淚珠,一顆顆,紛紛滾落。
她明明……覺得這樣的相屬、擁有,好圓滿,那因為包容著他,而產生的疼痛微不足道,不值得落淚。
可她哭了,生平第一次的眼淚,獻給了他。
不為難受,而是淡淡的幸福,在心窩深處,膨脹。
雙手掌心托在他肩後,抱住滿手的溫暖。
蒲牢沉沉進擊,追尋麻腦的快慰。
汗水淋漓,暢快宣洩之後的擁抱,饜足得教人歎息,有好半晌,他牢牢環住她,品味著迷人的餘韻,捨不得與她分離。
嘴唇本能尋訪她的柔嫩,要再索討甜甜的吻,吻過髮絲、吻著薄汗的鬢角,再往前,卻吻到一嘴的淺鹹——
他猛抬頭,看見她哭得好慘,臉上全是眼淚,長髮散在蚌床上,看來楚楚可憐。
他簡直想一頭撞貝蚌大床的殼蓋!
又、又又失控了他!
他的掌控力,到底是有多薄碎?!
大哥,你又全部從娘胎裡「生」走了嗎?!一點點渣,都不留給我……
他捧住她的臉,慌亂地抹去淚珠子,沾了滿手的水濕……
「我的技術……糟成這樣哦?」
他問,有些自責,更多的是汗顏。
他自己是做得很痛快,滿足到無話可說,光是回想起來,身體依然滾燙燙的,吮指回昧樂無窮。
她卻哭成淚人兒,梨花帶雨,像對他的蹂躪和床技不佳,嚴正控訴……
「不是……」她搖首,腮間水珠紛紛。
她自己也驚訝,淚水為何不止,如斷線珍珠,擦去了,又來。
「還是……太快樂?」他燃起一絲奢冀,希望答案是這個。
她捶了他一記,閉嘴!
蒲牢撫撫挨她軟拳的右頰,不痛,癢癢的,咧嘴一笑,她臉紅紅的模樣,訴盡了她到底是痛楚、或痛快居多。
「這攸關到下一次燕好,表現良好,『下一次』才會快快再臨,不然,你被嚇壞了,不肯跟我……哎喲!」又遭她捶歪另一邊臉頰。
被他逗得好氣又好笑,既羞又慚,用淚水朦朧的眼皖瞪著他,帶有一些嬌噎。
「……是魟醫替我治療,產生了成效?」她喃喃說道,做著猜測。
「魟醫替你治療?哪裡?」他怎不知她開始接受治療了?
在你張牙舞爪,一副欲置人於死地,險些把魟醫嚇破膽的那個時候。
「我之前浸泡於大鼎內,便是在治療。」她輕歎,內心對魟醫好過意不去。
「不是熬湯底嗎」左看右看,上看下看,就是「紅棗煮湯」呀!
「並不是。」這一回,連歎氣都省。
又非每個人都與他一樣,當她這位「紅棗」熬得出藥效,好嗎?
「我還在想魟醫哪生的狗膽?!要動你,也不先問問我。」原來是誤會。
蒲牢臉上倒不見半絲歉疚,只當魟醫運氣不好。
「可是你哭個不停,很不尋常吧?!那只庸醫,藥效下得太過?則可惡,等會兒一定要去找魟醫問個清楚!她要是哪裡出了差錯,魟醫就當心他的一身魚骨!
就算他手掌又寬又大,卻對那些小東西無力招架,它們濕濡了他的指腹,燙著指膚,同樣從指縫之間匯聚渭落,擋都擋不住。
它們將他整治得很挫敗。
「我不清楚……」因為治療過程被蒲牢中途打斷。
原先魟醫吩咐她,須泡上半個時辰。
「我一點也不覺得難受、傷心,甚至感到久違的……安穩,為何眼淚還是掉個不停?」她困惑,需要有人為她解答。
自從爺爺過世,她一個獨立,雖不至於面臨生活困頓,布衣簡食亦能平穩度日,不願麻煩他人,她總是努力堅強。
有多久……沒有依靠過誰?
有多久,不曾再被誰抱進懷裡,揉揉發、拍拍臉蛋,讓她能軟軟膩著、賴著,像個孩子,隨興撒嬌,由著她任性?
