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凌比了個OK的手勢。
繼仲甫沒忘記答應林凌要處理家裡有女飄的事。他躺在床上左思右想,還是得找林凌當軍師。
於是他拿起手機傳了簡訊,不到一會兒工夫,林凌就拉開房間窗戶,隔著一條排水溝和他面對面。
「這麼晚了還有什麼事嗎?」她聲音裡帶著困意問,因為繼仲甫傳簡訊要她到他那裡去。
怕吵醒鄰居,他拿起手機對她比著。
林凌會意,轉身回床頭櫃找開手機,看他寫著:
「如果我家中真有你說的女飄,但我看不見她,也聽不見她,你過來當翻譯如何?「她翻了個白眼,這主意真是糟透了。
「不來嗎?」他乾脆打電話過去了。
「我……怕。」她答。
「我會搞定的。『他斬釘截鐵的說。
「……。」不知該不該冒這個險?
「我過去接你。」說完,他把手機關了,根本沒打算讓她有機會說不。
「喂,你怎麼這樣,我不去不行嗎?」她一走出大門,對著穿著短褲T恤的繼仲甫劈頭就問。
「既然我家的女飄給你造成困擾,那當然要勇敢面對,問題才有解決的一天。」
說得倒簡單,他看不到,當然不怕。
一走到他家門口,他猛吞口水,每次那個阿飄都倒掛在天花板上瞪著她,實在很駭人。
「她在哪裡?」
他突然發問,嚇了她好大一跳。
「你幹嗎?」她瞪他,還不忘拍拍自己的胸脯。
她緊張的拉著他的手臂,縮著脖子,眼睛一寸一寸的在天花板上移動。
「沒、沒人。不是跟你說了嗎?你在家她就不會出現。」
「那你都在哪裡看到她的?」
「我見過兩次。一次是在樓梯間的天花板上,一次在客廳打開的門後,一樣在天花板上。」說著,她緊閉眼睛,她可不想見到第三次。
「這位無形界的朋友,我是繼仲甫,也是這屋子的新屋主。」說完,他對著樓梯和大門作了一個揖,然後接著說:「很抱歉打擾了,只是你三番兩次露面,嚇壞了我的朋友;我大膽揣測,不知你是否尚有遺願未了或有何冤屈,還請露面賜教,在我能力範圍內必當竭力相助。」
說完,他站了一會兒。
依舊不見有何異狀,他轉頭見林凌仍緊閉著雙眼。「你倒是張開眼睛看看她是不是出現了。」
只見她的表情有些扭曲,倏地張開眼睛,那筆直望著他的眼神讓他覺得有些陌生。
「林凌,你沒事吧?」室溫瞬間變得有點涼,他直覺好像有事要發生。
「我是——金——秀——川。」林凌口中竟然出現另一個女子幽然哀怨的聲音。
他馬上意會到發生了什麼事。
林凌被附身了!
這輩子他沒怕過任何事!
可是,這件事詭異得讓他感到背脊發涼。
沒錯,他害怕,他怕林凌會回不來!
這不是他既有的經驗和知識所能理解的事情。
「哈哈哈,繼檢察官是在害怕嗎」那細碎、帶點尖銳的聲音,挑戰般地在繼仲甫耳中爆開。
他坐了下來,銳利的眼神掃視著身體是林凌,靈魂是金秀川的陌生女人。
「金小姐,如果你需要我幫忙,請直說,請不要佔據林凌的身體。」他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
「你不是要我露面賜教?」
「不是以這種不友善的方式。」
「我的本意是要幫你,見不見面是其次。林凌小姐可以看到你,把你的意思轉告給我,這樣就夠了,你見讓林凌回來再說吧。」他語氣堅定,有種不容否決的意志。
「你何必在意這個小護士呢?你那個空姐女友比林凌這個倒霉女人好太多了。別以為我看不出來,你只是在利用林凌想把我趕走。哼,男人沒一個是好東西。」說完,她站起身,就要走出去。
繼仲甫一驚,伸手攔住她。
讓她給跑了,林凌怎麼辦?
