡心來給你搭把手吧。」

  「這……」

  「別像個娘們扭扭捏捏的,我們家小主見不得血,你想害她被嚇著嗎?」癡心心急著想到自家小主身邊伺候,見他還磨磨蹭蹭浪費時間,忍不住母老虎上身,凶巴巴道,「藥給我!」

  年輕侍衛懾於「淫威」之下,只得乖乖被癡心大手大腳地包紮著。

  「記著下次再護我,若遇上像今日這樣寡不敵眾的局面,就不用管我了。」苗倦倦真摯地道,「你有功夫跑得比較快,可以回去報訊,事後也才能帶人來幫我報仇。記清楚了嗎?」

  「倦倦!」玄懷月把亂糟糟的心緒推至一旁,抬步來到自家小妾身畔,聞言臉又黑透了,咬牙切齒喝道:「瞎說什麼呢你?!」

  「是啊,小主,您萬萬不能這樣想。」癡心氣急敗壞道。

  那名侍衛也滿頭大汗。「小主放心,以後屬下就算拼去這條命也會護衛好您的安全!」

  「傻呀,眾生平等,我的命又不比任何人珍貴。」她老實地道:「況且我又不會武,礙手礙腳的,只會連累你們死得更快,反正記住下次——」

  「不會有下次!」一條強壯的手臂已將她捉回懷裡,吼聲轟然如雷。

  她縮了縮腦袋,後背緊貼著他,清楚感覺到他因怒氣而劇烈起伏的強壯胸膛,心下不禁一陣恍惚,有種軟軟的、暖暖的溫柔甜甜地自胸臆間蕩漾開來。

  「爺。」她的手搭在他緊攥成拳的手背上,輕輕低語:「謝謝你。」

  玄懷月低下頭注視那主動碰觸自己的雪白玉蔥小手,胸膛泛起陣陣激盪不已的熱流,沸騰著翻湧著爭相要跑出來。

  這、這是什麼?為什麼他會有種管不自己的感覺?

  還有這氣血翻騰、忽喜忽憂又忐忑失措的滋味又是怎麼回事?

  生平首次,玄懷月一時腦袋空空,無法反應。

  第8章(1)

  夫為夫婦者,義以和親,恩以好合。

  ——〈班昭女誡八〉

  窗外,下起很大的雨。

  苗倦倦盤腿坐在榻上倚窗發呆,望著外頭霧濛濛一片的雨中園景,相同被這雨打得亂糟糟的,還有她的心。

  自那日遇險後,王爺大人就下了死令,不准她再出王府一步。

  聽說連她爹遞帖子在二門外求見,都被王大總管親自婉拒了。王爺說了,誰再敢打擾苗小主,軍法處置!

  「那我爹怎麼說?」她聽了這個消息,抑不住有些心急。

  「苗老爺自然是嚇得話也不敢多說一字,馬上就告退了。」癡心瞥見她眼底掠過的落寞,連忙安慰道:「小主,您放心,王爺命大總管備了很多珍貴的補藥送到縣府衙門,說要給歡姨娘養胎用的。」

  她聽得既歡喜又忐忑,心裡滋味複雜難辨。「王爺……人真好。」

  珍貴的不只是那些補藥,還有他居然百忙之中,還能抽空為她體貼她娘親的那片心。

  心思恍惚間,她想起了他曾問過的那句話——

  倦倦,為什麼不相信本王會心悅喜愛你?

  能嗎?敢嗎?她可以拋卻一切的顧慮和心防,為他也為自己勇敢地去信、去愛一次嗎?

  不知為何,抵禦設防的心牆已搖搖欲墜,在他不顧王爺尊貴之身,冒著生命危險衝過刀光箭雨前來救她,在他牢牢環抱住自己,彷彿害怕一鬆手就會失去了她,在他愛屋及烏的種種舉止之下……

  「小主,王爺是頂天立地的卓偉男兒,他定會護您一生的。」癡心真誠地勸道。

  她微涼的手貼在心房處,癡癡然地問自己:倦倦,你真願意把自己交給他嗎?

  眼前浮現他狂傲卻光芒熠熠的笑眼,他含笑低喚著自己「卿卿」的神情……

  倦倦,你信我。

  「癡心,我想相信他。」苗倦倦深深吸了一口氣,眸底閃動著流晶燦燦的熱烈光芒。「我可以相信他的,對嗎?」

  「當然!」癡心大喜,重重點頭。

  她隨即默然不語,可雙頰再也掩不住桃花般紅暈渲染了開來。

  癡心眼睛一亮,樂得迫不及待溜出去向王爺報喜了。

  好消息好消息好消息,小主終於心結盡釋全解,王爺終於守得雲開見月明啦,哇哈哈哈!

  當天晚上,雨停了。

  「癡心,你這是在幹嘛?」

  苗倦倦正坐在榻上把玩著那只可愛俊俏的「王爺牌」捏面人兒,卻看見癡心進進出出、忙得腳不沾地,甚至還有其他婢女進來幫著換上如夢似幻的粉紅色花月帷簾、絛紅織錦繡花床褥、鴛鴦戲水綾羅被。

  她越看越覺得心下不妙。

  怎麼有種很熟悉、很詭異、很似曾相識的感覺,一個半月前也有個晚上是這樣的做派……等等,一個半月前?!

  「你你你……這該不會是在安排晚上要侍寢的工具吧?!」她手一抖,險些失手擰斷了「王爺」的腦袋。

  癡心掩著唇兒笑著。「小主好聰明,小主好厲害。」

  「聰明個鬼!厲害個屁!」她頓時抓狂大暴走,「誰說要侍寢了啊啊啊——」

  「打鐵趁熱,若是由著小主再三心二意下去,奴婢都等老了,幾時才能抱上小主子?」癡心偏還有話說,哀怨的小眼神裡滿是指控。

  苗倦倦眼前發黑,又驚又慌又怒又羞,直想翻白眼暈去,可是不行,她還得確定好一件事——而青唇白嘴兒哆嗦問道:「你、你該不會也去找過王爺了吧?」

  「小主怎麼這樣問呢?您把奴婢當什麼人了?」癡心嘟起嘴,一臉受傷樣。

  她提得高高的心登時放了下來,吁了口氣。「那就好、那就好……」

  「這種事奴婢當然是先請示過了王爺才敢準備的呀!」癡心說得理直氣壯,「奴婢才不是那種欺上瞞下、背主違上的惡奴呢!」

  還、敢、講!

  苗倦倦差點一口血當場噴出來。

  「哎呀!小主,您也別唉了,反正早晚橫也是一刀豎也是一刀,您就眼一閉牙一咬,從了王爺吧!」癡心苦口婆心勸道,可惜眼裡閃亮亮的「老鴇本色」表露無遺。

  「……這種幾時上床捐軀的事不是該先問過當事人嗎?」她已經氣到無力了,只能做最後的困獸之鬥。

  「可王爺批准了呀!」癡心想到今天前去報喜信時,王爺那發亮的帥氣鳳眼和笑得合不攏的嘴,心中不禁油然升起一股身為忠奴好僕的驕傲感。

  總算是為主分憂啦!

  「……」苗倦倦徹底無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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