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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頁     心乙

  也許他有苦衷。

  可這世上沒有苦衷的又有幾人?

  「我不知道死人的真實世界是怎樣,不過金秀川告訴她是地縛靈,沒辦法離開那棟房子,她只想見你一面,也保證不會傷害你,只要我帶你去見她們,她就會離開我朋友的身體。整件事情如果進展順利,我可以搬離這房子,只要時間夠久,我相信我的朋友也會談忘這件事,所以,這對我不是多大的難題。如果你不肯去見她,我當然也會有我的辦法。」繼仲甫說。

  「如果我不去,你打算怎麼做?」張士民小聲地問。

  「就聽金秀川的建議,找個厲害的法師,把她打得魂飛魄散,然後救我朋友出來。」繼仲甫加重語氣的說,強調他並非只是說說而已。

  「魂飛魄散」四字讓張士民站立不穩,他後退了幾步,背部抵著牆勉強撐住身子。

  他低著頭,仍舊沒有說話。

  如果張士民對金秀川沒有感情,當不致如此。

  繼仲甫拍拍他的肩,很感歎的說:「沒有過不去的事,只有過不去的心情。也許當時你來不及阻止悲劇的發生,但現在你起碼可以像個男人,想辦法讓她走得安心。機會只有一次,我回去等你。」

  「說完,繼仲甫歎了口氣,上車啟動引擎。

  車子甫駛離張家門口,便聽到有人拍打車子,他停下車,開了門讓張士民上車。

  這時候,他心裡終於吁了口氣。

  林凌,有救了!

  第8章

  畢竟是有感情基礎的,張士民很快就認出佔住林凌身體的就是金秀川。

  雖然陰陽兩隔,但他們畢竟曾經是一對戀人。

  繼仲甫面無表情的坐在一旁,眼睛看著窗外。

  聽著他們相認、抱怨、解釋和釋懷,在戀人久別重逢下無法避免的擁抱前,及時伸出手將他們兩人隔開,用力推向兩邊。

  他一向覺得感情這碼子事純屬心靈活動,擺在心裡就好,何況還是在外人面前,若以肢體來表現就太過分了。

  另外一個重要的原因是,他相信自己對林凌有保護責任。

  對林凌而言,張士民不只是一個陌生人,還是一個陌生男人。

  這樣摟摟抱抱,她鐵定不同意。

  金秀川怒問:「你幹什麼你?」

  「這話該是我問你們兩個嗎?」繼仲甫心煩的點上煙,不客氣的反問。

  「我話還沒說完。」金秀川又說。

  「那就規規矩矩的坐著好好說,你要搞清楚,你是非法入侵,我已經很火大了,還有,講重點,天快亮了。」

  「重點?」鬼當久了,都沒人好說話,好不容易可以跟情人見面,這傢伙竟叫她講重點,他哪懂得當一個鬼的心酸!

  她喉間一哽,眼淚又飆了出來。

  「秀川你別哭,雖然我媽不許我和秀芬離婚,現在她人又中風,我真的不能違逆她;但秀芬已同意等她老人家百年後會和我簽字,到時我會再和你辦冥婚。」張士民說。

  「活著不能嫁給你,死了還賴著你幹嗎?知道你沒負我,已經夠了。是我自己傻,想不開要尋短,讓你一個人孤孤單單的,我真蠢。」說完,金秀川因哀怨又哭了。

  「現在知道自己蠢了,那就不要再牽連無辜,快離開林凌的身體吧。」繼仲甫催促著。

  「你別吼,再說幾句話我就走。『金秀川說。

  「士民,我不恨你了,剩下的路你要好好走下去,如果有合適的女孩,要記得把握,我會祝福你。「她說。

  「接下來你會到哪去?要不要我請法師超度你?「張士民仍舊掛念她的去處。

  「我也不知道我會到哪裡去。做人太辛苦了,做鬼也好不到哪裡去,不如你幫我到附近的媽祖廟替我祈求,請她慈悲收留我,讓我好好後悔並洗清自己的罪孽。」她說。

  「好!我一定求到她答應為止。」張士民說,眼眶不禁又紅了。

  「士民,好好保重,我走了。」說完,林凌身子一軟,癱倒在沙發上。

  繼仲甫跑過去抱住她,輕輕拍著她的臉頰。「林凌?林凌?」

  糟糕!怎麼還沒醒過來!

  他一點都不在乎金秀川和張士民會怎樣,他只要林凌醒過來。

  他將她緊緊摟在懷裡,都是他害了她。

  悔恨一寸一寸嚙咬著他的意志,他想起上次他在她額頭蓋印的事,於是他抖著手翻找自己的官章。

  如果、如果……這次沒效該怎麼辦?

  都是他!

  都是他這個白癡害了她!

