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官要用些什麼?」店小二慇勤地招呼著。
「等等!」師元兒眼神飄向眼前的慕韜天,露出個算計的笑。「大哥,身為『要員』,你的薪俸應該不少吧?那這一頓……」
「算我的。」身為太子,他會和她計較這一頓嗎?慕韜天搖了搖頭,這小宮女的言行很脫序,幾乎讓他開了眼界。
那她就不客氣了,一開口就是道大菜。「先來個你們的招牌菜酥鱗鱖魚吧。」
然而她才點第一道,店二小便面露難色。「這……客官,我們這兒已經好一陣子沒有供這道菜了。」
「為什麼?」以前曾吃過一口,她就此念念不忘,想不到這道菜居然沒了?
「唉,說來話長,總之現在京裡的鱖魚太貴……應該說,什麼魚都貴,我們就算進了魚,這價錢也沒幾個人吃得起,加上鮮魚又不耐久放……唉,姑娘若要吃鱖魚,去東市試試說不定會有,只是價錢恐怕要斟酌斟酌。」店小二邊說邊歎氣。
師元兒只是扼腕吃不到這道料理,但慕韜天卻聽出了些端倪。「怎麼會發生這種情形?」據他所知,鱖魚並不是什麼珍稀魚種才是。
「客官有所不知,這鱖魚由江南來,我們原本有固定的合作賣家能大批購入,想不到最近江南的漁獲一下子斷貨了,碼頭進來的魚很少,要買得要高價買,這……我們哪撐得住啊?」
「斷貨?竟有此事?」慕韜天微蹙眉,不知江南巡撫有無將此事上報?
「是啊,偷偷告訴客官,聽說漁獲短少的原因,和最近勢頭很旺的羅剎教有關,他們是這兩年才興起的教派,勢力大著呢,所以沒什麼人敢去問。唉,生意真是越來越難做了。」店小二直搖著頭說,「兩位若要點魚鮮類,小店真的沒有,儘管請便。如果要點別的菜,再叫我就行了。」
語畢,店小二沮喪地走了,想必今天他已因這個原因走掉了不少客人,連留客都懶得留了。
慕韜天心忖這件事可大可小,但那所謂的羅剎教若沒有人撐腰,生意如何能做得如此無法無天?
心想自己該查查這件事,他目光又不由得望向師元兒,想不到入目的畫面卻讓他忍不住想發笑,一向淡漠的表情顯得有些古怪。
只見她投給他一個十分哀怨的眼神,整個人無精打采的癱在桌上,和剛才點菜時的神采飛揚簡直判若兩人,口裡還不住嘟囔著,「唉……我的酥鱗鱖魚啊……」
「你真這麼想吃?」他揚起眉問。
「當然,難得有機會敲你……啊,不,有機會幫太子查明這民生大事,當然要親身試驗,以身報國啊。」她說得悲憤,天知道是不是悲憤自己吃不到高級佳餚?
算她的歪理過關。慕韜天只覺得和這丫頭相處,簡直比和高毅那悶棍子相處要有趣千倍,更比在宮裡面對那些太監、大臣、太傅要有趣萬倍,思及此,他居然有些捨不得放她回去了。
「走吧。」他突然起身,望著她的眼神有種不明的情緒。
「咦?你要去哪兒?」師元兒急忙起身拉住他,「吃不到鱖魚時鮮,還有別的嘛。八寶飯、醬燒肘子、蒸肉包……」
慕韜天壓低了聲音,「如果是到東市吃這三道菜,外加酥鱗鱖魚呢?」
「走!我們馬上走!」師元兒不再囉唆,反而主動拉著他就要離開。
慕韜天終於忍不住露出一個幾不可見的笑容,也不介意她拉著他衣袖的態度是否合宜,就這麼任她拉著走。想來隱在暗處的高毅看到這一幕,應該眼都凸出來了吧?
