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了、腦袋,虛了、胸口,碎碎片片的,是她組織不起來的愛情。
她應該捶胸頓足、痛不欲生,她應該嘶吼尖叫、嚎啕大哭的,但是並沒有,她連掉眼淚的衝動都沒有。
心死,什麼情緒都沒有了。
有趣吧,前一刻,她還在猶豫著要不要告訴赫希,這一刻,她連想要對他說些什麼,都沒有事情可以說。
命運吶,真是糟蹋人最嚴重的傢伙。
嗆聲嗎?她沒力氣,生存對她,已是沉重包袱。
勇敢堅強?有什麼意義,越堅強就會碰到越多困逆,不如柔柔弱弱,事事依賴人,來得輕鬆愜意。
這個世界像張牙舞爪的怪物,吞噬著她的生命,強烈的恐懼席捲了她每一根神經,她……被徹底打倒。
心誠實了,她再不說些冠冕堂皇的話來樂觀自己的人生,她再不要欺騙自己無妒,逼自己為赫希的幸福喝采。
她好累,累得也不想還債,欠他就欠他吧,隨便了。
她要留著力氣,用來跟寶寶訣別。
捧著寶寶到後園,挑了棵桃樹,徒手挖洞,她的手被剝磨得傷痕纍纍,風像刀般刮著她的臉,她絲毫不覺得痛,但把寶寶埋進去時,一股蝕心刨骨的疼痛順著經脈蔓延開來。
合掌,她有滿肚子的話卻只剩下無語。終是無緣……
胸膛裡有什麼東西在翻湧著、激烈著,難受,她跪在地上,死命抓住喉嚨卻喘不過氣,突地,滾燙的液體爭先恐後嘔了出來。
斑斑紅、點點腥,渲染著傷心。那個未成形的生命啊……她居然在這個時候,想起孕婦吃的雞仔湯。
何桃花沒暈死過去,都說了她命韌、她銅皮鐵骨,就算全世界的人都活不了,她還是得活得好好。
緩緩回到屋裡,捧了盆水,擰乾抹布,她像機械般,無情無緒、無苦無樂,一回回擦拭地上的血痕。
一盆水、兩盆水,她擦了又擦,總得清得乾淨了,才能把心版上的罪惡抹去。
如果抹不去呢?
就壓著吧,壓得密密實實,直到她再也喘不過氣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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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閃電劃過時,蘭赫希心底沒來由的一陣慌。
他解釋不出為什麼心慌,就是心嗆著、拉扯著,眼皮亂七八糟跳動著。
他以為是莫答納顏要出手了,他仔細觀察著屋裡的每個人、每分動作,甚至用銀針試試桌前的每道菜,這些是桃花煮的,要下毒並不難。
他不信任桃花、不信任身邊每個人,只相信自己的直覺。
他強顏歡笑,看著滿屋子人,所有人都笑得很開心,但他無法打從心底真正高興。
這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事,知辛放的那把火?也許從朋友的背叛開始,緊接著母親、未婚妻,他再也無法相信人。
冷然一笑,他嘲弄所有的客人,有趣吧,一群人聚在這裡為他慶賀,他卻半分威受不到快樂,冷眼旁觀、置身事外,他不懂,他們憑什麼這樣快樂。
宴會結束,他送羽嫣回房後,走回自己屋裡,一進門,桌上那件披風和兩顆蛋靜靜躺著。
心猛地抽搐。
他被混淆了,她在意他嗎?如果在意,為什麼和莫答納顏勾結?
如果不在意,何苦弄這些?她明明知道,他對她殘忍,不會再像以前那樣寵她、疼她,對她溫柔備至,過去那段再也回不來了。
踢開椅子,蘭赫希對自己發脾氣。卻忍不住撥開蛋殼,咬一口,這是今晚他第一口食物。
「你是怪人啊.為什麼不吃雞肉鴨肉,反而吃蛋?」何桃花不滿地替他添上滿滿一碗雞湯。
「我就喜歡在生辰吃蛋。」他投著蛋,今天的蛋太新群,不好剝。
「那是窮人家的吃法。」她接過手,幫他把蛋殼撥去。
「我管他窮富,我就愛吃。」他就著她的手吃蛋,蛋在她手裡特香。
「真有那麼好吃?」她看他的饞樣,被誘惑。
「好吃得不得了。」
「分我吃一口?」
「有什麼問題。」他抓起她的手,把咬過的蛋推到她面前,她也不忸怩,就口吃了。
「怎樣?」
「不怎麼樣,還是雞湯好喝。」
說著硬是把雞湯鴻到他嘴邊,他合作喝掉了,嘔嘔嘴,說:「各人愛各樣,我就偏愛雞蛋鴨蛋。就像女人,我不愛名門閨秀,偏愛小家碧玉。」他意有所指,說得她滿臉紅。
她不答,他追問。「說,你愛不愛大將軍?」她勾了眉,用力搖頭。
「不愛。」
墜入回憶,蘭赫希的表情變得柔和,然而那兩個字跳出來,眼光瞬地冷冽。
她說不愛,不只一次,她對他存著什麼心,也許等莫答納顏出現,才能追出真相。
第8章(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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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瞎了!