  就在他找到官章的那一剎——他懷裡的人動了起來。

  他低頭看見那雙他再熟悉不過的大眼睛裡寫著困窘。

  「喂,幹嗎?我快喘不過氣來了。」

  他手一鬆。

  林凌低頭,抓順自己的頭髮,掩飾自己羞窘的情緒。

  她不明白剛剛繼仲甫那充滿感情的表情所為何來?

  想得她心跳加速,整個人不自然起來。

  要不是聽到一個極輕微的歎息,她就不會發現原來屋子內還有別人。

  她表情誇張的看著坐在她對面的張士民。

  「他是張士民。」明白她完全沒印象,繼仲甫便將整個經過情形重述一次。

  聽完,林凌哭得像氾濫的濁水溪,無比淒慘。

  她完全能瞭解金秀川的心境。

  她一點都不怪金秀川暫時借用她的身體。

  繼仲甫在一旁遞著面紙,一邊用很不可思議的眼神望著好。「你的同情心會不會太氾濫了一點?」

  他可是為她擔心害怕足足一個晚上!

  她醒過來的第一件事,竟然是為了那個始作俑者掬了幾十把同情之淚,真是受不了這個女人。

  「我警告你喔,別再哭了,因為三盒面紙都被你用完了,現在天也亮了,我要去上班了,你、你自己看著辦吧。」說完,轉身望著張士民。「我先送你回去?」

  「不,我想先到附近的聖母廟,晚點我會自己回去,不管怎樣,我還是要謝謝你,繼檢察官。」說完,伸出手和繼仲甫一握。

  「別這麼說,事情解決就好。」說完,他轉身打著呵欠,往他的福斯汽車走去,他得到檢察署去。

  下午,他在電腦前打著起訴書,林凌來電問道:「幾點下班?」

  那句「恨死一個人吃飯」的話不知怎地竟忽然浮現腦海裡,他毫不考慮便說:「五點半。」

  掛了電話,他看了看腕表,開始收拾桌上的東西。他調來台中一年半了,第一次準時下班。

  開車回家的路上,他也不知道自己是種什麼樣的心情,像是一陣微風拂面的感覺。

  停好車,走進玄關脫鞋時,一陣濃郁的菜香年鼻而來,像是一場盛宴的邀約,讓人不禁期待起來。

  他靠近餐桌,看著桌上的五菜一湯,有綠有白,滷肉還透著晶亮的醬色,每一道菜都冒著熱騰騰的香氣,煞是好看。

  「回來了?」林凌關掉抽油煙機,邊轉頭對他笑。

  「幾個人吃啊?煮這麼多。」他問。

  「既然煮了,當然要兼顧營養啊。」她幫他把碗擺上。

  果真是護士會講的話。

  他坐了下來,動手品嚐。

  「這是山藥排骨,顧胃的。這是東坡肉,我用紹興酒燒的。那是蘆筍蝦仁、醋溜魚片,酥炸豆腐,清炒豌豆夾。」林凌介紹著。

  「喔,看起來很美味,我們開動吧。」繼仲甫真的感到餓了。

  他們專心品嚐桌上的美食,繼仲甫看著坐在對面的林凌,突然問了一句——「煮菜很累吧?」

  「怎麼會?煮菜很有意思的,但是要有人吃就是,沒人欣賞就讓人很不來勁。」她說。

  繼仲甫望著黃昏燈光下她精神奕奕的樣子,不覺笑了出來。

  「你是個怪人。我媽一輩子沒下廚燒過一頓飯,她怕死那些油膩了,你卻甘之若飴。」

  「不覺得遺憾嗎?」林凌問。

  「什麼?」繼仲甫不解。

  「你沒嘗過一種食物叫作媽媽的味道。」她說,覺得他很可憐。

  「喔,人生很難十全十美嘛是不是?不過,我倒是很喜歡你燒的菜。」他坦率的說。

  很多人讚美她的廚藝,可是,從來沒有人能像繼仲甫這樣讓她聽得心花怒放之餘還帶著甜蜜。

  她臉上明明微微泛紅,卻裝作不在意。「算你識貨。「「那個金秀川還在屋裡嗎?」繼仲甫吃了一口酥炸豆腐問。

  「她走了。」繼仲甫臉上有著疑惑,她接著解釋——「今天你走後,我就跟診所請了假,然後陪張大哥到聖母廟去求媽祖收留金姐姐,求了沒多久,媽祖娘娘就欣然同意,那我們就回來告訴金姐姐,然後,沒多久金姐姐就跟我們揮手說她要去媽祖娘娘那邊了,然後她的影像就慢慢模糊了,然後就不見了。」

  「喔。」

  「你知道嗎?金姐姐走的時候好哀怨,讓人看了好難過。」

  「嗯。」

  「我們還是有點不放心,所以我又和張大哥再去廟裡一趟,跟媽祖娘娘擲茭,連著七個聖盃喔,金姐姐果然已經在媽祖娘娘身邊了。那時候,我看到張大哥偷偷拭淚呢。」

  「事情還算圓滿解決。」他作了個總結。

  「你這人怎麼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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