至於會任由她這般放肆,是因為他覺得這樣直率的她,其實挺可愛的。
第2章(1)
師元兒與慕韜天到了東市裡臨河的一家大酒樓,選了三樓一個近窗的位置。
這家酒樓最大賣點,就是河岸的美好風光,常有京城裡的紈褲子弟在此辦詩文會,名為吟詩作曲,實為風花雪月,也讓酒樓染上附庸風雅之氣,因此,來到這裡的人肚裡都有點墨水,店內的氣氛自然高雅不落俗套。兼之此處近臨碼頭,各地運來的時鮮都能第一時間送達,高朋滿座自是不在話下。
點了快十道好菜——當然還有師元兒一直垂涎的酥鱗鱖魚,慕韜天便問起近來京城裡漁獲運送量銳減的情形。
那店小二聞言同樣苦著一張臉,卻是有苦難言,只能依慕韜天吩咐去樓下請能解答的人上來,其中一個就是掌櫃。
在他們剛進門時,掌櫃就覺得此二人雖然衣著平常,但氣質不凡,所以才給他們有個臨河的好位置,如今又問到這麼敏感的問題,他自然要親自過來看看。
至於另外一個人,便是那漕運眾幫派裡擁有最多船隻的船東陸老大,他恰好也在酒樓裡用餐,在掌櫃的邀請下,一同上樓瞭解情況。
眾人見面後先是寒暄一番,陸老大聽了慕韜天的問題後,詫異地問道:「不知老弟怎麼會問起我們鮮魚短缺的問題?若你只是好奇,那我建議老弟你還是別管,這事恐怕不是你管得起的。」不知道自己叫「老弟」的對象便是當今太子,陸老大叫得還挺親熱的。
由於菜還沒上桌,師元兒聽得有趣,就替慕韜天答道:「陸老大你可別小看了這位……呃……這位『老弟』,他可是能直接上達天聽的人呢。」她淘氣地指了指天空。
眾人不解地看嚮慕韜天,只見他表情不變,不疾不徐地亮出一面腰牌。
掌櫃與陸老大長年在東市混,見過的達官貴人多了,怎會不知那是什麼,隨即臉色一變,態度馬上不同起來。
陸老大一個抱拳,語帶歉意地道:「失禮了!小人有眼不識泰山,大……」見慕韜天使了個眼色,他隨即改口道:「老兄請勿見怪。」
此時菜一道道上桌,掌櫃的招呼也變得更慇勤,眾人用了點菜後,他才長歎口氣道:「這位老兄問起魚鮮,的確是問到了點上,斷貨的原因卻很難一言以蔽之……這該由我們陸老大來替你解釋解釋。」
聽到「老弟」在一轉眼全變成了「老兄」,師元兒忍不住噗哧一笑,結果被慕韜天不著痕跡地橫了一眼,以示警告。
陸老大只能苦笑,「其實不只京城的漁獲運送量短缺,只要是往北的貨物,無一不漫天喊價的。這箇中原因老兄你往窗外碼頭一看,便可稍見分曉。」
眾人遂往窗外看去,但見河岸天清氣爽,河道上船隻三三兩兩,只有些游舫什麼的,碼頭處空蕩蕩,一個人都沒有,倒是有幾隻雀鳥,爭著吃棧道上散落的榖米。
師元兒聽到他們聊天的內容,也拉長了脖子往窗外一看,「咦?以前都是滿滿卸貨的船呀,現在怎麼只剩幾條渡船呢?連河道上航行的船隻都這麼少,這是怎麼回事?」
「船舫交錯,掩碧波;財貨聚積,蔽棧道。書上皆稱京城貨暢其流,我雖對漕運不熟,也知京城碼頭不該是現在這樣。」慕韜天沉著臉道。他雖然從小深居皇宮中,但平時閱讀大臣們的疏議文章等,也知京城不可能如此冷清。
陸老大見他看出了門道,順著他的話訴苦道:「老兄說的是。近來京城許多商品價格飆漲,可不只這鱖魚難買,因為羅剎教在江都至山陽間的航道攔船,要求支付大筆過河費,若船家不從,則之後的航程便會因不明原因而毀船掉貨等,因此船家大多只能付錢了事,或者根本就不載了,如此一來,北方物價自然隨之上漲。」
「當地官府不管這件事嗎?」慕韜天無法理解,這麼大的動靜官府不可能不知道,除非他父皇養了一群廢物。
「該怎麼說呢?羅剎教做事雖囂張,卻也十分機警,官府根本抓不到他們的把柄,所有毀損的船隻東家都弄不清楚自己是如何被攻擊的,總不能誣指羅剎教,官府自然也沒轍。」陸老大自己也是受害者,說得義憤填膺又無可奈何。「可是大夥兒明明都是得罪他們之後便立即出事,卻是敢怒不敢言。」
掌櫃也聽得滿腹怒火,搭腔道:「就不知官府是真查不到,還是受到壓力才查不到,哼!」
這句話令慕韜天陷入思索,所以羅剎教背後的勢力,是連官府都敬畏不已的嗎?
「因一派一教而導致民生痛苦,物價上漲朝廷卻不聞不理,確是執政者有愧於百姓……這件事,我不會置之不理。」他暗自下了決心,非把這件事弄個水落石出,還百姓公道不可。
陸老大與掌櫃面面相覷,雖不明白這太子的手下怎麼敢有這麼大的口氣,不過他堅決的氣魄倒是很有說服力,令兩人莫名地相信他或許真能辦得到,不由得連連道謝。
直到慕韜天當下與陸老大約好等會親自到碼頭的船行看看,大伙才真正相信他這事是要管到底了,便分別告辭前去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