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娘讓父親扶持,踩著紅毯上走向未來共度一生的良人,新人凝視著彼此,臉上帶著喜悅以及難以言喻的愛意。
她眼眶泛著水光,看著婚禮順利進行著,新郎倌從新娘父親接過新娘的手,兩人相視而笑,站在聖壇前,聆聽牧師的證婚,接著交換戒指,最後當著眾親友的面,交換愛的誓吻。
全場歡聲雷動時,她也跟著鼓掌,揩去眼角的淚水。太好了,總算讓他們結婚了!
有別於其它賓客專注在新人身上,嚴聿人的視線離不開她,不停的四下梭巡她的身影,看見她感動的注視著新人交換戒指,不禁想,她羨慕嗎?
腦中閃過這個疑問,胸口漲滿亟欲宣洩的情感,想問她……恨他嗎?
何必問呢?嚴聿人,她躲了你四年,當然恨你!這個結論令他抿唇,對自己生氣。
「結果Vivi還是穿著原來那套禮服,她哪裡胖了?瘦得超美的,她要是胖,我們都去死算了!」同桌打扮入時的女性帶著怨恨的眼神看向輕盈美麗的新娘。
「欸,Vivi哪裡找來這麼厲害的婚禮策劃?她突然變出一套VivienneWestwood的禮服,真的把我嚇到了,這裡是TW,不是紐約耶,她哪裡借來的衣服?還修改成Vivi的尺寸……」另一個女孩玩著天空飄落的蝴蝶。原來是紙做的,不知用什麼樣的原理,讓紙蝴蝶飄飄飛舞,栩栩如生,像真的一樣。「還有這個蝴蝶,真炫!」
「這也是她『貴』的原因,Mei是全紐約最好的婚禮策劃,她這兩、三年超紅的,現在要預約她策劃婚禮要等半年以上!你看見外頭的排場沒?把這些東西全部從美國運到TW,還請飯店提供場地佈置!看不出來她瘦瘦小小,笑起來溫柔,做起事來這麼細心,還有人脈能訂到場地搞出這場面……」
「這麼厲害,我結婚的時候也要她來做我的婚禮策劃!」
「那也得要你嫁入豪門才行,這場婚禮起碼花上百萬美金耶!」
同桌的女性小聲竊竊私語,讚歎於這場婚禮的華麗夢幻。
這四年來……她就是在做這份工作嗎?為什麼都不跟他聯絡,難道她不知道他在找她嗎?
難道沒有人告訴她,他後悔了?
兩人的視線,越過重重人群,再度交會。
她對他微笑,點了點頭,平靜得像是普通朋友一樣……不,他們才不是普通朋友。
不顧婚禮正在進行,嚴聿人站起身,走向站在宴會廳一角的她,她不躲也不逃,就這麼站著,直到他站在她面前,一八七的身高對上她一六四的纖細,他微微低頭遷就。
「嗨,青梅。」他喉頭乾澀低啞,輕喊她的名,黑瞳凝視她的笑顏久久,不想……再失去這張溫婉的笑顏。
「你好,嚴先生。」不同於他親暱呼喚的,是她冷淡有禮的響應。師青梅淺笑,眼神清澈如水,望著前未婚夫的神情,沒有怨、沒有恨,當然也沒有迷戀崇拜,只有客氣、客套。
對一個曾經傷害她的人,她的反應大器得讓人皺眉。
「你……這幾年在紐約?」我找你,你知道嗎?嚴聿人很難形容自己的心情。從小看著她長大,是最熟悉的人也是最親密的人,現在卻這麼客套……算了,總比轉身離開要好多了。
「是啊,換個環境重新開始。」師青梅淺笑回答,態度就像個老朋友,多年未見重逢的客套寒暄。他影響不了她了,青梅,你做得很好!
這時候……該用什麼話題搭起兩人之間情誼?當年,他是如此的自負和混蛋,丟下她什麼都不管,不顧她苦苦哀求淚流滿面,執意要解除婚約。
害得她……身敗名裂。
「這是我的名片。」臉上始終掛親切的笑意,師青梅掏出名片夾,取出一張遞給他。「這場婚禮花了我八個月時間籌備,想必讓你印象深刻,你要結婚時,不妨來找我,肯定給你和新娘一個畢生難忘的婚禮,當然,看在兩家過去的情份上,絕對會給你打個折扣嘍。」
捏著她遞來的名片,耳邊聽著她推展業務說的話,嚴聿人眉皺得可以夾死十隻蒼蠅,看看名片,再看看她溫婉的笑臉。
明明是她,卻又不是……該死,青梅竟然自薦擔任他婚禮策劃!要幫他跟別的女人搞一場畢生難忘的婚禮!
她就這麼捨得?完完全全忘了,她曾經有多愛他……她的笑容依舊溫柔得讓人心情舒爽,但是她的眼中,不再散發對他的崇拜迷戀,就像是……看著一個顧客。
嚴聿人心一沉。他不要當她的顧客!