現在,他摟抱著,雖然稍嫌懊熱,也不似長輩疼寵晚輩的單純摟抱,他太勃人,除了擁抱,不時摸摸這、親親那、上下其手,一整個不安分……
他的汗水、他的鬍子、他的鱗,摩掌在身上,微微粗礪刮人,她並不覺得討厭。
她將他摟進胸前,密密貼合,她努力展臂,環滿他。
「是魟醫的藥湯,解清我出世便帶來的餘毒? 讓我得償宿願,體會落淚的滋昧?」
在他懷中,她輕輕喃語,吸著鼻,還在抽泣。
「若是如此,也不該是在……這種時候,讓我哭得這般狼狽,好醜……」她的聲音略略沙啞。
太羞人了……
竟是在歡好之際,哭成淚娃兒……
她還以為,她第一次的落淚,該是在危急、或絕望、或劇痛時……
之後,若要魟醫商談藥效、成果,教她如何啟齒,說得出口她是在什麼情況下……
思及此,兩窪淚泉滾流得更凶狠,還配上了艷紅的頰霞。
蒲牢手足無措,慌張去揩她的淚。
「你……不會是回想起剛剛……後悔了吧?」 才會淚水嘩啦啦往外潑,他忍不住胡亂瞎猜。
「我才不是後悔」她連連搖頭,否認得好快:「一點後悔也沒有……」
邊說,邊哭。
他亂了手腳,猛昔她拍背,怕她哭到忿氣。
「沒後悔就好、沒後悔就好,你哭成這樣,害我很擔心……你對我不滿意——」他一臉很怕慘遭她「嫌貨」的神情,非常認真的怕。
她聽完,璞嗤笑出來,然後繼續哭。
「又哭又笑,你是小娃兒哦?」見她露出了笑,蒲牢稍稍鬆懈,才有調侃人的好心情。
她不怕他取笑,帶些驕縱的口吻,回嘴。
就算……她說得再任性,蒲牢都會包容她。
不知為何,她有這樣的感覺。
「所以,你現在算是『重新出世』就對了。」要不要找奶來餵她呀?
蒲牢笑著,真當她是小奶娃,攬在臂彎內,搖呀搖。
紅棗眉止俱柔,喜歡被他這般對待、哄著,她突地想到:「有人說,娃兒之所以落地啼哭,是因為他們知道,投胎入世,才是苦難與磨練的開始。」
跳離輪迴,才是天賜恩惠。
「那你沒哭著落地,代表你這一世沒有苦難和磨練,平安順利。她眸兒微睦。
「……還能這樣解釋呀?」
他,將她懂事以來,便暗暗自卑的「隱疾」,說成……好事一件。
「是呀,大家都哇哇大哭,就你沒有,他們哭入世苦,你說不定是帶著笑臉來的。」嗯……兒時的她,一定長得很可愛、很討喜、很粉嫩,軟綿綿的……
「我喜歡你這種豁達的說法。」
紅棗彎唇笑,淚珠滑過勾揚的唇角,笑意美麗。
「喜歡也哭哦?所謂的『喜極而泣』?」他把她按進赤裸胸膛,沉穩的聲音在胸腔震盪。
「喜極而泣?」她重複著。
「你不也說過,快樂是會掉眼淚呀。」他自身是還沒遇過開心到哭的情況啦。
此時此刻,他只希望,她的眼淚是為歡喜而流,不要扶帶一絲絲的悲傷或……後悔。
「快樂的眼淚……」她輕聲呢喃。
她凝眸,看看他。
看他,為了她的眼淚,露出這種表情——
這種好擔憂、好要緊,彷彿眼眶滴下的淚,是鑽刺在他心上,那般的表情。
她的心,都要為此融化了。
而無形間,化開的心,凝為有形的淚,盈掬在他掌,啜進他嘴裡。
或許,她的無淚,是老天爺的一種厚愛……
因為,那時的她,身旁沒有這樣的人——
這樣笨拙、卻在意她,這樣粗獷,卻細膩珍惜她的人。
當年,痛失至親,無論她哭得多聲嘶力竭,誰來撫慰她?
誰能像蒲牢,不捨,愛憐,因她的哭、因她的笑,而懸念掛心?
興許,她在等他的出現。
等待一個,能在她哭泣時,擁她入懷,輕言相慰,逗她歡笑的人。
在他面前,可以放聲哭、朗聲笑,不用佯裝堅強,無須隱藏的人。
眼淚知道,那個人,出現了。
眼淚在等的那個人……
它再也不用強忍,哭吧,他,會珍惜的…… ……
捧在他掌心的嬌顏綻放清艷微笑,隨其頷首。
豆大的淚,一顆顆、一點點,酒下。
她開口,嗓音飽合清脆篤定:「這是,快樂的眼淚。」
她將他抱緊緊,緊到每寸肌膚沒有空隙,最赤裸純真的貼近。
「我以後變得很愛哭,怎麼辦?」她開始擔心這個問題了。
太依賴他的話,怎麼辦才好?
「只要不是痛苦的難過的淚,要流多少都沒關係。」他說。
紅棗閉上眼,聽看他的聲音,熱淚盈眶,好想……撲進他胸口,安心大哭。
蒲牢不懂見好就收,一肚子實話,繼續說下去。
「你剛躺在我身下,一身粉嫩,臉蛋紅通通,模樣好嬌、好美、好妖娩,一邊喊我的名,盈滿淚水的眼瞅看我,讓我好亢奮——」 他一點都不介意這樣愛哭的她——限於床第間,受盡寵愛的狂歡淚水——時常出現哦。
她「打」斷他的話,一拳送他。
色龍!
第8章(2)
鮮鮻靈參鳳涎麒角雲水蟠龍梨仙酒金耳紅棗湯,開煮之日,遙遙無期。
姑且不提六龍子帶著「鮻 」,由地牢逃出,眼下不知去往何處,藥材少去這一味,如何能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