「讓林凌回來。你有什麼遺願,我幫你完成,然後你去該去的地方,不要再逗留人間。」他板著臉說。
「如果我不呢?」她冷笑道。
「我相信陽間陰間都一樣。不能違背正義的律法,你不該低估我的能力,我不吃威脅那一套。」他說。
也許是繼仲甫那凜然的態度讓金秀川冷靜下來。
她瞇著眼睛仔細打量他。
終於分辨他並不是怕她是個鬼這件事,他擔心的是林凌的安危,見他渾身散發出一股正氣,那就表示他是個正直的人。
也許,她的心願只有他能幫她達成了。
「有沒有煙?」她坐在他對面,幽幽的問。
繼仲甫鐵青著一張臉,掏出煙盒和打火機,沉著聲音說:「有話快說,不要浪費太多時間。」
「我男友叫張士民,是一間貿易公司的老闆,我們是在酒店認識的,那時候他正和他的老婆鬧分居,常來酒店買醉。他對我很好,還買了這棟樓給我,叫我把工作辭了。他承諾過,如果和他老婆離了婚,就搬來這裡住。」說到這,她停了下來,吐了一口輕煙。
「我們在一起三年,他始終沒能離婚。有一次我們大吵之後,他轉身離開,就再也沒有踏進這屋子一步。情人節那晚,我點著燭光,一個人喝著酒,想著此刻他應該正在陪老婆孩子吃飯,一家熱熱鬧鬧,相到自己孑然一身,只有冷清寂寞。枉我對他一片真心,最後卻是傷痕纍纍。我不甘願!不甘願只有他能全身而退,所以,我吞了安眠藥,最後就變成這個樣子了。
「我瞭解了,你想變成厲鬼對付他,誰知人家把房子給賣了,那你幹嗎不直接找他去?」繼仲甫問。
「我是地縛靈,沒辦法離開這屋子。」她小小聲的說。
「打消要報復他的想法吧,你尚在人世都拿他沒辦法了,死了還能如何?我倒以為你不是什麼地縛靈,根本是你執著的心念把自己困在些處。」
「你弄錯了,我並不想報復他,我只是想見他最後一面。可是他不來,一次都不肯來。」說完,他掩面痛哭。
看著林凌的眼睛灑淚,繼仲甫心裡感到痛,可是,那裡面明明是金秀川,這詭異的現實讓他很不舒服。
「喂,你不要太過分,佔了別人的身體,還把別人弄得哭哭啼啼的。」
繼仲甫說。
金秀川停了下來,有些錯愕的望著他。
「你去把張士民帶來見我一面,我就離開林凌的身體。」她擦著眼淚後說。
「你想對張士民如何?」他急歸急,可張士民的安危他不能不顧。
「我就只是想見他一面,說說話,就會走了。如果你還不放心,你可以去找法師什麼的,如果我不守信用,就讓法師打得我魂飛魄散吧。」
「他住哪裡?!」他對她吼了出來。
她寫了他公司的住址和家裡的住址。
繼仲甫用力搶過她手上的紙,轉身離開大步往院子裡的車子走去。
他真不知道自己現在到底是在幹什麼!
現在是晚上十點多,要他去找一個陌生人來家裡,有哪個神經正常的人會答應?
除此之外,他還有著說不出的自責。
之前林凌都說她怕了,為什麼他還要讓她這樣冒險?如果他有什麼三長兩短,那該怎麼辦?
前些日子他才連累她躺在床上好幾天,這會兒又搞出鬼附身的事,就算是昂藏的男兒也受不了,何況她那麼瘦小。
他經手過大大小小、光怪陸離的案子,沒有一次像這次這般亂了分寸。
他要冷靜,他一定要把林凌毫髮無傷的救回來。
車子就在他心裡幾番波濤洶湧的情緒下,開到張士民位於台中市區巷弄內的家。
燈還亮著,他按了門鈴。
一個瘦削的男子來應門。
「找哪位?」
「我找張士民。」
「請問有什麼事嗎?」
繼仲甫掏出自己的證件,男人的表情有些木然。
「我是住在彰化市屯南區互助二街二十三號的繼仲甫。」
那男人驚愕的神情讓他相信眼前這個人就是張士民了。
「張先生,我猜卜亮應該跟你交情匪淺。」不然他怎敢找了間鬼屋給檢察官。
「他是我表弟。」張士民說,表情仍是淡漠而疏離。
繼仲甫見他無意邀自己進去,於是往屋內張望了一下。
張士民看著繼仲甫的動作,開了口,「裡面只有家母一個人,年紀大了,不喜歡外人打擾,有什麼事就在這裡談吧。」
「看來你似乎知道我為什麼來。」
他沉默著。
「是金秀川托我來找你的,你必須跟我去一趟。「繼仲甫說。
聞言,張士民抬頭張大眼睛望著他,臉色忽得變得慘白。
「我……我不明白你的意思。」他顯然還無法從這個驚嚇中醒過來。
「我可以明白你的感受。我是學法律的人,做事只探求事實的真相和證據,可眼前狀況就是這樣。那個金秀川附身我朋友身上,那位金小姐堅持要見你一面才肯離開,這就是為什麼我會在深夜冒昧造訪張先生的原因。
張士民再度緘默。
繼仲甫當了七年的檢察官,見過的人不能說少,但這個張士民看來真的不像是個寡情薄倖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