「你變了很多。」
師青梅斂眼,掩飾她眼中一閃而逝的異彩,再度抬眼時,她笑,意味深長的道:「小女孩嘛,總會長大的。」
明明一手策劃夢幻的婚禮,卻用著幽幽的口吻說著暗示意味濃厚的話,也讓嚴聿人明白,當年,他傷她有多深。
現在彌補還來不來得及?他懊悔不已,還能不能……再次挽回她?
這一刻,他不禁想念起,以前那個被他糟蹋傷害,仍單純一心只為他的小青梅……
第2章(1)
那是嚴聿人這一生中度過最糟的平安夜,這種糟糕的情緒一直持續到一年的最後一天。
惡劣的心情如同十二月寒流來襲的天氣,他的心沉入冰冷的谷底。
穿著全黑西裝呆坐在外頭,無視冷風刺骨的天氣,以及天空不斷飄落的雨絲,讓寒意麻痺他的知覺。這麼一來,就不會痛了吧?
一名穿著黑服的女人站在他眼前,帶著同情的口吻道:「聿人,別太難過了,你媽媽不會想看你這樣的……」
這種話從聖誕節到現在,他不知道聽了多少遍。
聞言,他笑了,輕蔑譏誚浮上嘴角,眼神沒有笑意,不若一般十四歲少年會有的叛逆,那種眼神成熟得像個大人,一個心機深沉的成年男子。
回望一臉同情望著他的婦人,他笑笑的反問:「我看起來像很難過的樣子嗎?」尖銳的語氣讓人踢到鐵板,愕然的摸摸鼻子離開。
他該難過嗎?為什麼要難過?不就是死了而已,解脫了,很好啊!再好也不過了。
母親躺在鋪有紅玫瑰的棺槨裡,遺容睡著了一般的安詳,那些圍繞在她遺體旁的紅玫瑰也掩蓋了她手腕上腥紅、深可見骨的割腕傷痕。
憤世嫉俗的眼神掃向靈堂前,以杖期夫身份接受親友慰問的父親,嚴聿人嘴角的笑容更為嘲諷,無法抑制的上揚,尤其看見坐在距離靈堂最遠,以帽子上黑紗覆住面容的女人時,他控制不了自己的笑出聲來。
父親的情婦參加他母親的葬禮,這是什麼意思?又憑什麼?愧疚嗎?還是示威?
他不會忘掉的,不顧母親共度佳節的苦苦哀求,平安夜一夜未歸的父親,硬是在情婦家過夜。
當他夜半醒來,走向燈火通明的大廳,裝飾華麗的聖誕樹下成堆未拆的禮物,以及一攤腥紅的血,他美麗、纖細、出身良好的母親,毫無生氣地倒在聖誕樹旁,手腕上的血早已凝結乾涸,不甘心的眼大睜,瞪著她親手佈置的聖誕樹。
嚴聿人冷靜的報警,並請父親回家「處理」母親***後的一團HL,他冷眼旁觀,期待父親會有什麼樣的表情。
後悔?痛苦?自責?
不,父親僅只是皺眉,對外宣稱母親意外身亡,但他父親嚴立誠外頭有女人,早不是秘密。
誰都知道心高氣傲的嚴夫人為了留住丈夫的心,什麼都願意做,包括去死。
母親難過到用死來解脫,以為用死就能留住丈夫,難過到忘了這世上除了丈夫,還有一個十四歲的兒子愛她、需要她。
「聿人哥哥。」甜甜的嗓音帶著小女孩的童稚,拉回嚴聿人的思緒。
定睛一看,是與父親關係友好的師家小女兒,師青梅。
她七歲,笑起來很甜,眼睛會彎成兩個下弦月,愛吃糖,所以,七歲的她牙齒幾乎都蛀光了。
但她愛笑,完全不在意別人笑她沒牙,她不怕生,無論他擺出什麼樣的臭臉,她都會黏上來。
比如現在,無視他生人迴避的臭臉,硬是爬到他大腿上,小手捧著他的臉,一臉困擾地問:「為什麼哭哭呢?」
他哪有哭?他臉上的水才不是眼淚,那只不過是雨水淋在他臉上,他懶得擦罷了。
「我沒有哭。」他才不會哭,絕不會讓父親和那個女人看見他難過,絕不會讓人看見他脆弱的一面。
「喔。」師青梅抹掉他臉上的雨水,動作很輕很小心,小臉困惑的看著他,「聿人哥哥,不會冷冷嗎?」
冷,當然冷,但冷意讓他清醒,讓他維持理智,控制情緒,保持淡漠的態度。
終於嚴聿人沒什麼耐性地皺眉,「走開,不要來煩我。」托住她的腋下,將她抱下膝蓋,趕她走。
「聿人哥哥,吃糖嗎?」但是青梅不走,依舊笑得眉眼彎彎,伸出手,小小的掌心上有一顆包裝精美的巧克力,她獻寶似的遞給他。「吃嘛,聿人哥哥,吃糖。」