何桃花恍恍惚惚從床上坐起來,心一驚,胸口有說不出的疼痛。
那夜之後她發高燒,連燒幾日,下不了床,沒想到才清醒一點就聽見這個消息,是不是她聽錯?
勉強下床,她隨意套了鞋就往外走。伸手,拉住站在門邊的小翠。
「怎麼了?大人怎麼了?」
小翠看她一眼,冷冷說:「不關你的事吧。」
「求求你告訴我,也許、也許我可以幫忙……」見她一副搖搖欲墜的模樣,小翠受不了地翻翻白眼。「幫幫你自己吧。」
「求你了。」她哀求。
誇張地歎口氣,她才不甘不願道:「聽說府裡潛進來刺客,他們圍著大人猛攻,幸好羽嫣姑娘出手,兩人聯手,將好幾個刺客給拿下,死的死、傷的傷,活著的那個被廢了手腳,現在送進刑部大牢。真是想不到啊,羽嫣姑娘瘦瘦弱弱的,居然是武功高強的俠女,也對,巾幗英雄才配得上我們家將軍。」
那不是她想聽的,何桃花繼續追問:「既然刺客拿下了,為什麼大人會瞎?」
「你問我,我去問誰去?!就聽說大人雙眼盲了唄,上面的人忙成一團,我找誰去探聽?」
眼盲……她反覆念著這兩個字。是那場火災的後遺症,那麼她該去找姑娘大夫,那時是她救了赫希的!
對!她該去找她。
不顧身上的疼痛,她一把推開小翠往後門跑。只要找到姑娘大夫,她一定有辦法的。
她不知道自己匆匆忙忙往外跑,競陰錯陽差躲開蘭赫希派來抓她的人。
何桃花憑著印象來到林子裡,頭痛得快爆掉,可她不理會、加快腳步,急著找到姑娘大夫。雖然她快厥過去了。
撐著吧,她身負要務。
「桃花,你終於來找我了,我還以為你把我這個朋友給忘了呢!」
背著藥籃的姑娘大夫不知何時笑盈盈地站在她面前。
她們之間有這麼熟?何桃花很懷疑,但眼下不是理會這種小事的時候,她得快點把她請回侯府。
「赫希眼睛瞎了,求求你去醫治他!」她抓住她的手。
「又看不見?」
姑娘大夫發現她臉上異常紅潤,直覺用手背觸觸她的額頭,果然,她發高燒,才會說傻話,去年被她騙一回,這次又來鬧,當她智能不足啊。
可……不對,她嘴唇發紫、氣息不順,全身上下都不對!姑娘大夫二話不說抓起何桃花的手搭脈,不多久,兩道細細柳眉湊在一塊兒。
「你小產?」
「我沒事,有事的是赫希,你治過他的眼睛,求你再幫他一回。」
「我幾時治過他的眼睛?那回你要我上門醫他,結果害我被轟出侯府大門,說什麼我詛咒他家大人。我不死心,等在侯府外面,好不容易等到蘭赫希出門,他眼睛好好的啊,那傢伙武功高強,害我差點兒又被轟一次,等等……這些事我都告訴過你啦,你怎會說這麼奇怪的話?」姑娘大夫滿臉懷疑地看著她。
何桃花愣愣地在腦袋裡面整理她的話。
難道那場大火並沒有燒壞赫希的眼睛?難道她重回火場的時間比第一次早,所以大火對他未造成損傷?她的確改變了若幹事實?
因此,「逆天」指的是這個,那麼是不是代表無論如何,赫希的眼睛都要瞎掉?不管是早一年或晚一年?
那麼,她不能求姑娘大夫救他,應該讓他這輩子在黑暗中度過?
不,她辦不到,假如醫好他又是逆天,她又得承受更多苦楚,那麼,受了吧。
反正她皮粗肉厚、力大如牛,命壞到極點的人,對壞的適應力,總是好到讓人欽佩。
「桃花,你真的很不對勁耶,進去,我給你好好把脈。」發燒、小產,說不定她身體裡還有更麻煩的病。
「姑娘大夫……」
「等等,你叫我姑娘大夫?我們是好朋友耶,你應該叫我阿然不是?」她快要嫁人啦,嫁衣還是桃花親手縫的,不對勁,真的很不對勁。
「阿然?」
「你不記得?
何桃花搖頭。
「你忘記我們是好朋友?忘記我師父醫好你大哥之後,你就經常到這裡幫我們做菜、縫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